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成翰直接說是他的不是,這在柳二老爺此刻听來,就是榮成翰自己承認,是他不小心損毀了書卷。柳二老爺實際上是個頗為豁達的人,但是這些書卷確實是他的心頭寶,況且他性情耿介,本也不善于應酬,此刻只顧著心疼了,對榮成翰也就沒什麼話說,只是哎了兩聲。也不知道是繼續在哀嘆自己的寶貝珍本,還是接受了榮成翰的道歉,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
柳若姒本以為榮成翰必定要分辨分辨,見榮成翰這樣,本來成功的歡喜,似乎也淡薄了很多。
「先生放心,成翰必定設法,另尋一本一模一樣的來歸還先生。」榮成翰又向柳二老爺抱拳,然後又看了小書房一眼,似乎是有些留戀。
不過這留戀只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閃便遮掩過了,榮成翰不再多說,邁步向外走去。
走到柳若姒身邊,榮成翰頓住了腳步。
柳若姒閉緊了嘴,什麼都沒說。
榮成翰在柳若姒面上看了一眼,隨即扭頭,大步走了出去。
柳二老爺捧起書卷,依舊心疼不已,似乎也沒注意到榮成翰走了。柳若姒想了想,就走到門邊吩咐小童送榮成翰出去。看著榮成翰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柳若姒想,榮成翰這一去,必定是不會再來了。他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
說是要找一本一模一樣的,可談何容易那。如果能那麼容易尋到,那這本周易正義也就沒有這麼珍貴了。
等打發出去的小童回來回報,說是榮成翰已經出府,上馬走了。柳若姒才安了心。
「……他說了什麼沒有?」柳若姒想了想,又問了小童一句。
「回姑娘,小王爺什麼都沒說。小王爺不是有事,這麼急忙的走了?」小童回稟道,同時也暗自有些奇怪。
柳二老爺寶貝的珍本被損毀。這在這個院子里,是天大的事情。但是,柳二老爺雖心痛,卻沒有大呼小叫,榮成翰也沒有爭辯,因此,這件事外面的小童並不知道細情。
「正是的。」柳若姒就點頭,也沒多做解釋,「去忙你的吧。」
打發了小童,柳若姒忙又回來。就看見柳二老爺捧著書卷還在嘆氣。這個時候,書頁上的茶水已經漸漸地有些干了,柳二老爺正仔細地翻開書頁,查看到底損毀了多少。
柳二老爺是書痴,瞧現在的樣子,是漸漸地有些清醒了。
柳若姒忙就上前去,想要從柳二老爺手中將書卷拿走。
「爹,你不要看了,越看就越心疼。交給我。看能不能修補好。」柳若姒就道。作為一名稱職的愛書人、收藏家,已故的祁大學士同時也是堅定古籍、古董,並修復古籍、古董方面的行家。柳二老爺作為他的得意門生,又有家學淵源。也將這方面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同時,柳二太太作為已故祁大學士的獨女,在這上頭也很有些心得。
有這樣的成長環境,柳若姒從小也跟著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學了不少。她又特別的心靈手巧,在某些修補上面,比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還做的更加出色。因此。她現在這樣說話。
柳二老爺這個時候確實似乎清醒了一些,听進去了柳若姒的話。他先是喜,可是看看手里的書卷,隨即又耷/拉了眉眼。這樣的損毀程度,眼看著是修補不成的。
「哪里還修補的了,這本書竟毀在了我的手上,哎……」柳二老爺嘆氣,捧著書卷不放。
柳若姒見柳二老爺這樣,也不好硬將書卷奪過來,只好繼續勸解。
「哪里是爹的錯,分明是那個武夫!我早就說了,他粗手粗腳,並不是讀書人。即便是……即便是突然想著要讀書了,總是差些火候。爹,你就是熱心情,原本就不該帶他來小書房。以他的程度,哪里讀的來這些珍本,咱們外面書房里的書,就夠他讀一輩子怕也讀不完的。」柳若姒趁機又抹黑榮成翰。
柳二老爺心疼手里的珍本,听柳若姒這樣說,心中也真有些後悔。他看著榮成翰十分沉穩有擔待,哪里會想到榮成翰竟會這樣毛手毛腳,還毀了他最寶貝的一本書。
雖是心疼,後悔,但是柳二老爺終歸是給厚道、豁達的人,只是嘆氣,也並不說榮成翰怎樣。但是柳若姒提到榮成翰,也使得柳二老爺終于想起這個人來。
「成翰人那?」柳二老爺抬起頭,四下看了一眼,沒看見榮成翰,就問柳若姒。
依舊稱呼榮成翰稱呼的這樣親切,看來,即便是心中也認為是榮成翰毀了書,但柳二老爺並未因此就厭惡了榮成翰。說到底,柳二老爺雖愛書,但卻不會本末倒置,將死物凌駕于人之上。
柳二老爺的這種品行,也不單表現是這一方面。柳二老爺人品之所以讓人崇敬,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剛剛走了。」柳若姒就道,「想是……,走了就走了吧。」
「我是心疼的顧不得了,你怎麼不攔著他。雖是……可也是無意的。」柳二老爺就埋怨柳若姒。
「我怎麼攔得住。想是他臊了,」柳若姒就道。
「必是看我這樣心疼,內疚了。」柳二老爺就道,「我寫個帖子,讓他不必如此。」
「爹,這卻不必。」柳若姒忙就攔住柳二老爺,「就冷淡幾天,現在熱著提起,怕他更不好過。再說,就算是無意,終歸是不小心的。他也該受受教訓,從此以後,才能更愛惜字紙。」
以榮成翰的脾氣,不是柳二老爺再去請他,他必定得找了一模一樣的珍本來賠償柳二老爺,才會再到柳二老爺這里來。柳若姒賭他根本找不到,那樣只要攔住了柳二老爺,慢慢地也就淡了。她以後,也就無需再擔心關于榮成翰的事情了。
「也罷,也罷。」柳二老爺听柳若姒這樣說,也頗有道理,也就不堅持了,一面又去看手中的書冊。
「爹,還是交給我吧,你這樣拿著看就能把它看好了不成。給我,或許還能補救的。」柳若姒又去柳二老爺手中拿那書卷。
柳二老爺這次沒有過于堅持,他略有遲疑,書卷就被柳若姒拿在了手中。
「咦……」柳二老爺的目光掃過,心中生出一絲疑慮,只是當他再想看書冊的時候,那書冊已經被柳若姒收了起來。柳二老爺此刻還有些心神不定,只當自己的心有所想,看花了眼,就將疑慮的念頭放下,只暗中嘆氣。
柳二太太打發人來說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雖是心疼,但是飯還是要吃的。柳若姒勸著柳二老爺,到上房來吃飯。
「……怎麼說是有事走了,那樣匆忙,飯也不曾吃?」柳二太太已經知道了榮成翰離開的事情,就問道。
「哎,別提了。」柳二老爺就嘆氣。
雖說是不提了,但是柳二太太終究還是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柳二太太也不由得嘆氣。
「竟出了這樣的事!」
「爹、娘,快吃飯吧。」柳若姒就岔開話題,一面叫了柳玉汶來,一家幾口一起吃了飯。柳若姒小時候不懂事,也曾經弄壞過柳二老爺的藏書,柳二老爺心疼,罰柳若姒是肯定的,但是過去一些時日,也就淡了。柳若姒給柳玉汶使了個眼色,想著一會再囑咐囑咐他,這幾天,要盡量討柳二老爺歡喜,讓柳二老爺盡早忘記這件事。
榮成翰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這畢竟是一件大好事。
……
永靖王府水雲居
水雲居後院與王府的後花園只有一牆之隔,院中有一池荷花,與花園中的鏡湖有水閘相通。荷池畔有涼亭,有竹橋延伸到水面上,可以賞景,可以垂釣。
榮成翰月兌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著一襲家常的淡藍色錦袍,就坐在竹橋盡頭的小亭內,他身旁放了兩壇酒,其中一壇已經開封。榮成翰也不就杯子,直接抱起酒壇牛飲。
「怎麼一個人喝悶酒!」身後傳來說話聲,劉程手里捧了兩個酒碗,從竹橋上走了過來。
「來了,」榮成翰不用回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他隨便指了指身邊的酒壇,「陪我喝一壇。」
劉程聞言,抹了抹鼻子,心中暗道,榮成翰這一開口就要他陪喝一壇,還真是……
「你可真不客氣,你有煩心事,要喝悶酒。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喝,我可沒什麼煩心事,天天開心的很。」劉程站在榮成翰身側,涼涼地說道。
「……不是兄弟嗎?」榮成翰斜眼上挑,「是兄弟,有難同當。」
一句話,說的劉程沒了脾氣,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卻並不去開另一壇酒,而是不由分說奪了榮成翰手中的那一壇,將兩只酒碗倒滿,一只碗給榮成翰,自己拿了另一只碗。
兩人喝酒的樣子幾乎沒什麼差別,都是仰脖子灌,極為豪邁。
「你怎麼回來就娘們了!」榮成翰喝完一碗,不滿地看了一眼劉程,「這喝起來多不痛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