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太太親自從前面回來叫柳若姒。
「……臉上施些粉,把出門的大衣裳穿上,……就戴娘上個月給你的那套翡翠頭面……,莫穿高底鞋……」柳二太太一連串的囑咐了一番,就將柳若姒交給常嬤嬤等人打扮,她又急忙的往自己的屋子里去,說是柳二老爺要找什麼東西,是她親自收起來了,又怕丫頭們不知輕重,給弄壞了,得她親自去找。
常嬤嬤等人自然都不敢怠慢,忙又給柳若姒勻了臉,就精心地打扮了起來。
「老太太親自去陪客。還有就是咱們老爺、大老爺、三老爺。大太太、三太太,都只在後院,老太太都沒讓他們去。」常嬤嬤一邊給柳若姒穿戴,一邊在柳若姒耳邊絮叨,語氣中滿是自豪,「是老王爺親口說的,要見見姑娘。」
常嬤嬤口中所說的老王爺,正是今天柳府意外到訪的貴客,永靖親王。雖是同朝為官,永靖親王身份尊貴,從不曾往柳府上來過。即便是當年柳家老太爺過世,永靖王府也只是打發人來吊唁罷了。今天,永靖親王突然來了,柳府上下都十分吃驚,同時也覺得十分榮耀。
永靖親王突然登門,為的是榮成翰要拜柳二老爺為師學文的事。
榮成翰的向學之心竟是如此的堅定,而且他還認定了柳二老爺。在與柳二老爺表達了心意之後,榮成翰回到王府,竟將這件事情與永靖王爺說了。為了顯得更加誠心誠意,榮成翰請動了永靖王,親自來柳府,為兒子求師。
不知道是榮成翰本來就打算這樣做,還是被柳若姒一番話說的,非要如此不能表達他的心意。
柳若姒被常嬤嬤帶著六月和臘月打扮妥當,看著鏡中光彩照人的映像,臉上卻是一點笑容也沒有。永靖王爺的到來。就意味著一件事。不管心里願意不願意,榮成翰這個學生,柳二老爺是收定了。
或許,柳二老爺並不會不願意。但是柳若姒卻是非常非常不願意的。
可是此刻,她又能有什麼辦法那?她或許還可以對榮成翰冷嘲熱諷,用一用激將法,她還能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跟前盡力抹黑榮成翰,但是對上永靖王爺,他無法這麼做。
永靖王爺,是如今朝中最為人敬重的一位親王。不論是為人、行/事,還是功勛,就算朝中最刻薄的御史,也挑不出永靖王爺什麼不是來。
永靖王爺。也是柳二老爺比較崇敬的一個人。
柳若姒說榮成翰的壞話,柳二老爺或許不信,但絕不會往心里去,更不會因此對柳若姒怎樣。但是,如果柳若姒要說永靖王爺怎樣。柳二老爺一定會黑臉。在柳二老爺看來,女兒有時候可以任性,可以小孩子脾氣,但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卻是不能有半點差錯的。
柳若姒這邊打扮妥當,柳二太太要找的東西也找到了,過來帶了柳若姒。在一眾丫頭婆子簇擁下,就往前面來。
柳府招待永靖王爺的地方,自然是前院正堂,柳府的學而堂。
一路上,柳二太太不住地囑咐柳若姒。
「一會見了王爺,禮數不可錯了。」柳二太太囑咐柳若姒一應要注意的禮數。最後想了想,還另外囑咐了一句,「老太太、大老爺、三老爺都在,你小孩子家,別隨便說話。」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可以說一定程度上。是將柳若姒當男孩子養的,並不教她那些迂腐且拘謹的教條。當著客人不準說話這樣的話,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從不曾說過。今天卻特意提起來,恐怕是因為永靖王爺的身份特殊,再有,怕是擔心柳若姒討厭榮成翰,小孩子沒什麼城府,在永靖王爺面前表現出來。
「知道了,娘。」柳若姒鄭重點頭。她雖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卻分的清楚場合,知道輕重。
到了學而堂前,有丫頭進去稟報了,柳二太太才帶著柳若姒邁步進屋。
學而堂內上方,是一條紫檀木大桌案,桌案上擺放著一尊青銅三足螭紋鼎。桌案兩側,是兩張紫檀大靠椅。柳老太太一身品級大妝,坐在桌案一側陪坐,坐在尊位上的,正是永靖親王。
永靖親王已經年近花甲,須發和胡須都有些斑白,一張臉稜角分明,濃眉鳳目,顯見年輕時候的相貌不凡。他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親王蟒袍,腰間扎著玉帶,在椅子十分放松地坐著,卻是腰背挺直,看身量與一邊下首陪坐的榮成翰不相上下。
永靖親王的幾個兒子,在長相上大都肖母,只有榮成翰,繼承了永靖親王的長相,在外貌上,與永靖親王足有八/九分相像。只不過,不熟悉他們的人眼下也許根本看不出來,因為榮成翰那滿臉的絡腮胡須。
柳若姒走入堂內,就跟柳二太太一起向永靖王下拜。
「這便是小女。」柳二太太說道。
「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千歲。」柳若姒端端正正,一切謹遵禮儀。畢竟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精心教養長大的,當柳若姒這麼做的時候,就算是京城中最挑剔的管教嬤嬤,也挑不出她的錯處。
「這便是掌珠了?」永靖親王朝柳若姒望了過來。
與榮成翰不同,永靖親王雖然也身經百戰,但卻能很好地收斂一身的氣息。就看那一雙眼楮,就是精光內斂。榮成翰該像他父親學習的地方,還很多。而且,這需要的不僅是天賦、努力,還需要時間。
「鐘靈琉秀,確是佳兒。不愧是書香人家的的女孩兒。」永靖王爺笑著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慈和。
「不敢當王爺的夸獎。」柳若姒抬頭看了永靖王一眼,笑著道,「常听父親說起王爺豐功偉績,十分仰慕。近日見了,果然讓人欽敬。」
「呵呵呵。」永靖王爺又笑了笑,對柳二老爺道,「柳大學士謬贊了。」
永靖王爺一面說著,一面招手,跟隨的人送上一只錦匣來。
「第一次見到貴掌珠,身邊並沒帶什麼貴重物件。給孩子拿著玩吧。」永靖王爺打發人送上了見面禮,卻是一對滿翠的翡翠鐲子。
柳二太太忙就領著柳若姒道謝。
「不敢領王爺這麼厚重的賞賜。」
推讓一番,還是柳老太太做主,讓柳若姒將鐲子收下了,就又讓兩人到一邊陪坐。
「老夫不過一介武夫,承蒙柳大學士不棄。」永靖王就又說到了榮成翰身上,「國家有難,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他離京的時候年紀還小,學業不成。如今戎馬生涯數年,越發覺得古賢聖人之言的可貴,一心向學。遍觀京內,飽學之士,且又先賢遺風,品格端方,非柳大學士莫屬了。」
「望柳大學士能看老夫的幾分薄面,不要嫌犬子頑劣,教導一二。」
永靖王爺這樣說,柳二老爺是拒絕不得了。柳老太太先就替他應承了下來,柳大老爺和柳三老爺也都附和,又都贊許榮成翰,說了許多的好話。
柳二老爺說了兩句客氣話,也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榮成翰請來老王爺這件事,柳二老爺很高興,倒不是因為永靖王的到來,另柳府臉上有光,而是榮成翰這麼做,越發顯得他向學之心,以及尊重柳二老爺的心是赤誠的。
這是個下定決心,行動就十分果決迅速的人。柳二老爺很贊許這樣的人。
榮成翰就起身,正式向柳二老爺行了拜師禮。剛才永靖王給柳若姒的,是給晚輩的見面禮,榮成翰拜師,另外送上了金帛古玩,作為拜師之禮。這是自古就傳下來的,柳二老爺安然受了,並沒有推辭。
在受了禮,並喝了榮成翰的拜師茶之後,柳二老爺也給這剛入門的學生一份見面禮,正是柳二太太剛從自己屋子里找出來。
一方精雕孔聖人與子路、冉有等四名弟子坐而論道的端硯,還有一副畫,卻是柳若姒的外祖父祁大學士留下的真跡,畫的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西出函谷關,被伊子喜攔住,留下道德經的畫面。
永靖王爺見了這兩樣禮,捻著胡須不由得含笑點頭,他們來拜師拜的心誠,柳二老爺收學生,也收的十分誠摯。
兩樣禮物,都是價值連城。也都是柳若姒見過的。
那方端硯,是柳二老爺的寶貝,珍藏在櫃子里,從來不肯用,有空卻常拿出來把/玩。這方端硯不僅取材上乘,雕刻更是絕無僅有的精美。相傳是前朝制硯大師支離子嘔心瀝血之作,如今這世上支離子親手所制的硯台,留存下來的,不超過五方。而柳二老爺手里這塊,更是其中的上上品。
柳若姒也喜歡這方硯台,但柳二老爺卻不肯給她,平時她要看看,把/玩把/玩,柳二老爺還得在旁邊看著,還不準多玩。
至于祁大學士留下的真跡,柳若姒自然不缺,然而這一副,也是柳二老爺最寶貝的之一。
今天,這兩樣寶貝,竟然一股腦地都拿出來給了眼前這個……柳若姒看著榮成翰的絡腮胡,心中想到了兩個字,野人。
柳二老爺拿出的兩樣禮,不僅珍貴異樣,且在這樣的場合,又意味深重。榮成翰似乎明白了柳二老爺的心意,端端正正地接了兩樣東西。
「定不負先生的期望。」榮成翰是真的被感動了。
送出這樣兩樣東西,柳二老爺得到一個學生,卻不知道,有些人的眼楮已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