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姒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跟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了一遍。柳二太太听了並沒有什麼表示,在這樣的事情上頭,她總是听柳二老爺的。柳二老爺低下頭,沉思了半晌。
「要是這樣……」柳二老爺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除了為難之外,還有些傷感。柳二老爺自幼聰慧,有神童之稱。這一輩子,除了子嗣上頭,其他的一切可以說是一帆風順。這就更加助長了他耿介的個性。尤其是在對待家人的問題上頭,柳二老爺從不會用任何的手段。他認為如果用了手段,就傷了親情。
而柳若姒所提出來的法子,在柳二老爺看來,就是運用了手段。
「爹,我知道你的想法。」柳若姒就道,「要是直接去說就能成,誰願意這麼麻煩。爹你想想,咱們這不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嗎。」
有些話,柳若姒還是沒有明說。真要說用手段,柳老太太逼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繼子嗣,而且偏向柳玉江,難道就沒有動用手段?至于柳大太太、柳玉江那邊,所采用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
這種情況下,還要按著柳二老爺的理想來,那他們根本就沒有出路,只能任人宰割。
「手段,也有好壞之分。另外,也要看用手段,是想達成什麼樣的目的。」柳若姒接著道,「爹、娘,我覺得我們這麼做,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
「爹讀了那麼多的書,應該也知道所謂的陰謀和陽謀的說法吧。」
「不必說了。」柳二老爺听了柳若姒的話,就笑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就依著你吧。」
「姒兒的計劃,確實稱得上是陽謀。很好!」柳二老爺又對柳二太太道。
一開始听了柳若姒的話,柳二老爺心里其實已經要點頭了。他之所以猶豫,還是因為有些傷心。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主的,卻要經過這麼多的波折,想這麼多的法子,才有可能辦成。
「老太太心里其實沒什麼。」柳二老爺就道,「只是年紀大了,耳根子軟了些,都是被人攛掇的。」
「自然是的。」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偷偷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忙都正色點頭。她們絕對的贊成柳二老爺的話。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會,終于將事情都定了下來,各自去準備不提。
柳二老爺的生日,不過是請了親族中幾個十分親近要好的,另外還有些同僚、好友,就在前院擺了幾桌酒席。另外請了一班小戲,過了晌午,也就散了。
晚上,安排的是家宴,並沒有請外人,除了柳家自己人。
另外只有一個柳玉汶。柳玉汶是一大早就過來了,給柳二老爺磕了頭,還送上了壽禮。這孩子手里並沒有什麼錢,可給柳二老爺的生日禮卻是用足了工夫,一百個壽字,各個不同,很顯筆力。
柳二老爺自然十分的高興,之後,柳玉汶就去宗學了,直到晚上。宗學里放了學,柳二老爺打發了人接了他進府,參加家宴。柳玉汶是柳二老爺特意要栽培的子佷,列席家宴,自然是無可厚非。
柳二老爺的生日。柳玉波和馬大/女乃女乃也來送了禮。柳玉波吃了席,晌午就走了。馬大/女乃女乃一大早進府,也跟著吃了席。她仗著柳玉汶得柳二老爺的青眼,她就比別的親族更有體面,這一天就在府內各處打轉獻勤,想要得些好處。到了晚間,馬大/女乃女乃也不回去,賴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
家宴就擺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見丫頭們擺上席面,馬大/女乃女乃也跟著忙進忙出。眾人都嫌她沒有眼色,但是卻也不好明著攆人。因柳二老爺生日,也賜了下面人酒食,看著這邊要坐席了,就有管事的媳婦硬拉了馬大/女乃女乃下去,另安排飯給她吃。
柳若姒陪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過來的時候,就听見了柳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頭正在說馬大/女乃女乃的笑話。
「听說也送了禮,二太太打發了賞錢。她還嫌不夠,定要吃回去。還沒有咱們府里一般的管事女乃女乃體面,只仗著臉皮厚,一個勁兒往主子們跟前湊。」
「偏是二老爺和二太太看重她小叔子,她就當得了勢了。讓誰看得上!」
「那位大/爺也夠一說的,面團一樣,只憑著這位大/女乃女乃作!」
「可惜了汶二爺,被他們帶累了。」
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地議論,瞧見柳若姒他們來了,忙都住了嘴。
柳二太太臉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眼皮子也太淺了些。」柳二太太就道。
「是貪心太過。」柳若姒就道。
馬大/女乃女乃送了禮來,柳二太太深知她的性情,立刻給了賞賜,卻比馬大/女乃女乃送的禮要厚重了幾倍。只不過,馬大/女乃女乃得了這些個好處,還心有不足。
「都成了府里頭的笑柄了。她自己臉皮厚,卻不肯為汶兒想想。實在可惡。」柳二太太又低聲道。
誰說不是那。柳玉汶竟然有這樣的哥嫂,也算是命中的磨難。不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些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了,柳若姒想。
一家子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聚齊,各自落座。柳二老爺帶了柳若姒,陪著柳老太太坐了一桌,柳玉汶並沒坐在柳二老爺身邊,而是跟柳二太太,坐了另一桌。
柳老太太看見柳二老爺領了柳若姒過來,似乎微微有些驚訝,卻是什麼也沒說。
在柳老太太這一桌,就只有柳若姒一個孫女。
別人還都沒什麼,柳若媛就氣鼓鼓地,一臉的不服氣。她仗著柳老太太的寵愛,就自己走過來。拉著柳老太太的手臂搖晃、撒嬌。
「老太太,我陪著你坐吧。我給老太太布菜。」
柳老太太笑著還沒說什麼,柳大老爺就看了過來,瞪了柳若媛一眼。
「老太太這里。哪里用得著你伺候?你看你姐妹們都在那桌,還不回你母親身邊去。」柳大老爺就道。
雖然柳大太太將柳若媛寵愛如同珍寶,但是柳大老爺對柳若媛卻從來都是極嚴厲的。柳若姒就從來沒有見柳大老爺當著人面,對柳若媛露過笑臉。
只不知私下里,是不是也這樣。柳若姒有時候不由得會好奇。柳二老爺對她從來溫和,並不掩飾舌忝犢情深。當著人面和背後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平常,柳若媛對柳大老爺的話從來不敢有所違拗,也不敢頂嘴,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實在不服氣,又或者覺得柳大老爺的話里有什麼別的意思。柳若媛听了柳大老爺的話,腳下卻未挪步。
「三妹妹怎麼就能坐這一桌了!」柳若媛撅嘴道。
「還敢頂嘴!」柳大老爺皺了皺眉,「你/娘平時怎麼教導你的。你與你三妹妹怎麼比!」
「怎麼不能比,都是一樣,都是柳家的孫女。」柳若媛今天膽子極大,又頂了一句。
「混賬!」柳大老爺真的生氣了。「你二叔只有三丫頭一個!」
「還不快些領了她去!」柳大老爺就招呼柳大太太道,「她若不願意在這里,就打發她回去。」
柳大太太早就听見了這邊柳若媛跟柳大老爺的爭執,卻一直沒有過來,這個時候,見柳大老爺臉色更變。是真的動了火氣,才急急忙忙地過來。
「大哥,不要生氣。」柳二老爺忙就勸柳大老爺道,「小孩子家,這里還寬敞,就讓大丫頭坐吧。」柳二老爺只勸柳大老爺,讓柳若媛也一起過來坐,卻並不提讓柳若姒坐到另一桌上去的話。
今天要帶柳若姒來坐主桌,並不是柳若姒的主意,而是柳二老爺的主意。柳二老爺這麼做。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昨天晚上跟柳二太太閑話,說到自家閨女的時候,做出的決定。
那天柳若姒的一番話,讓柳二老爺想了許多。柳二老爺在心中。對自家的閨女更看重了幾分,而且他也決意要做一些改變。
「就坐我身邊吧。」柳老太太歷來寵溺柳若媛,就道。
「還不快帶她走?還站在那,想著有什麼好事。看在她二叔的面上,現在暫時放過她,一會回去,我要好好問問你們。」柳大老爺卻道,一面打發柳大太太帶走柳若媛,一面起身向柳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大丫頭太不像話,不能就這樣慣著她。」柳大老爺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錯,對于柳大老爺的話,她歷來都是肯听的,見柳大老爺說的認真,也就沒再說什麼。
柳若媛被柳大太太拉走,面色通紅,一面走一面抹淚。在一大家子面前,尤其是有柳老太太在場的時候,柳若媛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一切,柳若姒只在一邊看著,面上並沒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一直很寵愛她,但也僅限于自家的院子里,出了自家的院子,從來都是讓她謙讓的。
柳二老爺今天這樣做,柳若姒心里是很高興的。柳二老爺的意思,他們夫妻很看重柳若姒,也希望柳家的其他從,包括柳老太太、柳大老爺……所有這些人,都能夠看重柳若姒。
雖然,柳若姒和柳若媛一樣,都是柳家嫡出的孫女。但是柳若姒卻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柳若姒自然是不同的。
席間,柳二老爺舉起了酒盅。
「……我們夫妻,只有姒兒這一個丫頭,我唯一的一點骨血,從小是當男兒教養的……」
柳二老爺的話沒有說盡,然而他話中的意思,席上的眾人卻沒有不明白的。
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忙都舉起了酒盅,柳老太太沉吟了一會,看看柳二老爺,又看看柳若姒,也舉起了拿起了酒盅。
「我老婆子老了,酒量淺,就喝了這一盅吧。」
柳老太太將整盅酒都喝了。
柳大老爺、柳三老爺等人也都喝了酒盅里的酒,柳若姒也端起酒盅,一面抬起袖子,遮去眼中的濕/潤。
她與柳二老爺、柳二太太定了計劃,然而今天柳二老爺所做的這些,卻並不在計劃中,是她沒有想到的。這一刻,她才算是完全了解了,今天早上她給柳二老爺磕頭祝壽的時候,柳二老爺跟她說的那些話的含義和重量。
柳二老爺對她說,過繼子嗣是出于無奈,而且他和柳二太太從來就沒有看重過這件事。他們唯一而且最為看重的,是柳若姒,他們唯一的女兒。
柳若姒沒有想到,她的種種努力,只是為了保住爹娘,卻先得到了這樣一件沉甸甸的禮物,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