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老爺說著話,也從袖子里取出一份戶籍的抄本來,遞給了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看了,就點了點頭,然後又扭頭看柳大太太有什麼話說。
柳大太太的臉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眼楮就盯著柳老太太手中的戶籍抄本。柳老太太就將抄本遞給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仔細地看了數遍。
「三家村?我似乎听二太太說起過。好像是二太太有個莊子就在那?」柳二太太就看向柳二太太。
「大太太說的是哪個,事情多,我也記不太清了。」柳二太太只說道。
「哪里是事情多,二太太是莊子多。」柳大太太道,「這樣子,難不成她還和二太太有親了?」
「奴身份低微,奴的姑姑家里也是普通的農戶,怎會與二太太有親。是奴幾輩子都修不來的。」跪在地上的海棠就道。
柳大老爺就眯著眼楮看了柳大太太一眼,似乎對她這樣突然岔開話題有些不滿。
「你也看到了。這戶籍總沒有假。依你看著,還要叫那無賴前來對質嗎?又或者,干脆叫了衙門的人來,驗一驗真偽!」柳大老爺就道。
「既然老爺拿了這個來,還用什麼驗證那。」柳大太太突然就笑了笑,「還請老太太、老爺不要多心。我這也是職責所在,不能不格外的小心些。誰知道,現在外頭什麼樣的騙子都有,說話不講信用的,同流合污的……,我一個內宅女子,可不就被他們給欺瞞了。」
柳大太太似乎說的都是好話,但是在座的許多人都听出了她話中的譏諷之意。
只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柳大太太說再多譏諷的話,也是無濟于事了。
「還不起來,給你太太敬茶。」柳老太太就又對海棠道。
「對。這件事情了了,我正要寫了帖子去衙門,將那騙子一家捉拿歸案。一會還要勞煩太太告訴我,在哪里能找到那無賴騙子。」柳大老爺就道。
柳大太太哼了一聲。並沒說話。
海棠這時就斷了一杯茶,走到柳大太太跟前,雙膝跪下,雙手將茶高高舉起,敬獻給柳大太太。
「奴海棠,給太太敬茶。」
柳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眼楮只在海棠的頭頂掃過,這才慢慢地接了茶杯,卻並不喝,直接就放在了一邊。然後招手叫了伺候的小丫頭過來,將一只銀簪給了海棠。
「往後你就是老爺的屋里人。暫時就跟秋香一起住著吧,也方便照顧老爺。」柳大太太緩緩地道。
柳大太太話音落地,柳大老爺和海棠就都變了顏色。
柳大太太嘴里所說的秋香,是柳大老爺早已經失寵的一個通房。如今這秋香就住在柳大太太院子東小跨院的兩間小廂房內。秋香在柳大太太跟前。以及在柳府內,別說比不上一個大丫頭,就連略微有體面的小丫頭也是不如的。
如今柳大太太要將海棠安排去跟秋香住,分明是將她也當做了一個通房,且給予的待遇十分的差勁兒了。
柳若姒方才還覺得奇怪,柳大太太應該已經猜到,有柳二太太出手幫忙。海棠的落籍問題早就解決了。可是在明明知到這件事的情況下,柳大太太還是選擇拿戶籍的事情向海棠發難。
柳大太太這麼做,不是太執拗,太蠢,那就是別有目的。
柳若姒相信,柳大太太可能是心里有了大問題。執拗了,但柳若姒並不相信,柳大太太真的會犯蠢。那麼,柳大太太就是別有目的。
只是虛幻一槍,並像柳大老爺和柳二太太表明。她什麼都知道。而真正的殺招,是在這里了。
不是要她給海棠一個身份嗎,那她就給,不過不是大家都以為的姨娘,而是通房丫頭。不僅如此,柳大太太還將海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這以後,海棠的境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大老爺要開口說話,不過略一思索,就忍著沒有開口,而是看向了柳老太太。
自打海棠的事情鬧出來,柳老太太曾跟柳大老爺深談過一次,母子倆在某些事情上已經有了默契。柳老太太看了看柳大老爺,又看了看海棠。海棠那張幾乎痊愈了的臉,讓柳老太太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
「大太太,」柳老太太沖著柳大太太開口,「海棠不同別的丫頭。她已經服侍了你老爺幾年了,還生下了嬋兒。通房就太委屈了她,也不和規矩。」
柳老太太這句話沒錯,但凡是通房有了產育,不管是生男還是生女,都是功勞一件,都要抬做姨娘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陪笑,「媳婦也想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她初來乍到的,怕是不能服眾。媳婦的意思,先這樣,也讓她學學府里頭的規矩,過了兩月仨月,風風光光地抬了她做姨娘,可不是更好。」
「倆月仨月,到時候她們母女可還能有命在?」柳大老爺怒道。
「老爺說的這是什麼話!」柳大太太就委屈起來,扯了帕子抹眼角,「老太太給媳婦做主,媳婦什麼時候是那麼不賢良的人了。若真是那樣,可還能容她敬這杯茶。老爺這樣,媳婦實在難堪。這件事,媳婦不管也罷了。只隨老太太和老爺安排去吧。」
不僅柳大老爺沉了臉,柳老太太也陰沉了面皮。
「大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柳老太太盯著柳大太太問。
柳大太太抬眼瞧見了柳老太太的臉色,心就不由得一沉,臉色也就跟著變了。她本以為,這樣一拖延,她又說的這樣周全,柳老太太必定能給她顏面,點頭答應下來。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臉色,卻並不像她預料的那樣。
果然嗎……,柳大太太咬著牙看向海棠,在看到海棠那張臉之後,閉了閉眼楮。
「二太太,三太太,你們勸勸大太太。」柳老太太突然道。
「大太太是個賢良人,這不過是跟老太太逗悶子那。其實啊,大太太心里,早就準了。沒瞧見,大太太賞下的那只簪子,那可是平常大太太心愛的東西,輕易不肯拿出來的傳家/寶貝。」柳三太太正愁無法插話,見柳老太太這樣問了,忙大笑道。
柳若姒和柳若姍都是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柳三太太的話,說的太絕了。她不僅往反里亂解柳大太太的心意,嘔了柳大太太一下子。還將那只普通至極的簪子說成是柳大太太的傳家/寶貝,這豈不是在說柳大太太窮酸嗎!
柳大太太本就心里不自在了,又被柳三太太這樣嘲笑,面皮就發紫了。
「還是三太太知道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呵呵,」柳老太太就笑了,「既然這樣,那就定下來吧。你老爺原先也有姨娘,都沒了,如今就抬海棠做了姨娘吧。依舊住在她現在住的院子里,大太太那里收拾好了,想跟海棠姨娘/親近親近,再讓海棠姨娘搬過去好了。」
「大太太,你說怎樣?」柳老太太又問柳大太太。
柳大老爺面上的表情就舒展了許多。柳大太太這個時候再說別的,可就是太不知進退了。柳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維護海棠的。
「就依老太太。」
「什麼依我,是你們的事情,還是你們自己做主。」
「是。」柳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新姨娘娘家姓金,府里頭的規矩,還是叫金姨娘合適些。」
柳老太太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深深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就依你吧,就叫金姨娘。」
海棠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柳老太太就說累了,一屋子的人慢慢散出來,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這事本不關柳三太太什麼事,然而她卻格外的歡喜,因為柳大太太不高興。
柳三太太邀了柳二太太,到花園子里頭逛逛。兩人走到芍藥花叢前,就停了下來。
「老太太可十分護著這海棠。二嫂,你說,會不會是……」柳三太太讓伺候的人退的遠一些,就將聲音壓得低低的,跟柳二太太道。
「噓,可不要說,不是鬧著玩的。」柳二太太就讓柳三太太不要聲張。
柳三太太就知道,柳二太太是跟她想到了一處去了。
「看來是了。瞧大太太看著海棠那張臉,跟見了鬼似的,嘔的不行,還有些心虛!你說,姨娘都抬了,還在乎個怎麼稱呼。偏不讓人叫海棠,叫金姨娘。二嫂,你注意了沒有,大太太一聲海棠都沒叫過的,避諱的很。」
「那時抓花了金姨娘的臉,怕也是看見了,想起那過去的人來了!」
柳二太太不讓柳三太太說,但是柳三太太哪里又忍得住。兩個人在花叢前說話,卻沒留意,花叢對過假山石後,一個人將柳三太太的話一字不漏地听了進去。
柳三太太要跟柳二太太說體己話,連柳若姒和柳若姍兩個也給支開了。柳若姒和柳若姍進了花園,就繞到荷塘邊,看荷塘里新女敕的荷葉,還有荷葉下面搖頭擺尾的錦鯉。兩人正看的高興,就見石橋對過,柳若娟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