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驍飛見到吳八,也嚇了一跳,吳八長得太對不起觀眾︰歪嘴就不說了,還塌鼻,他媽生他時估計整個臉先著地了,遠看面如燒餅。
宋驍飛本來就心情不好,罵道︰「見過臭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丑不要臉的!我出一百五十兩!」
吳八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結巴道︰二百…兩!罵誰不要臉呢?跟我搶女人,找…死!
宋驍飛故意學他的結巴︰找的就是你這堆…狗屎,我出二百五十兩。
宋驍飛這次趕考吃住都在陳州府,花銷挺大,帶的銀兩花得差不多了,二百五十兩是他最後的家當。怡香樓里的人哄堂大笑,吳八氣惱了︰「本少爺出五百兩。」
宋驍飛一听,糟糕,身上錢不夠了,他不想罷休,訛詐吳八說︰「我出一千兩。」
旁邊的秋伊拉宋驍飛的衣角,小聲提醒︰「少爺,我們錢不夠了。」
吳八家里三代單傳,不差錢,對于小婉志在必得,加上看到秋伊的小動作,料到宋驍飛身上錢不多了,便獅子大開口︰「本少爺出兩千兩,要是你今天拿出比…這多的錢,樓上的娘們…就歸你。」
宋驍飛沒有說話,急得滿頭大汗。吳八見宋驍飛沒加價,「蹭蹭」踩著樓梯就想上樓去抱美人。這時,樓梯旁的兩位怡香樓的伙計,攔住了吳八。李二娘開口道︰「吳公子,別著急嘛。今天你摘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對上我女兒的對聯,她馬上跟你洞房花燭。」
吳八一听洞房花燭,心里樂了,趕忙催促出上聯,于小婉輕啟朱唇︰「商婦飄零一曲琵琶知己少」。
吳八不學無術,眼楮睜得如牛大,答不上。軟的不行,便想來硬的,吳八臉色大變,朝家僕一揮手︰「他娘的,我今天就要看看,小婉姑娘是不是個軟殼雞蛋,下面那道口子是不是也跟嘴巴這般女敕緊?」
吳八身後為首的惡僕是個蒙古大漢,名叫阿桑馬,牛高馬大,肚子滾圓,他拔出刀子就要沖上樓去,圍觀的人嚇得紛紛讓路。說時遲,那時快,宋驍飛一伸腿,將他絆倒,他摔倒在大堂門旁的狗窩旁,兩眼冒金星,半天沒爬起來。
吳八氣得直罵娘,「飯桶,還不起來。」
桑馬忍痛爬起,帶著七八個手下沖向宋驍飛,剛到眼前,又不動了。
吳八大怒︰「你們愣著干嗎?揍他呀,把他打出屎來!」
桑馬回頭朝吳八咧嘴一笑,也結巴了︰「他有…火銃,我不能動,再動我就會被打出屎來。」
宋驍飛哈哈大笑,說「什麼火銃,這是左輪手槍」,他拿著那把1847式轉輪手槍,生硬的槍管頂住桑馬的褲襠,道︰「砰的一槍,你**就開花了」。
吳八見宋驍飛有槍,估計不好惹,道︰「兄…弟,你別多管閑事,我今天給你一千兩銀票,交你這個朋友,你看怎樣?」
宋驍飛把吳八遞過來的銀票甩在他的臉上,學他結巴,道︰「這不…怎麼樣。」
吳八又被拒絕又被羞辱,怒火攻心,搶過一個僕人手里的長刀,來砍宋驍飛,宋驍飛「砰」的一槍,打在他的左腿上,鮮血直流,吳八痛得哭爹喊娘,僕人抬著他灰頭土臉狼狽而逃。
四周的看客听到槍聲,怕惹禍上身,一哄而散。李二娘急得大叫︰「各位客官,都別走呀。」
人群散後,李二娘帶護院攔住了宋驍飛,要等官府來處理。
宋驍飛說,也罷,吳八拿刀來砍我,我才開槍射擊,是正當防衛,你們正好給我做個證。
吳八那天四處找大夫治腿上的槍傷,沒有報官,古代一般「民不舉,官不究」,加上當年陳州大災,吳廷璧下鄉考察災情去了,等了一個時辰,沒有官兵上門,李二娘便覺得沒事了,對宋驍飛說︰「今日摘花,既然吳八走了,你便是出價最高的,可進到第二關。」
宋驍飛拿出身上所有的銀票,尷尬一笑︰「我身上沒有一千兩銀票,只有這二百五十兩。」
李二娘是個認錢的主,知道于小婉的性子烈,勸她摘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十五才勉強答應開苞,如若她反悔,二百五十兩也難賺了,便一把奪了宋驍飛的銀票,喜笑顏開,道︰「二百五十兩就行,公子請上樓」。
宋驍飛大喜,準備上樓,于小婉在樓上道︰「這位公子,摘花的規矩不能壞,你也還須對得上我的上聯。」
宋驍飛想到自己英雄年少,卻不得不在科舉上浪費時間,感慨對道︰「英雄落魄百年歲月感懷多!」
于小婉一听,這句下聯對得極為工整,臉上終于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吩咐丫鬟備好房間和酒席,請宋驍飛上座。
宋驍飛跟著兩個丫鬟上了二樓,進得于小婉的閨房,只見牆上掛一幅八大山人的山水畫,壁上還貼許多詩稿,兩旁的書桌擺著古玩。丫鬟們鋪陳完桌椅,有的張羅酒菜,有的薰香布幔,有的鋪設錦褥,有的插花掃地,最後還點上了滿室紅燭。待布置完畢,只見那閨房像是洞房,綺閣清華,湘簾幽靜,只等小婉姑娘來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于小婉沐浴更衣,披鳳冠霞衣,由貼身丫鬟攙扶,一身新娘的妝扮出場,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于小婉坐在主人的位置,殷勤地招呼宋驍飛入座,他們飲茶閑話,一談如故,聊得興起,于小婉讓小紅取過一支玉蕭,「公子,我為你吹奏一曲。」
宋驍飛點點頭,于小婉輕輕移近朱唇,盈盈吹奏起蕭來,一曲「駕鳳和嗚」,音調清越,輕快亮麗,雖只是一人吹嗚,卻仿佛多種樂器合奏,啁嗽鳥鳴,讓人心神蕩漾,為之欣喜陶醉。
宋驍飛看著于小婉臉上的紅腮,痴痴的端詳半晌,于小婉忽然停了下來,問宋驍飛︰「公子,你可懂我剛才吹奏的曲子?」
宋驍飛以前听過這首曲子,是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時彈的,便說︰「鳳求凰!」
于小婉說︰「我此時的心境,卻跟晚年的卓文君相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宋驍飛問︰「听說姑娘今天摘花,年紀不過十五,為何心境如此滄桑?」
于小婉一听「摘花」二字,臉色突變,從寢具底下取出一黑皮鐵盒,從中拿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對宋驍飛說,「公子休把我看作妓館賤物,一旦你要了妾身,還望不要負我,否則我今天寧死不從!」
宋驍飛抓緊于小婉拿匕首的手,道︰「我非俗人,哪會負你?」
「你若不棄,我定生死相依!」于小婉放下匕首,拿起桌上酒杯,深情款款地說︰「緣份天注定,請君勿棄,喝了這杯酒!妾便托付終身了。」
宋驍飛端起酒杯,與她像夫妻一樣喝了交杯酒。之後,兩人頻頻舉杯對飲,轉眼之間,夜漸深,于小婉兩腮飛紅,媚眼惺松,不時抬頭瞥一眼宋驍飛,宋驍飛只覺得渾身烘熱,心旌搖曳。這時,一位丫鬟上前提醒︰「夜深了,請公子與小姐安歇!」隨即,她們閉了房門,退出門外,但並沒有離開,從門縫里偷窺里面的情況。
「公子,過來一起和衣睡吧,老媽子派人在門外盯梢呢。」于小婉小聲說,她寬衣解帶,露出的肌膚潔白若雪,脖子後面一顆美人痣恰到好處。
兩人和衣而睡,宋驍飛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沖動,于小婉更加覺得宋驍飛是正人君子,心里更加歡喜,依偎在他的懷里睡著了。到了後半夜,于小婉醒了,口渴,渾身發燙,再也睡不著,她吐氣如蘭,房間里彌漫著濃烈的酒味,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她在發抖中顫栗,覺得自己仿佛一塊寒冰,要融化在宋驍飛溫暖的懷里。
門外兩個丫鬟還在偷窺,于小婉便拉過宋驍飛,打情罵俏,不時肌膚之親。但兩人始終沒有突破最後的界線。于小婉在即將失去最後防線的一瞬間,用她最後的一點意志阻止了宋驍飛︰「我害怕,給我點時間好不好?等到我們洞房花燭。」
宋驍飛突然想起與榮壽公主的三年之約,道︰「姑娘能否等我三年?」
于小婉問︰「公子莫不是沒錢?我這幾年也攢了許多錢,夠給自己贖身了,這就交與公子。文字首發。」
說完,小婉拿出鐵盒,里面還有一層,裝了一疊銀票。
宋驍飛一看,于小婉真是好姑娘,「才德貌」三全,也不怕自己把錢卷走,便說︰「不是錢的問題。我明日為你贖身,這錢算你借我的,回京城後我還你。我們可以結為夫妻,但要委屈你三年,沒有名分。三年後,我定派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于小婉道︰「如此,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我都等著公子。」
第二日,宋驍飛便替于小婉贖了身,將她帶往京城安置。半路上,路過陳州府大石橋,只見橋頭一處樹蔭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在擺賣自己的字畫,書法蒼勁中帶有幾分嫵媚,隸行楷篆,盡能揮灑自如;所繪山水、花烏更為叫絕,透出一股清靈月兌俗的氣韻,圍上來觀看的人絡繹不絕,不過也有人議論︰「一幅字畫竟然賣到十兩紋銀,這年輕人真是狂妄自大。」
宋驍飛看那年輕人青衣敝履,上前交談,他談吐間顯露出勃勃雄心與滿月復經綸,問姓名,才知道此人就是徐世昌,今年赴應天府應試,盤纏用盡,才被迫在街頭賣字畫。
兩人相談甚歡,宋驍飛買了徐世昌的二十幅字畫,與他交換拜帖,結為異性兄弟。
吳八的左腿此後跛了,到京城找他的父親吳子登告狀,宋驍飛還吃了官司,李鴻章出面,還賠了五百兩銀子才擺平,吳子登從此記恨洋務派,攪黃了留美幼童的學業,那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