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的市長辦公室。
篤篤篤……
工作中的市長趙志紅被敲門的聲音打斷了思路,他不滿的抬起頭,朝辦公室的大門看了一眼,不過下一刻,趙市長很快又醒悟到如果不是遇到急事,外頭的秘書馮國貞是不會這麼莽撞的過來敲門的,心底的那一絲頓時就消散,只是說了一句︰「進來吧!」
話音剛落,馮國貞很快推門而入,走過來後低聲說︰「領導,有個事情想向您匯報一下。」
听得出秘書的聲音里帶著一點興奮,趙志紅倒是產生了點好奇,不過他沒有立即開口發問,而是先放下手上的文件,端起杯子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然後才問︰「什麼事兒?」
馮國貞很有耐心的等領導把架子端完,才說︰「領導,剛才我接到了小葉醫生的電話。」
「怎麼,他那麼快就提要求了?」趙志紅感到有些意外,隨即搖了搖頭,輕嘆著說︰「看來這一次我真的做錯了,他的年紀雖然還輕,不過人卻知道進退,不一般啊!」
馮秘書解釋︰「領導,電話號碼雖然是小葉醫生的,不過打電話的人卻不是小葉醫生。」
「什麼意思?」
趙志紅先怔了一怔,然後帶點不滿的語氣說︰「有話就說,匯報問題要直接、扼要,別藏頭露尾的。」
「是,領導。是這樣的……」
馮國貞虛心受教,很快把電話里張克帆給他說過的情況復述了一遍,絕對的直接、扼要。
听完秘書的話,趙志紅沉吟了一下,問道︰「你是說粱文濤現在就在派出所?」
馮國貞立即給了一個確定的答復︰「是的,領導!」稍微停頓了一下,馮國貞又斟酌著說︰「領導,粱文濤歷來只听齊書記的招呼,這一次衛生局局長的位置以他的呼聲最高,如果能將他拿下來,齊書記那邊在衛生局就插不上手了。」
趙志紅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考慮了一會後問︰「千金堂的事情能確定嗎?要真是制假賣假的話,我們插手反而容易給別人留下把柄。」
濱海市的官場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和諧,這一次顯然是對手送上門的好機會,如果不好好利用,也太沒有政治嗅覺了,不過在利用這個機會之前,必須先要弄清楚這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陷阱。
馮國貞早有準備,連忙回答︰「領導,剛才我找人了解過,千金堂的口碑在濱海市民中一直不錯,算是比較有名的中藥店,制假賣假這一點應該不會。」
「呃……」
趙志紅稍微思考了一下後,說︰「好,你現在去給粱文濤打個電話,就說我听說了千金堂的事情,讓他馬上停下來,然後立即到我辦公室里來見我。至于千金堂那邊,你再讓人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沒有問題……嗯,這一點很重要,一點都不能馬虎。」
馮國貞又問︰「那小葉醫生呢?」
趙志紅說︰「給公安局那邊打個招呼,如果沒有實質證據,讓他們督促把人放了。」
「好的領導,我這就去辦!」
馮國貞答應一聲,很快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趙志紅又拿起之前的文件,翻了幾翻後,終于還是心不在焉的放下了,反倒是看著辦公室的大門忍不住輕笑起來,邊笑邊喃喃自語的說︰「好,好啊……難道真像毓婷說的,這小子是我們家的貴人?」
……
陳少鈞對著手機說話的時候,錢仲益就在一旁看著,心底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發虛。
「候……姓候……市里什麼人姓候呢?」
錢仲益听見陳少鈞對電話里那一頭的稱呼,不禁暗暗想著,不過他想來想去,好像市里也沒有哪位領導是姓候的,這讓他忍不住朝粱文濤瞥去一眼。
這時候,粱文濤的臉色卻難看極了,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因為位置不同,粱文濤的眼界比錢仲益寬了不知道多少,濱海市政府的確沒有候姓的領導,可是省政府有啊,他依稀記得省公安廳的一把手就姓候。
粱文濤一直緊緊的盯著陳少鈞,盡管還不能確定,不過從整個通話過程中這位中校軍官所表現出來的狀態看,這個猜測**不離十。
「要真是省公安廳的那位……這一次的事情就麻煩了啊!」
粱文濤突然感覺背脊有些發涼起來,要是時間可以倒流的話,他是不論如何也不會再來趕這麼一淌渾水了,這個中校軍官的背景顯然並不簡單。
陳少鈞很快通完電話,也不再和粱文濤、錢仲益他們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徑自走到大堂一旁的輪候座那邊坐下了,冷淡的看著粱文濤和錢仲益,看樣子是在等待什麼。
張克帆仍在一旁說著電話,聲音很小,依稀說的也是這一次千金堂發生的事情,粱文濤和錢仲益都沒在意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陳少鈞給吸引住了,粱文濤沉吟了一下,稍稍緩和了下語氣說︰「陳中校,其實你不必這麼生氣,我們也是在秉公處理,主要是想對這一次的事情有一個全面、客觀的了解,當然也絕不會冤枉了好人……」
陳少鈞冷聲冷氣的打斷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你們把人帶出來,我先見見他!」
「這……恐怕不可能。」
粱文濤搖頭拒絕,開玩笑,剛才在審訊室把人打得那麼狠,怎麼可能隨便放人?
「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陳少鈞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擺了擺手後,轉眼看向打完電話過來坐到他身邊的張克帆,說︰「張叔,不用擔心,半個小時內事情就解決了。」
張克帆連忙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粱文濤和錢仲益看見陳少鈞這麼安之若素的坐在那里等著,心里都有點忐忑,不過粱文濤更鎮定一些,回過神後,他很快朝錢仲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回審訊室繼續把案子拿下來。
在他看來不管這個中校軍官有什麼背景,只要把審訊室里的葉新城拿下來,即使得罪了人,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錢仲益略一猶豫,終于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
錢仲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然後趕緊接听,一陣唯唯諾諾的應答後,錢仲益才終于小心翼翼的把電話掛了。
他抬起頭,先看了一眼陳少鈞,接著轉眼看向粱文濤,臉上帶著點驚惶的神色。
錢仲益接電話的時候,粱文濤一直看著他,這時候看見他這樣,知道不妙了,問了一句︰「錢所長,怎麼了?」
錢仲益輕咳了一下,語帶澀聲說︰「梁局長,我剛才接到了市局張局長的電話,說是希望我們對千金堂的事情秉公處理,盡快放人。」
他一邊說話的時候,他的心里一邊發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剛才的電話里,他是如何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而且,平常遇到再緊急的事情市局也只會督促分局進行處理,不像這次,市局局長居然越過分局親自打過來了……這讓錢仲益突然意識到,這一次的事情如果一個處理不好,恐怕他的派出所所長也就干到頭了。
粱文濤也驚到了,電話居然這麼快就打下來了,這後面所使的勁兒可想而知有多大。
他的政治嗅覺比錢仲益更強,事情的變化讓他感覺到自己的仕途正面臨著一個到目前為止最大的危機,他的腦子極快轉動起來,想著該怎麼樣把人安撫住,好挽回局面,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口袋里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粱文濤心里猛地一跳,不自禁生出些不好的預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居然是市長秘書馮國貞的號,粱文濤皺了皺眉後按下了接听鍵,電話里很快傳來馮國貞的聲音︰「您好,是梁局長嗎,我是馮國貞。」
粱文濤干笑著說︰「你好,馮秘書,好久不見了,找我有事?」
那一邊,張克帆听見粱文濤說出「馮秘書」三個字,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馮國貞听到粱文濤的聲音,客套話也懶得說,直接開口傳達領導的指示︰「梁局長,趙市長听說了千金堂的事情,已經見過衛生局的張局長了,現在趙市長想見一見你,了解一下具體情況,請你馬上過來一趟。」
粱文濤臉色一變,一時之間連話兒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次衛生局局長病退,最有力的競爭者有兩個人,一個是粱文濤,另一位同樣是衛生局副局長,也即是馮國貞所說的「張局長」。馮國貞突然說起「千金堂」的事情,又說出趙市長見過「張局長」,連續兩個關鍵詞一下子讓他原本就有的危機感變得更濃重了。
粱文濤沒說話,電話那一頭的馮國貞也不等,很不客氣的撂下一句「趙市長讓你十分鐘內趕到,否則就不用來了」,隨即掛斷電話。
粱文濤拿著手機,有點發愣,等回過神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走向他的轎車,看都不敢看陳少鈞一眼。不過,他臨走到大門的時候,在那兩級台階上竟然自己絆了一下,踉蹌著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啪」的一聲又重又響。秘書連忙上去把他扶起,粱文濤完全顧不得疼痛和狼狽,很快坐上轎車,催促著司機往市政府趕。
錢仲益看見粱文濤連招呼都不打就灰溜溜的走人,心里更慌了。正六神無主的時候,他又收到了一個電話,是頂頭上司分局章局長的,章局長在電話里的聲音惶恐極了,一個勁兒的罵著催促著放人,錢仲益心里恨得差點想罵一句「操你大爺」。這一次如果不是為了討好這位頂頭上司,他又怎麼可能牽涉到千金堂的事情里?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剛才接了市局局長的電話,他就知道自己在市局局長那里已經掛了號,以後別說什麼進步了,就算能夠原地踏步,都已經是燒高香了。
掛了電話,錢仲益轉過頭看向陳少鈞,連忙主動走過來,放低了身段說︰「陳中校,剛才的事情還請你見諒,我們這些在領導底下做事的,很多時候都身不由主……」
陳少鈞根本不想听這種廢話,出聲打斷說︰「我要見葉新城。」
錢仲益點頭說︰「我現在就去放人,陳中校您稍等。」
陳少鈞搖了搖頭︰「不用,你直接帶我們過去!」
一想到審訊室里被毒打的葉新城,錢仲益的心底就禁不住生出一陣忐忑和畏縮,不過在陳少鈞的目光注視下,他這時候完全不敢說不,只能無奈的帶著陳少鈞、張大勇和張克帆朝審訊室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