夏悠然還在哭,哭得同樣喘不過氣來。
夏溪低頭看了眼妹妹,深呼吸,平靜地開了口︰「夏悠然,站起來!媽媽不喜歡哭泣的孩子!我們都是堅強的,不要哭!」
她的視線轉向監護室里的母親,這麼多年來,媽媽都是隱忍著過來,媽媽為了自己,一生忍辱負重,她必須為了媽媽而堅強!
夏悠然還是哭。「嗚嗚——」
「起來!」夏溪厲聲道︰「不許哭!」
張成功看著她這樣子,說不出的滋味。
張嬸把夏悠然扶起來。「悠然,听你姐的,不要哭!你媽媽听見了會傷心的!」
「張嬸!」夏悠然撲在張嬸的懷里依然抽噎著。
「小溪?」張成功有點擔心她。
夏溪卻平靜了很多,看著他,再度說道︰「張子哥哥,麻煩你幫我叫醫生,我沒事!我媽媽需要我!我知道的!」
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張成功看到了那個韌勁兒永遠都是那樣堅韌的夏溪,他也松了口氣。「我這就去找醫生。」
張成功叫來醫生。
夏溪立刻上前,顫聲問道︰「醫生,我媽媽到底怎樣?」
醫生看著她,嘆息道︰「病人顱骨受損,蛛網膜受損,顱內積液,能不能醒來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家屬做好思想準備吧!手術的成功率只有備份之二十,即使人恢復後,也可能是終生癱瘓或者坐輪椅!嚴重者,可能植物人!恢復到常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天!」夏溪呆住,猛然抓住醫生的手︰「醫生,請救救我媽媽!請你救救她!」
醫生早已見慣了這種情形。「您的心情我們完全可以理解,我們一定盡最大努力的!家屬還是心里做好準備吧!病人需要立刻手術!哦!費用不夠了,趕緊去交錢吧!」
「天哪!咋半夜交了三萬,現在又要交?」張嬸一听立刻走來,這錢還是張成功墊付的呢!
夏溪一下子如遭雷擊,三萬,一夜三萬?!
「醫生,我們還需要繳納多少?」夏溪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手術費目前還不好說,icu費用一天三千塊左右,藥費,各種治療費,先暫時繳納十萬吧!不過很快就會欠費,你必需抓緊籌措,病人一天都離不開錢!」
「天!十萬!」夏溪腦子再度遭遇驚雷。
「你們做好思想準備,即使病人能醒來,完全恢復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後續治療費加起來不會低于百萬,所以你們要抓緊籌措費用!」
醫生說完,護士抱著材料走來。「張晴的家屬?」
「我是她女兒!」
「請簽字!」
夏溪幾乎是顫抖著手,哆哆嗦嗦的簽下了字。一份手術同意書,一份病危通知書。
「十萬!」夏溪真是如遭雷擊,她去哪里弄十萬來啊?現在就要,而且昨晚搶救一夜就三萬,她怎麼辦?她所有的錢加起來,才幾千塊啊!
「我來墊付!」張成功一看她呆住的樣子,立刻說道。
張嬸卻躊躇了,「成功,是十萬啊,不是小數目啊!」
「媽,救命要緊!」張成功沉聲說道。
張嬸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張子哥哥!」夏溪一下不知道如何感激他。「我會還你的!你暫時幫我墊付,我保證很快還給你。」
「我先去交費!錢不是大事,人命要緊!」張成功拍了拍夏溪的肩膀,朝醫院住院處走去。
這時,張嬸突然發現夏悠然不見了!
「悠然呢?」
「悠然?」夏溪一回頭也沒看到妹妹,一下著急起來。「她去了哪里?」
「我去找找!」張嬸也著急了。「這孩子不會想不開吧?」
「千萬不要!」夏溪知道她剛流產,還沒有來得及復查,家里出了這事,悠然不會是真的想不開了吧?
走廊的拐角處,夏悠然看著自己電話一遍一遍的震動,何啟然的名字一直在閃爍,她看著這個名字,那樣無措。
媽媽被打了!
上百萬的醫療費,她和姐姐去哪里籌措?
而她現在,本就迷茫,本就心痛,又遇到媽媽這樣的事情。一咬牙,她接了電話。
那端立刻傳來何啟然的聲音︰「悠然,你在哪里?你終于接電話了!好悠然,何大哥知道錯了,何大哥不該把怒氣發泄到你身上,那是因為我一直以為你不會離開我!對不起悠然——」
夏悠然一听這話心痛的更為厲害,也終于忍不住失控的發出嗚咽,嘴里含混不清的喚著︰「何大哥——」
「悠然,別哭!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給你炖湯,養好身體,再也不要你受苦了!」
「我媽媽住院了!她可能活不成了!何大哥,我沒錢,我媽媽要花很多錢,姐姐她剛才哭得很傷心!」夏悠然揚起滿是淚痕的臉,哆哆嗦嗦地開口︰「我爸打了我媽,人在重癥監護室了,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何啟然一下黯然︰「悠然……」
夏悠然此刻也是心如刀割,閉上眼,冰涼的淚珠子斷了線,崩潰般喃喃自語︰「是我爸打了我媽媽,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我媽媽她——」
「悠然,我去找你,我有錢,別怕!」他安慰開口。「我今天籌措一下,明日一早就過去!」
「何大哥!」夏悠然漸漸止住哭泣,身子卻一直哆哆嗦嗦,不停的發顫,顯然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你、你不是誑我的?你不是騙我的對不對?」
那端只是傳來何啟然的嘆息︰「好悠然,何大哥知道錯了!何大哥不該那麼對你,你不要哭,養好身體!我明日就過去!」
「悠然?」夏溪喊著。
正著急,夏悠然拿著電話回來了。她眼中有淚,看到夏溪,她走過來。「姐!」
夏溪和張嬸頓時松了口氣。「悠然,你去哪里了?」
「姐!我沒事!」夏悠然說道,她的眼中還掛著淚痕。「我不會傻的!姐!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抗的!我要和你一起承擔!姐,不管借了多少錢,我都跟你一起還賬,我們救媽媽!」
夏溪一下子訝異,酸澀了眼楮。「悠然,你長大了!」
「經歷一些事情,人總要長大的!」夏悠然幽幽說道。「姐,我錯了很多,可是我從來沒有壞心和惡意,之前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怎麼會生你氣,你是我妹妹啊,我的親人啊!」夏溪抱著她。
「姐!」夏悠然也一下抱住夏溪,姐妹兩人相擁在一起。
張成功在繳費處繳費後,張晴立刻進行了手術。
夏溪這才發現,自己的電話不見了!「我的電話?」
她的電話不見了,不知道丟在了何處?是不是在剛才丟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已經顧不上電話的事情了,這一刻,她要好好想想,怎麼籌錢。
「姐,把老宅賣了!」夏悠然突然說道。「把家賣了,那片地方怎麼都能賣三十萬,何啟然說過,那里拆遷,可以賣到三十萬!先救媽媽!」
「悠然,地契寫的是爸的名字!」
「他不是我們爸爸,他是禽獸!」夏悠然眼底一片冰冷。「我再也不會認他!」
「悠然!」
「姐!」夏悠然走過來,環抱住姐姐。「對不起,姐!」
「悠然!」夏溪也抱住她,姐妹倆擁抱在一起,獲取彼此的力量。「悠然,那房子,就是賣也沒人敢要啊!」張嬸在一旁說道,「你們不知道,太慘了,到處都是血啊!一地的血,要不是成功在家,我真的不敢報警,你爸爸那脾氣,真是太可怕了!」
把張晴送進了手術室,大家等候的時候,夏溪和夏悠然才由張嬸的口中知道事情的大致情況。
事發當晚,大家都睡了,夜里十一點左右,夏家發出摔東西的聲音,然後是尖叫聲,那聲音不像平時那樣,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張嬸老覺得不對勁兒,爬起來披上大衣扒著牆看了眼,這一看不要緊,一下看到夏江凱手里抬起一個凳子,朝張晴砸去,就在門口,張晴是往外跑的!可是沒跑出去,一下被砸到了!
張嬸嚇得尖聲喊道︰「夏江凱,要出人命的,你快放下!」
可是那一下,就讓張晴的頭受到了重創。
接下來,張成功也半夜被驚醒爬起來,從牆頭上跳下去,張嬸打電話報警,又打了120,然後夏江凱被刑警隊帶走,張晴送來了醫院。
夏溪咬住唇,安靜地听經過,不發一言,只是血絲滲出來,泄露了她的情緒!
「到底怎樣的深仇大恨,他要這樣對待媽媽?」悠然喃喃低語,臉色一片慘白,她剛流產,身子虛弱。此刻听著這些,臉色更是慘白!
夏溪閉上眼楮,又張開,張著眼,大口的喘著氣,心情還久久不能平復,那樣的痛,撕心裂肺的痛襲來,讓她不知道如何排遣心底的痛!
手術進行了整整五個半小時了,張成功和張嬸都沒有休息,連著熬夜,夏溪讓他們回去,但是他們不肯走,說什麼都等到張晴手術完了再出來。
夏溪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期間離開了一會兒,她想哭,真的很想哭,媽媽生死不明,而巨額的費用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媽媽若是沒了,她不知道怎麼辦?她真的很怕很怕!
她怕自己會哭,站在樓梯處打開窗戶,冷風吹進來。
天空中的風肆意的飄蕩,那樣的冷冽,落葉被風卷起盤旋輕揚,無限寬闊的天地之間,見證著歲月的永恆,人在歲月面前,是如此的渺小而脆弱,而人,同時又是強大的!
「小溪!」身後傳來張成功低沉而關切的嗓音。
「張子哥哥!」夏溪回轉身,看到他。
「會沒事的!」張成功說道。
「我知道!」
「回去吧,也許等下就出來了!」
「嗯!」
兩人都回到了手術室外,果然,在第六個小時後,張晴終于被推了出來。
「醫生,怎樣?」夏溪一見手術室門打開,立刻撲上前去。
醫生摘掉口罩,似乎格外累,這時,護士推著張晴出來,掛著各種儀器的張晴,直接被送重癥監護室。
醫生這才說道︰「手術雖然成功了,但這不意味著能恢復到術前完好的狀態,因為大腦的機能目前醫學不能完全解釋,另外神經外科的手術其實也是宏觀的操作,對大腦的損傷是必然的。病人已經有了意識,只是很輕微的反應,心電圖都很正常,至于恢復怎樣,要看病人的造化!另外,還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
「謝謝!」夏溪說道。
只是,張晴被送到重癥監護室,整整兩天,都沒有蘇醒。期間心電圖等體征正常。醫生說腦部情況較好,並已控制腦部出血,可是張晴卻沒有醒來的跡象。
夏溪一直被阻擋在重癥監護室的門外,她每一次都想沖破護士阻礙進去看看媽媽,可是護士立刻出來勸解。「小姐,請放心把您的家人交給我們,我們會盡心的,您現在熬夜已經明顯體力透支,回去休息吧!病人醒來我們會第一時間電話通知您!」
「小溪,我們回去吧!你和悠然回去睡一覺,就睡一會兒就好!」張成功說道。
「不!悠然回去吧!我再等等!」夏溪搖頭,堅持不肯回去。
「姐!我也不回去!」
「你們熬了兩天了,會熬壞的!」
「刑警隊找我們做口供,我們一起,做完口供,再決定誰休息!」
于是,大家去了公安局。
對于這場家暴事件,警察都很同情張晴,去了詢問了一些平常情況,並告訴夏溪和夏悠然,夏江凱對于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
「他是否負刑事責任,判幾年?」夏悠然問警察。
「這要根據輕重傷、殘疾等判斷。等到審查結束,移送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一警察耐心解釋道︰「只是行凶者是你們的父親,你們對此有什麼要求嗎?」
「重判!」夏悠然突然又開口,語氣清幽︰「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輩子就在里面度過吧!」
「悠然?」夏溪低呼,她沒想到夏悠然會這麼說。
「姐,我恨他!真的恨!」夏悠然那樣的悲慟,別過臉去。
警察也嘆了口氣,但也沒說什麼!
做了筆錄,警察說還要收集證據,會按照訴訟時效,移交到檢察院和法院。
等到回到了家里,夏溪和夏悠然看到滿地已經干涸的鮮血時,徹底呆住了!那干涸在門口的大片的暗色血跡昭示著當時的慘烈,那血跡,到現在還依然觸目驚心。一走進,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
那是她們媽媽的血,只是看著那血跡,淚水就嘩嘩的流下來,眼楮就開始模糊,夏溪已經痛得難以自制!
夏悠然也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夏溪顫抖著身子,險些站不穩。眼淚不爭氣的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她想堅強,可是她在面對母親流下的干涸的鮮血的時候真的控制不住,姐妹兩個在寒冬里,在將近年關的日子里,靠在自家的門口,看著母親的血漬,淚流滿面。
而她們的媽媽,此刻在重癥監護室里,生死不明,能不能醒來還是個問題!
夏溪當真難過心痛到了極點,像是碧落黃泉一般痛徹心扉。
她難過而無助的蜷起身子低泣,內心一陣慘烈的絞痛,喉嚨也熱熱的燃燒起來,發不出半點聲音,上百萬的治療費用,此刻母親生死不明的狀況讓絕望一剎那緊緊包圍了她!
她想起媽媽的嚶嚀期盼,想起媽媽為了她的戶口而輾轉隱忍了這麼多年,突然淚如雨下,好狠,夏江凱你好狠!真的不肯放我媽媽一條生路!
如果媽媽醒不過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生命中從來未有曾受過的痛楚讓夏溪此刻想要失聲尖叫,可是呼喊出來的聲音成了模糊的囈語,而內心看著那些血漬極具的痛楚讓她根本無力哭喊,身體真的很是疲憊,冰冷的院落里徒留她和妹妹空蕩蕩的絕望。
夏悠然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顫抖著,模過電話,看到號碼,哭著接了︰「嗚嗚——」
那端不知道說了什麼,夏悠然對著電話哭道︰「我們在家!」
大約十五分鐘後,何啟然出現在夏家門口。
她的出現讓夏溪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夏悠然則一下子撲過去,抱著何啟然哭喊︰「何大哥,這些血都是我媽媽的,我媽媽的!」
何啟然也被門口的那一大攤暗紅的血跡嚇壞了,他像是風塵僕僕的趕來,頭發凌亂,羽絨服敞開,手里只有一個公文包。
「別哭!」良久,他的手環抱住夏悠然。又看了眼同樣哭泣的夏溪,一時間很是尷尬,卻還是抱住了夏悠然︰「悠然,別哭!別哭!我來了!」
夏溪依靠在門邊,實在不知道眼前的狀況到底怎麼回事,悠然怎麼又跟何啟然在一起了?
張成功回去換了衣服,一進門就看到了這樣一幕,原本是夏溪的未婚夫的何啟然此刻抱著夏悠然,而夏溪倚在門邊,那模樣,如此悲戚!
他以為夏溪是因為這個難過,他沒有說什麼,走到她面前。「小溪?」
「張子哥哥,我沒事!」夏溪抹了把眼淚,沉聲說道︰「都進屋吧!」
屋子里一片凌亂,一看就是當天發生過慘狀,而警察來搜集了證據,不過倒也干淨,張晴是個很愛干淨的人,收拾的房間總是一塵不染,所以即使地上一片凌亂,也依然很干淨。
四個人都進了屋。
夏悠然還在抽泣。「姐!是我打電話給何大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何啟然立刻說道︰「小溪,不是,是我打了悠然的電話,才知道家里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很遺憾,我知道這個時候家里缺人,我已經請假了,在這里幫你們照顧阿姨!這個時候我想你們也需要錢,我手里錢不多,只有五萬多塊,你先用著,這錢干淨,是我的工資!」
說著,他拿出了卡。
夏溪轉頭看著他,眼底有著懷疑。
何啟然有點尷尬的解釋︰「小溪,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盡盡心!」
「姐,你要怪就怪我吧!」夏悠然哭泣著低喊。
張成功不說話,似乎明白了什麼,視線轉向何啟然,又看看夏悠然,他們居然在一起了?!那夏溪怎麼辦?
夏溪怔了下,說道︰「悠然,你去休息吧。何啟然,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照顧好她,她身體經不起摧殘了!你看看她臉色有多白,就清楚了!我很感謝這個時候你來,如果你痛改前非跟悠然好好真心在一起我歡迎,如果不是,你立刻走開!我真的沒時間和精力跟你再斗了!」
「我知道!」何啟然說道,低頭看了眼夏悠然,這一刻,眼底閃爍出一抹心疼。
從她決絕的跟著夏溪離開時,他就突然醒悟,如果失去了夏悠然,只怕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像她一樣對自己死心塌地了!所以他才會去信訪局找夏溪,可是卻被高陽的朋友弄到部隊揍了一頓,放回來!
他想了很多!談不上幡然悔悟,卻真的對夏悠然感到愧疚!所以他來了!帶著他為數不多的工資!另外還借了一部分!
「你們去休息,我們保持體力,媽媽醒來需要人照顧!」夏溪說道。「何啟然,夏悠然兩天沒休息了,你給她煮點熱湯!」
「沒問題,我馬上去!」何啟然答應的很痛快!
「呃!好!姐,張子哥哥,你們也休息!」夏悠然乖巧地點頭,拉著何啟然去了她的房間。
夏溪知道,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也不是吵架的時候,她也沒力氣吵。
當客廳里只剩下夏溪和張成功時,張成功看著夏溪,他臉上波瀾不驚,只是那雙似冰泉般清澈的鳳眸,眸光變幻莫測,極其復雜。他的眸光,深幽的眸注視著夏溪,那里有一抹心疼。「小溪,他背叛了你?跟悠然在一起了?」
「張子哥哥,人間事,總是這樣,世事無常!」夏溪自嘲地扯扯唇角。「誰跟誰在一起都不要緊,只要彼此幸福就好了!我沒事,這事過去很久了!我都習慣了!」
張成功看著眼前這個雙眼通紅的女孩子。他低頭望著她,眼眸深邃,沉聲問道,「可是小溪,你怎麼辦呢?」
夏溪抿著唇,久久沒有開口。
過了好半晌時間,她這才顫聲說道,「張子哥哥,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話說到一半,她已經哽咽了聲音,眼淚都凝在眼眶,強忍著酸澀。
這樣執拗倔強的她,讓張成功心中一窒,他伸出雙手,將她抱緊在懷里。溫柔地輕撫著她,富有磁性的男聲讓她感覺格外安心,他漠漠說道︰「小溪還有張子哥哥,張子哥哥會照顧小溪!不讓你哭!」
「張子哥哥,你永遠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我會把錢還給你!別擔心我!我很好,真的!」
張成功微微一怔,只是最好的哥哥嗎?可是,他想做得可不是只做她的哥哥啊!
「太晚了,你去休息吧!我想睡會兒,我怕我撐不住,媽媽還需要我!」夏溪離開他的懷抱,輕聲說道。
「嗯!好!早休息!」張成功說道。
「嗯!」
夏溪一整夜幾乎沒怎麼睡,她真是累極了。只是一閉眼,就夢到渾身是血的媽媽,媽媽在喊痛,喊得她心痛,撕心裂肺般的心痛。
清晨六點不到,她起來,何啟然也起來了。
兩人在院子里相遇,何啟然很是尷尬,看到她,喊了聲︰「小溪,你多保重身體!」
夏溪不說話,徑直出去,她想去張嬸家,告訴他們今天不要去醫院了,她會和夏悠然倒開班輪流去醫院!
一大早,李家就開門了。夏溪進了院子,看著廚房那邊似乎有人,想著張嬸可能在煮飯,就朝那邊走去。
還沒走進,就听到張嬸在說話︰「成功,是上百萬啊!你哪里弄上百萬啊?你存錢存了這麼多年,才存了那麼點,這一下子都拿出來,你以後可怎麼辦?雖然張老師真的是好人一個,媽媽也希望幫她墊付藥費,可是咱不是富翁啊!雖然小溪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打心眼里心疼這個孩子。若是她跟你成了,她願意做咱們家的兒媳婦,這錢出了就出了,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難,可是她根本不喜歡你啊!你這都快三十了,還沒找個對象,賺了這麼多年,才賺了這點錢,你都給了她們,你以後怎麼成個家啊?小溪能跟你過苦日子,別的姑娘誰跟你啊?」
張嬸無法不擔心自己兒子的未來。
「媽!這事我自有分寸,你別管了!」張成功的聲音傳來。「我這些也不夠,只能再想辦法,眼下先救人要緊!房子的事情等拆遷了,送兩套,我不就有了?所以你和爸就別操心了!」
李叔的聲音傳來︰「如果不幫她們,小溪這孩子一定被逼上絕路!可是幫了她,她能成為我們兒媳婦嗎?以後張老師好了,也可能一輩子坐輪椅,需要人照顧啊!兒子,貧賤夫妻百事哀,爸爸不知道說什麼!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錢是你賺的!」
「唉!愁!真愁!」張嬸嘆息著。
夏溪听著張嬸的話,心中一陣酸楚涌上,黯然地合上眼,現在的情況真的讓她無力承擔了!她不敢進去,立刻退出李家的院子,立在外面的牆邊,淚流滿面。
上百萬啊!
她去哪里弄上百萬?
路遇琛?呃!不!她知道他有錢,他股票賬戶里有三百萬,可那是他的錢,他們現在就算在交往,他也沒有義務幫自己承擔啊!
她張不開口,真的張不開口。
她不知道,她這樣突然離開了兩天,電話打不通,人也沒請假,路安晴急壞了,打電話打到了路遇琛那里,路遇琛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這一下,可真的都急壞了。
倒是誰也沒想到,高陽打了夏溪的電話,聯系不到人,然後他打了宣傳部辦公室的電話,剛好是李主任接的,當時李主任說夏溪沒請假,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高陽立刻打她電話,打不通。他當時想不應該啊,怎麼能剛上班就無辜消失了?
高陽開車去了夏溪的住處,沒敲開門,晚上過去燈也沒亮。
然後打了個電話給部隊轉業到安全局的一個他爸以前的部下,讓給查一下夏溪的手機號碼此刻在哪個地區!
這一查,知道她在宿縣!手機號碼此刻在宿縣,卻是關機狀態。
他又跑到信訪局查了她的檔案,找到她家號碼,然後打過去。
是夏悠然接的電話,「你找誰?」
「我找夏溪!」高陽開門見山。「她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是誰?」夏悠然問道。
「我是她同事,想問問她怎麼沒請假就回去了?」
「哦!你是我姐同事啊,我家里出了點事,我媽媽住院了,麻煩你幫我姐請個假好嗎?她手機丟了,事出突然,沒來及請!」
「你媽媽住院了?」高陽微微皺眉。「什麼病?」
「——」夏悠然沉默了!
「呃!抱歉,我越舉了!」高陽知道人可能不方便,不好多問。「你姐回來,讓你姐給我打個電話,告訴她我是高陽!」
「好的!」夏悠然說完掛了電話。
夏溪在醫院重癥監護室外等候張晴醒來,可是詢問了護士,護士說,依然昏迷著,偶爾醒來,卻是動動,又睡著了!根本沒有清醒的意識。
她立在那里,心里默默地說著︰媽媽,你快醒來,一定要醒來啊!
看著媽媽這樣,夏溪的心,像是被尖銳的錐子狠狠戳了一下,一種酸澀,疼痛,懊悔在心里蔓延開來,脹痛得難受。
上百萬!
上百萬!
上百萬!
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這句話。
她在醫院外,用電話卡給路遇琛打電話,中午十一點鐘,她不知道這個時間他會不會接電話,但是她還是撥了,很奇怪,丟了手機。卻記得那個號碼!那樣的清晰的記在自己的腦子里!
電話撥過去,好久,好久,她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突然,電話通了!
「誰啊?」是個女聲。
夏溪心里一顫,錯愕著,是不是自己打錯了電話?
「這是路哥哥哥的電話,我是他的未婚妻張穎!你是哪位啊?」
未婚妻?!
夏溪呆了!
啪得一聲掛了電話。
而吉縣縣政——府縣長辦公室里,捧著路遇琛電話的張穎聳聳肩,「什麼人嘛?!也不講一句話,真是討厭!」
路遇琛握著一疊資料進門,就看到她抱著自己電話,自言自語。「小穎,你拿我電話做什麼?」
張穎嘟嘟嘴︰「剛才有個騷擾電話,一直打,我就幫你接了!可是對方不說是誰,給掛了!」
「哪里的號碼?」路遇琛倏地抓過電話,劍眉一皺,冷聲道︰「以後不要踫我電話!還有你,以後不許再來找我,知道嗎?」
「為什麼不來找你?裴伯母說回去就給我們辦訂婚宴,路哥哥哥,我是要嫁給你的,我們注定是要成為夫妻的!你躲著也沒用!」張穎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
路遇琛的俊臉倏地沉了下去,翻電話號碼,卻發現沒有了!
「你刪掉了號碼?」
「對啊!騷擾電話!我刪掉了!」張穎供認不諱。
「出去!」路遇琛沉聲道,面容已經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路哥哥!」張穎低呼。
可是路遇琛的目光沒有溫度,那比冷如冰的目光更令人膽怯,卻又如同泥淖,致人渾身僵硬。
張穎不走!
路遇琛卻依舊凝著目光,眼瞳中幾分打量。直到捕捉到她眼中一晃而過的黯然,他才低一低眉,思索半秒,再抬眸,「張穎,你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妻子。」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
「我很喜歡你,但是只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路遇琛沉聲道。「你不要再想別的主意了,大人們的想法我會去更正!尤其你爸和我媽,我會親自去告訴他們!」
懊惱浸染上張穎年輕而漂亮的眉心眼角。她想不明白,路遇琛怎麼就不喜歡自己呢?
「你不喜歡我,我也要嫁給你!」
「我不會娶你!」路遇琛應聲拒絕,然後高聲喊道︰「來人!」
這時,他的秘書走了進來。「路縣長!」
「把這位小姐給我請出去,以後再也不要她來縣政——府,誰放她進來,誰回家休息養老去,不要干工作了!」路遇琛交代了一聲,走到自己椅子上,查看材料。
「路哥哥哥,你好過分!」張穎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秘書只能退出去。
路遇琛猜著電話是夏溪打來的,他的私人號碼知道的不多。今天若不是一直時時看電話,也不會在張穎突然到來後出去廁所忘記了電話。
看來他以後得把手機時刻裝在身上了!
夏溪心神不寧地靠在電話亭那里,思緒越發紛亂起來!
哎!張穎!張書記的女兒!
那才是跟路遇琛比肩站一起不被人笑的女孩子!
而自己,現在這算什麼?媽媽住院了,凶手是繼父,以後繼父要坐牢!
路遇琛他們家世代官宦,怎麼能容忍自己有個故意傷害罪的繼父?而媽媽以後的日子,即使醒來又怎樣?他那樣的男人,怎麼能有這樣的岳父岳母呢?所以,他們的未來,是沒有希望的!
她知道路遇琛沒有跟張穎訂婚,她也知道路遇琛不會騙自己,一定是張穎在故意這麼說!她相信路遇琛,可是相信路遇琛又能怎樣?沒有希望的未來,只是徒增傷感!
可是這個時間,他該是在辦公室吧?怎麼跟張穎在一起?又像上次一樣,張穎來找他嗎?
曾經的傷害,已徹底打碎了她對美好愛情的神往,甚至對其更是心生懼怕,路遇琛是個堅定的男人,她信他不會玩弄自己!他能那樣堅決的拒絕安如靈,何況是張穎呢?若是真的喜歡張穎,他不會跟自己這樣交往了!
只是,她該如何張口?
一百萬?
她開了口,他必然會給你拿這些錢!但是這叫她情何以堪?以後如何面對他?在他幫自己墊付了巨額藥費後,她勢必要卑躬屈膝,就像媽媽一樣,一輩子欠了夏江凱的,在愛情消失後,在愛情轉化為親情時,一切的包容是否還在?無休止的爭吵可能接踵而至,然後因為巨額的金錢債務而發生悲劇嗎?!
她真的怕!她的雙眸瞬間濕潤,她是如此的脆弱,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都分崩離析,淚落下來!
她張不開口,也幸好電話不是他接的。
淚水洶涌而出,夏溪忍不住失聲慟哭!
卻又飛快的抹掉,深呼吸,抽出電話卡。
她一轉身,竟對上了遠處張成功溫暖的目光,他臉上的神色那麼溫暖還充滿了心疼。
夏溪有一剎那的恍惚,她釋然一笑,走上前去。「張子哥哥,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了,不要你來了嗎?」
「給你送點吃的!」張成功說道,拎了拎手里的保溫桶,「我媽煮的,你這幾日累壞了,補補身體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夏溪心中溢出溫暖。
張成功一家都是好人,她不能讓張成功幫自己承擔,她也不會嫁給張成功。「張子哥哥,我會盡快把錢給你的!」
張成功一怔,面容少有的認真︰「小溪,我不需要你還!」
「不!我會還你的!」夏溪十分堅定地說道。
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弄幾十萬,但是張成功現在已經墊付了十三萬了,而且錢如流水般流掉,一針就是上千,媽媽需要的錢,根本就不是一打子,而是一麻袋,而她窮其一生,只怕也賺不來!她只是個工薪階層啊!
兩人坐在醫院外的休息椅子上,夏溪道︰「張子哥哥,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把吃的給我,以後不要送飯,太辛苦了!而且我媽媽有我和夏悠然就可以了!你回來過春節,時間不是很多,還是忙你的事情吧!」
張成功擰開保溫桶,拿出小勺子,給她倒了湯。「我沒事,這次回來休長假!」
其實他是看到她跟何啟然分手了,覺得還有希望,所以想要留下來!
夏溪沒有客氣,沒有拒絕,盡管她一點胃口沒有還是老實的吃東西,食不知味也好,怎樣也好,她都知道她要健康,要堅強的站著,照顧媽媽!也許媽媽很快就醒來。
她飛快的喝湯,是雞湯,很清淡,但是她喝得太猛,差點嗆到,張成功幫她拍著後背,心疼她故做堅強的樣子。
「小溪,慢點!」
「張子哥哥,我吃飯了。你看,我一點都沒有吃不下,我吃了很多!你不用來給我送飯了,我自己買點就可以了!你放心我會吃好喝好照顧我媽媽的!」
「嗯!」張成功看著她,眼底滿是心痛。「沒關系的,反正過春節期間,也沒有別的事情。家里煮了飯,我就給你捎過來。可是,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飯啊!」
「嗯,你放心吧!張子哥哥,你快走吧!回去告訴張嬸,沒事的,這里有護士,重癥監護室里的護士都很負責的!」
「小溪,我們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張老師又教過我,她這樣難得的好人會一生平安的。」張成功沉聲道。
「嗯!」提到母親,夏溪的面容不由得柔軟下來,唇角含著一絲酸澀的笑意,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可是月有陰晴圓缺,好人真的會一生平安嗎?她現在只求母親好起來!
想著媽媽一生辛苦,為了自己跟夏江凱結婚!媽媽年紀輕輕離家,到現在人生將近三十年,從來沒有提過家里的事,也從來不說她親生父親是誰,每次問得時候媽媽只說,死了!兩個字打消了她對親生父親的所有向往!真的死了嗎?家里的人都死了嗎?媽媽從來不提回家,是傷透了心,還是?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媽媽一生辛勞,所謂基本都是自己,所以她就算拼盡全力,也要救治媽媽!
「你自己要保重身體!」張成功沉聲開口,看著眼前的夏溪從小到大有多乖,有多堅強,他幾乎是跟夏溪一起長大,他知道張老師和夏溪有多辛苦,他都親眼所見過那些記憶。
對上張成功那關切的肝腎,夏溪想起媽媽的臉,那溫暖而關切的眼神,夏溪鄭重的點了點頭,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媽媽更重要了,她要媽媽活著!
「我會的,張子哥哥!」夏溪把保溫桶給他。「我吃完了,你快回去吧!」
「好!」張成功沒有過多說什麼就走了,沒進去醫院。
夏溪揮手跟他再見,然後大步朝醫院走去。
剛上樓梯,走的太急,她胃里一陣翻滾,朝洗手間跑去,她根本吃不了東西,她哪里有胃口吃東西,她只是不想人為自己擔心,她也知道張成功真的關心自己!所以更不會讓他擔心!
跑進廁所,嘔得一下吐出來!
好難過!
把湯都吐掉了,靠在牆壁上大口喘氣。
這時,廁所牆壁上一個似乎是剛貼的廣告小貼片吸引了她的眸光——高價求購健康深淵。
賣腎!高價!
夏溪看著那電話號碼,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記錄了下來。
她回到了重癥監護室外,站在外面看媽媽,她努力讓自己微笑,可還是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下來。
腦海里閃過跟媽媽相依為命的那些年,媽媽殷勤的叮嚀,溫柔的撫慰,媽媽偷偷教她德語時候的一切,母女兩人用德語對話!夏江凱很討厭她們說德語,所以媽媽都是偷偷教她德語!
那些記憶,如斑駁的光影,如電影鏡頭般拉遠再拉近,日出日落,陰晴雨霧,不停在眼前變幻,畫面那樣清晰,那樣溫暖。
媽媽!
那些記憶里的畫面,在腦海里濃縮的笑淚悲歡之後,讓她閉上眼楮。
一行清淚,沉默落下!
下午,夏悠然和何啟然來替她,晚上值夜班。
夏溪很安靜,走回去。
她一個人走在街上,馬上過年了,人來人往,賣鞭炮的,賣對聯的,傍晚了還不收攤!還有幾天就過年了,那樣的熱鬧。
她從舊式小區中穿過,四周充斥的是熱鬧的市井風情,真正的人間煙火氣。行色匆匆的人群,多少人面帶微笑,迎接新年的到來!迎接春的到來!
暮色漸漸蒼茫。夕陽的余暉透過薄雲,街道兩側金黃的銀杏樹,被抹上一層絢麗的紅色。
街邊擺滿了小攤,空氣中溢滿油炸臭豆腐的特殊味道。
那是她小時候經常吃的零食,媽媽會給她買,很便宜,媽媽不吃,看著她吃,只是在一旁欣慰的笑!
而她手上會拿著一只豆腐串,吃得嘴邊都是紅油,然後非要媽媽吃一口,媽媽也會滿口紅油,母女二人開心的笑。
後來很長時間,她再沒有站在街邊吃過東西,她也再沒有過那種單純快樂的心境。
而如今,這些平常的幸福,還有嗎?
夏溪模出零錢,專門買了一串,也學著旁邊人的樣子,抹上大量的辣椒醬。
她迫不及待咬下一口,頓時汁水四溢,豆腐很燙,燙得她舌尖幾乎麻木,味道卻沒有她記憶中的好,咸且辣,再也沒有了當初和媽媽一起吃的感覺。
但她還是一塊塊慢慢吃完。也許都是這樣,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風很冷,無遮無攔,透骨的涼。
夏溪緊緊裹起羽絨服,一個人站在這里承受寒風的蕭瑟。
媽媽!
你一定要醒過來!
回到家,夏悠然的電話打過來。「姐,你怎麼才回家?」
「我吃了東西回來的!」她平靜地接電話。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處理干淨,不知道是何啟然處理的還是夏悠然,她想或許是何啟然吧,早晨她走到時候看到何啟然在端水,拿拖布。
「你的同事高陽說讓你給他打個電話,他打了家里的電話!」
「知道了!」夏溪倒是沒有想到高陽打來了電話。
她沒有打高陽的電話,她打了那個在洗手間里看到的號碼,那個被她刻意記在大腦里的號碼!
「請問,你們需要深淵是嗎?」
那端立刻傳來急切的男聲︰「你,你是誰?」
似乎格外的急切和謹慎。
夏溪知道非法倒賣會被抓起來的,「我只想知道,一顆腎多少錢?」
許是她的直接,讓對方安撫了一下。「價錢好說,一個健康的腎,我們最高能出到十萬塊!」
「只有十萬塊?」夏溪驚呼,為什麼這麼便宜?
「小姐,有的中介機構只出到5、6萬,我們已經是最高的了!」
「太便宜了!」夏溪搖頭。「如果不是急需用錢,我不會打這個電話,容我再想想!」
「你若真的健康,價錢我們可以商量!」那邊看起來很需要健康深淵。
「我再想想!」夏溪說道。
掛了電話,久久失神,臉色已是煞白。
第二天,她一早去接替何啟然和夏悠然。
當她出現在醫院時。
何啟然看到她,風吹亂了夏溪的一頭秀發,連日來的狼狽疲憊,依舊不能掩蓋住她的耀眼芳華。
她依然眼波如水,隱含著深深的憂慮與哀愁。
即使窮途末路,她依舊保持神色鎮靜,將自己的緊張與慌亂壓在心底,這就是夏溪,她永遠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而他錯過了她!
永遠的錯過了她!
何啟然一雙眼矛盾的看著神情平靜而充滿哀愁的夏溪,眷戀她此刻那柔和的模樣,可是她卻再也不屬于他!
「小溪,你來了?」何啟然問道。
「嗯!」夏溪目光掠過何啟然關切的臉,問道︰「媽媽還是沒有醒來嗎?」
「沒有!夜里醒過一次,我在外面看到,只是動了動手,護士說沒有意識,只是一種本能!她像是睡著,昏迷不醒!」夏悠然帶著哽咽。「姐,媽媽她——」
「不會!媽媽會醒來!」夏溪沉聲道。
「可是——」
「沒有可是!」夏溪打斷她的話。「媽媽會醒來的!你是她的女兒,就該堅信媽媽的堅強,不要有任何的疑惑!否則,你就不配做媽媽的女兒!」
「姐!我知道!我知道媽媽會醒來!」夏悠然一頓後,堅定地說道。
「嗯!」夏溪放緩了臉色,走到門邊看了眼媽媽,還在睡著,她眼神哀慟,卻堅定地轉過身。「何啟然!」
「小溪,有事你說!」何啟然看著夏溪,濃眉緊皺著。他知道夏溪一定有重要的話說,不然她不會這樣的表情。
夏溪看了一眼何啟然,漠然的轉身朝休息椅子上坐去,「何啟然,我有事情拜托你!」
「小溪?」何啟然眉宇一皺。「你說吧!」
夏溪點點頭。「我要去借錢,可能出去一周,這一周,你幫我照顧我媽媽和悠然,可以嗎?」
「這事我義不容辭!」何啟然沒有任何推月兌。
「我拜托你,是因為你欠了我!而我也的確沒人拜托,悠然太小,身體不好也是因為你。」
何啟然不說話了,微微點頭。
「姐,你去哪里借錢?」悠然一听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姐,我們沒有親戚,以前的親戚都被爸爸得罪盡了。還能問誰借錢?借個三千五千的,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我去找朋友借錢,你不用管了!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夏溪說道。
「小溪,悠然說的對,不是三千五千,也不是三萬五萬,是上百萬,眼下就需要幾十萬。昨晚已經通知我們了,又欠費了!」
「我知道了。」夏溪看著他們,「你們回去休息吧,晚上不用值班,媽媽在里面,現在不需要我們,我明早就走,大概得去一周左右。三萬也好,三十萬也好,我都要救媽媽!」
「姐,你跟我說,你到底去哪里?」悠然抓著她的手。
「我——」夏溪微微怔忪,輕聲說道︰「我去找個朋友,總有辦法的!」
「你要去找路遇琛?」何啟然突然開口。
夏溪一听到路遇琛,心就跟著痛了,她看向何啟然,義正言辭地說道︰「何啟然,我跟你說了,我不認識什麼路遇琛,我也不會找他!請你以後不要再隨便亂說話,算我求你行嗎?」
「好!」何啟然看著有些恍惚失神的夏溪,自嘲一笑,點頭。「你放心,阿姨這里我會照顧的,我已經跟我爸媽說了,不回去過年了!」
「謝謝!」這一次,夏溪是真心道謝。「你們快回去吧!」
何啟然帶著夏悠然回去休息了。
夏溪看著里面不醒的媽媽,真的是心疼的要死!
「張晴的家屬是不是?」護士手里拿著一張紙條,走過來。
「是!我是她女兒!」夏溪立刻看向護士。
護士把紙條遞給她︰「您還需要準備繳費,馬上就欠費了!」
「怎麼這麼快?」夏溪錯愕著,「兩天兩夜,十萬就快沒了嗎?」
「手術那天就用去了八萬,小姐,說白了,你母親就是靠錢維持生命!你們是救還是不救,全在你們!一旦停藥,你母親就——」
「當然是救了!」夏溪趕緊說道。「我立刻想辦法籌錢!」
「那就快點準備吧!以後每天的費用最少也得四千多,人一日不出監護室,一日花費降不下來!」護士也很是同情。
「謝謝,我知道了!」夏溪怔忪在那里。
「小溪,我又交了五萬!」何啟然走了又回來,手里拿著單據︰「又問朋友借了五萬,明天給打過來!你先不要著急,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會過去這個坎的!」
夏溪微微的訝異,看到何啟然的眸子,此刻只有擔心和真誠,這樣的何啟然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何啟然啊!只是時過境遷,真的已經是滄海桑田了!「謝謝你何啟然,錢我以後還你!」
「我不需要你還!」何啟然說道︰「這是我的一份心意!」
夏溪不再多說,實在沒有力氣多說︰「謝謝,你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夜了!」
「也好,我先回去!悠然在樓下等我呢!」何啟然說完,就下樓了。
一整天,她只出去打了個電話,然後中午不知道去了哪里。
後來再回來,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目光看著重癥監護室里的方向,視線平靜而堅定,似乎可以看見人世間的盡頭。
何啟然沒有讓夏悠然來,傍晚他自己過來的,夏悠然一直在流血,身體根本撐不住了!
他站在走廊里,遠遠地看著夏溪,怔怔的看著面容平靜卻又哀默一片的夏溪,走廊里已經亮了燈,燈光慘白的灑落在她的身上,安靜里,她的臉龐看起來那麼的白亮而透明,似乎隨時都會消失在天地之中一般。
一瞬間,何啟然的臉色慘變著,這樣的夏溪,他感到有點害怕,心莫名的跟著惶恐,她是這樣平靜的看著一個方向,看了十分鐘了,還是眼楮一眨不眨。他來了都十分鐘了,她維持一個姿勢十分鐘一動不動。
「小溪,你怎麼了?」察覺到了夏溪的不對勁的臉色,何啟然不解的低問。
「沒事!」夏溪猛地回過神來,看到他,眼神轉了過來,掃了眼走廊!「悠然呢?」
「她沒來!我沒讓她來!她身體不好!」何啟然說道。
「也好!」夏溪微微斂了眸子。卻又微微一笑,何啟然終于學會體諒悠然了。
「你剛才想什麼?」何啟然在她身邊坐下來,視線依舊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平靜的有些駭人的夏溪,「你剛才那樣子在想什麼?」
「何啟然,你能好好對我妹妹吧?」夏溪幽幽的開口,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小溪!」何啟然欲言又止,沒有明確回答,也沒有拒絕。
「我想你不是對悠然一點感情沒有,不然你就不會來了!」夏溪幽幽說道。「何啟然,你會照顧好我妹妹是不是?」
「是!」何啟然終于點頭。
「謝謝!」夏溪幽幽說道。「如果我出現什麼意外,呃!應該不會的!你幫我照顧我妹妹,想辦法照顧我媽媽——」
「你胡說什麼?」殃殃一聲尖銳的怒斥,何啟然猛的站起身來,視線狠狠地盯著夏溪,為什麼會這樣說?「你要干什麼?小溪,你別想不開!」
何啟然覺得她今天很不對勁兒。
夏溪呆滯的看著怒容滿面的何啟然,他的眸子里滿是不解和憤怒。「夏溪,你跟我說,你到底要干什麼?」
到底是跟自己相處了六年,他還是了解自己的!
夏溪幽幽地嘆了口氣。「沒什麼!真的!我怎麼可能想不開?你知道我的,我永遠不會輕生,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去籌錢,你瞎說什麼呢?我現在累了,沒精神!何啟然,你不要一驚一乍的。」
「小溪,我只想告訴你錢可以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何啟然終于說了一句實話,讓夏溪微微一愣,轉頭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真誠。「啟然,好好的吧!跟悠然過日子,你很聰明,好好干一定可以有作為的!別想三想四的!有時候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可能是一場空!踏踏實實比什麼都好!我原諒你了!之前種種,一筆勾銷吧!」
「小溪!」何啟然看著她,突然感到了迷茫。
「我明日出遠門,去j大!」
「你能借著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夏溪笑笑︰「先過眼下這一關吧!」
夏溪今天白天就打了電話,在護士催繳費的時候,她就打了電話。她同意賣掉自己一顆腎,為了媽媽,身體是媽媽給的!賣掉一個腎她注意鍛煉身體,只要那顆腎好好的,她還能很好的活著!並且會努力的好好活著!
只要過了眼下這一關,媽媽醒來,就算傻了也好,癱了也好,都還活著,只要媽媽活著,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媽媽的!
老宅將來拆遷,兌換兩套房子,賣掉房子,能賣個四五十萬,還張成功和何啟然,自己在想辦法賺錢,一定可以度過難關的。
中午時候她在醫院抽了個血,化驗配型。
晚上就可以有消息了。
第二天。
夏溪一大早跟夏悠然交代了幾句話。「悠然,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懷孕了!你是學護理的,你該知道如何護理自己的身體!一旦刮宮刮得次數多了,你將來可能再也做不了母親,懂嗎?」
「姐!我知道!」
「我離開這一周左右的時間,你照顧好媽媽!照顧好自己!」
「姐,你要去哪里啊?」
「去j大借錢!」
「可是你也不用去一周啊?」
「可能很快就回來!」夏溪說道,背過身去,她怕自己一說話,就想哭。「我說的時間長點,也許很快就回來!」
「姐,這是昨天何大哥給你買電話!」夏悠然突然拿出電話。「你電話丟了,這個電話不貴,幾百塊,但可以聯系,沒電話沒辦法聯系的。號碼用我的身份證辦理的!你拿著去j大吧!」
夏溪微微的怔忪了一下,點頭。「好!我拿著!」
接過電話,她心里是百般滋味,曾經以為再也不會理會何啟然的,沒想到這才多久,很是奇怪,她心里居然一點不恨了,也不覺得介懷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良藥,可以讓人忘卻一切恩怨情仇!
只是,路遇琛!我們再也沒有未來了!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負了你。
夏溪沒有用那個新電話號碼打路遇琛的電話。
她跟人聯系好了,晚上做手術,配型庫里等候做腎髒移植手術的人太多了。他們在一個宿縣城關醫院做這個摘除手術。
但在這之前,她要給路遇琛打個電話。
很奇怪,她記得他的號碼!那一串號碼,即使丟了電話,她也記得他的號碼!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下去。
她深呼吸,用公話撥了過去。
那端一直沒人接,過了好久,好久,終于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喂?」
夏溪的身子一顫,听著熟悉的聲音,那邊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聲音有些發顫︰「是你嗎?」
他沒喊名字,一如既往的謹慎,這才是路遇琛,她笑了,笑容苦澀而心酸。
「是我。阿琛!」她說道。
「小溪,你在哪里?安晴打電話找你,手機怎麼關機了?你怎麼不請假?」他的聲音那般柔柔的,緩緩的,一股心酸的安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鼻頭酸了,眼合上,再睜開,又合上,再睜開,不斷重復,強忍住流淚的沖動。明明做好了思想準備,可是為什麼听著他關切的話語,只是幾句話,就險些使她墜下淚來。
「阿琛!」她開口。
「小溪?你怎麼了?」似乎意識到不對勁兒,那端傳來路遇琛的聲音,低沉而急切。
她好想像尋常女子一般不顧一切後果的撲到愛憐她的人懷里,告訴他,自己的無助,自己的害怕,自己的悲痛,可是……不能,她不能,她不是那些只有愛就能滿足的人。
愛情不能參雜任何的利益和條件,媽媽的悲劇就是利用了夏江凱,所以到了今天這樣的悲劇,一輩子爭爭吵吵,一輩子欠了他。如果她也這樣,那將會是壓在她心底深處的最深沉、最永遠的痛。
她要靠自己救媽媽!別人沒有義務,父母是自己的。身體是父母給予自己的,她不知道父親是誰,但是母親為了自己一輩子這樣悲劇,她有義務救媽媽。即使為此可能付出生命!而路遇琛沒有這個義務!
即使她知道賣掉一個腎可能少活多少年,這一刻,她也顧不得了!因為,張成功也沒有義務墊付醫藥費!而且眼下只能這樣了!
好半晌,時光似乎就此停了下來。
「小溪,到底怎麼了?」那邊再度傳來路遇琛的聲音,「我很忙,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累,還要開會!別急我,小溪!」
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她咬唇,不讓自己有異樣,以一種決絕而冷硬的語氣說道︰「阿琛,我們分手吧!」
她和路遇琛認識幾個月,糾纏幾個月,卻還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說分手!
多麼心痛!
「為什麼?」
夏溪流著淚,腦子里到最後反復地重現著的三個字︰「不愛了!」
不愛了。
「我準了嗎?」他的語氣那樣低沉。「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分手吧!再見!」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路遇琛在那端怒吼一聲。
夏溪當真沒有掛斷電話。她握著電話,幽聲道︰「我說,我不喜歡你!」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電話那端的路遇琛猛地倒抽一口氣,瞠大眼,一臉錯愕的表情。
「我要跟別人結婚了!跟你在一起,很累!你的光環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只是個小老百姓,我什麼都沒有,而你出身顯貴,本身優秀,我跟你太累!回家後,發現我真正愛著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的張子哥哥!路遇琛,我們分手吧!」
「夏溪!」路遇琛沉聲喝道︰「你到底怎麼了?」
「路遇琛,你不用對我大小聲,我受夠了你的臭脾氣,我憑什麼要看你的臉色?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耍著你玩而已,不過給了你一點甜頭還就當真了!我不過是利用你,利用你幫我找工作,利用你幫我救出來何啟然,如此而已!」
為了斷絕他的情,夏溪甚至不惜毀掉抹殺自己的形象。
「夏溪——」那端傳來難以置信的聲音。「你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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