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擔心中途再生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變故,趙伯麼這次的動作非常迅速,當天下午就把那一畝旱地的地契送了過來。在村長那里做了見證和登記,就送到了趙正則手中。張小柳趁機讓趙正則和小麥帶自己去田里看了一遍,這里的田地都不算肥沃,有些雖說是水田,也是墾荒出來的。只是有河里的水能引來灌溉,也能種水稻等喜水的作物。
趙正則沒有水田只有一畝旱田,張家有三畝水田,要養著家里四口人,除非要伺弄得極好,繳稅之後才夠口糧。張小柳尋思著,讓大順麼麼幫忙育了三畝地的秧。這里育秧還是把種子發芽以後直接撒在整好的秧田里,三畝田的秧並不費什麼勁,也說好等收了谷,把雙倍的種子還給他。至于另一畝地,則打算種些玉米等粗糧。
在村長那里過完文書的第二天便是七天一次的鄉鎮大集,大順麼麼約了張小柳一起去。張小柳想著家里什麼都沒有了,便點頭答應了。
這里的集都趕得早,天還未亮就起了床,張小柳把瓦罐里的錢一股腦都包在懷里,跑到村頭的大榕樹下隨眾人上了牛車。趕牛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叫張樹,因為同姓一家親,他在家里又排行第五,張小柳都叫他五叔。平日里侍弄土地,閑些的時候就拉牛車趕集,一人收一兩個銅板。
張小柳來到的時候車里已經坐了四個人,大順麼麼也在其中。他叫了一聲五叔,那漢子便笑了笑,沒有收他遞過去的銅板。沒多久又來了一人,牛車里就坐滿了。張五叔「嘿」的一聲揚起牛鞭,趕著牛車走起來。
張小柳看了一眼,剛趕上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麼麼,左手手里挎著一個籃子,右手還拿著草繩綁好的青菜。他仔細想想,本尊似乎對這個人也是有印象的。
「春生麼麼,您也這麼早?」他揚著笑容主動與他搭話。雖然現在是個孩子的模樣,但有禮貌些總是討人喜歡。
果然,春生麼麼模模他的頭,從腰間掛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窩窩頭塞在他手心。
「春生麼麼,我已經吃過早飯了,這個窩窩頭還是您吃吧,我不餓。」張小柳搖了搖頭沒有收下,他帶在身上肯定是充當早飯或者午飯的。莊戶人家趕個集,又怎麼舍得花銅板買吃食。
春生麼麼笑眯著眼:「沒事,麼麼這里還有呢,餓不著。」他拍了拍那個口袋,果然還是鼓起的。
大順麼麼見狀說:「春生麼麼疼你,就收下吧。小孩子長身體,餓得快。」
張小柳這才把窩窩頭拿在手里。
車上另外坐著的三個都是年輕新婚不久的哥兒,此時也不停地討論著要添些什麼,什麼菜賣怎樣的價錢。張小柳這才發現,幾個人當中只有他自己是兩手空空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帶了菜和蛋去賣。
一路上有人說話倒也不會太無聊,興許是張小柳身世實在太惹人憐,大家都對他表現得很友好。牛車走得不快,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到鎮上,而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幾人與五叔說好中午巳時還在這里集合坐牛車回去,五叔就趕著牛車走了。因為其它四人都要賣菜,張小柳便與他們分開走。大順麼麼雖然有些不放心他,看他信心十足地說不會迷路,沒辦法也只能由得他。畢竟賣菜這事要看運氣,收攤時早時晚,張小柳雖然年紀小卻也是要當家的人了,萬一耽擱了時間沒空去買要置辦的東西反而不好。
張小柳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他們下牛車的地方是從村里一直走來的方向,其實是個十字路口。听剛才大順麼麼特意與他介紹,這路口往下,也就是大順麼麼他們去賣菜的地方就是個擺攤的大集市,各種肉類菜類,零食小吃,日用百貨都在那里擺攤。往上走則是店鋪林立,自然也是賣什麼的都有,但不再是隨意的擺攤,都是常年開著的商鋪。而左右兩條路則通向其它村,當然在這鎮集的範圍,也盡有商鋪和攤販,只是相對沒那麼集中。
張小柳盤算著要給小松買些大米,就是他自己,光吃雜糧也受不了。趙正則來到他們家一身衣服都沒有,要給他弄一兩身,大概只能買粗布了。這也是幸虧現在不冷,接著就入夏了。至于其他的,他要打探打探物價,好好計劃計劃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他邊走邊看,偶爾還停下來觀察買貨物的人。雖然現在時間還早,集市上的人卻不少了。張小柳知道每逢鎮上的大集,周圍五六個村的人都會來買賣東西。畢竟七天才一次,架不住人口多啊!他往前面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幾家賣布的店鋪。春天空氣潮濕,布匹保存不好容易發霉,有存貨的店家都會適當降價削減庫存。因此張小柳看到店家都在店門口支起了貨攤,五顏六色的布匹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
「小伙子,這個紫色的怎麼賣?」張小柳跟在人群後,听得前面一個麼麼拿起一匹紫色的布問。
「這位麼麼好眼光,紫色可夠精神,又不易髒哩!而且這個布便宜,十二文錢算您一米。若是您要得多,一整匹買還便宜十文錢呢!」現在門口的小二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子,顯得十分機靈,說話也是一溜兒的。
看了一下那匹布的質地,一听這個價錢張小柳就知道確實不算貴。
「這是做給我家小子上書塾用的,哪個要一匹那麼多!」那個麼麼模了幾下,嘀咕著說。然後比劃了一下,「給我裁一丈吧!」
雖然實惠,張小柳也買不起那個。等前面的人走了,他指著最邊上的灰色粗麻布問:「不知道這個多少錢?」
店小二一邊收著旁人的錢,一邊飛快的瞥了一眼他指著的布。
「這是最粗的麻布,還染有青色、黃色,都是八文錢一米。若小哥兒要灰色的,每米再便宜你半文錢。」
張小柳大喜,這樣的話還是能裁點回去的。
「那要是整匹買呢?還能再便宜點不?」
他算了算,三米能做一套短衫加褲,讓人裁衣大概也要花上幾個銅板。這里一匹布是四丈,也就是十二米。如果七個半銅板一米,一匹布夠他們四人一人裁一身了,也才九十個銅板。他剛剛看過,要是在成衣店,只比這個稍強些的料子也要四十文一套。
「這個布已經是十分實惠的了,小哥兒真是要,一匹布再給你減五個銅板算了。」小二猶豫了下,這個布賣得真是便宜了,他自己都拿了一匹送麼麼。要是在旺季,也得九文錢一米呢!但看他是個半高的孩子,挑的又是最不好賣的灰色,還是讓了步。
這樣算下來也只七文錢一米,八十五個銅板就能拿下一匹了。張小柳沒有再猶豫,從懷里模出銅板數給他,要了一匹灰色粗麻布。盡管可能不太舒適,但現在也不能有這麼多要求了。
雙手抱著布,張小柳又在附近走了兩圈,大致估模清楚了這里的東西和價錢。當然,他也不敢買什麼,到糧店里才發現自己連最下等的大米也買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買了點細面,家里的糙米倒還有些,不急著買。
一路上東看西看,張小柳才發現自己走得很遠了。眼看太陽升高,他雖然還估模不準這里的時辰,也不敢再往前,匆匆掉頭往來時的路口走去。
「大夫,你這里真的沒有百年以上的靈芝了?我上次明明還听小二哥說有的……」路過一個藥店,他被一個響亮的聲音吸引了,耳朵敏感的捕捉到「靈芝」兩個字。
「要是有,我能不賣給你?上次你來的時候是有,但那已經是一個月前了,靈芝也早就賣了出去……」張小柳站在門口,看到里面一個中年大夫無奈的說。
「可是你說我爹爹需要靈芝浸酒才能改善狀況……」大嗓門男子明顯還是不甘心。
「莫說是靈芝,現在就是其它草藥也缺得很多啊!你爹爹也不是什麼急癥,慢慢養著吧!要不就過些日子再看看。」
張小柳想起自己上山摔落時發現的那株靈芝,心中一亮。那時只想著家中連個存放的地方都沒有,也不舍得采下來浪費了。但若是有人要買,多少也能換點錢。
沒多久,果然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垂頭喪氣的從里面走出來。他身著靛藍色長衫,很是整潔,看起來倒不像村里的莊稼漢。
他個子高,步子也邁得大。張小柳才略一猶豫,他就走出了幾米遠。張小柳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去。
「這位先生……」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只得胡亂叫著,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明白。
「你叫我?」那人卻真的停了下來,蹙眉看著他。
「是的,先生能不能留步說幾句話?」張小柳氣喘吁吁地拍了拍胸脯。
「我不是教書先生,你有什麼話要說?」
張小柳看出他耐心不太好,大概也疑惑一個陌生的孩子有什麼與他說的,忙直奔主題。
「我當才從藥房門前過,听到您要買靈芝?」
男子臉色稍有緩和:「我要百年以上的,你家里有?」靈芝對生長條件並不苛刻,看這孩子的衣著就知道是哪個村的人家。這里到處有山,村民采到靈芝倒不奇怪。只是這里的山不高,百年以上的畢竟少有留得下來。
「是的,我家里就有一株。」張小柳點點頭,雖然還沒采下來,但是那地方沒事也沒人會溜下去,靈芝肯定還在那里。
「真的?你家大人呢?」男子臉上顯出幾分驚喜,隨即四處去看,卻沒看到他身邊有年紀大的長輩。
「呃,我家里沒有大人了,就我做主。你要的話我賣給你。」
「你一個孩子,懂什麼?」對方明顯不相信他。
「你若是要,我明天就給你送來。」
「我怎麼知道你帶來的靈芝是不是真的有百年以上?」他這麼一說,對方倒是心動了。反正自己只是明天來這里看看他說的是否屬實,也不必擔心被騙。
「你可以拿去大夫那里問問,如果不是百年以上的,你就別要了。」張小柳給他出主意,他對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
「這樣倒也可以,你明日什麼時候送來?」
「明日不是趕集,村里也沒有牛車來,我走路要費不少時間。如果大叔真的要的話,我巳時就可以來到。」張小柳知道他動了心,事情也就成了一半,算了算路上要耗費的時間說。
「你這孩子心思倒是厲害。」對方想了想,同意了:「那就這麼說好,明天巳時在這里見。我拿去問過李大夫,若真是百年以上的,就按藥房的價錢給你,一斤五兩銀子。」
「好,一言為定。」張小柳喜出望外,這個價錢比他想的高多了。畢竟在這個小鎮,也不期望能出到多高的價錢。
兩人如此說成,張小柳便匆匆趕到早上說好集合的地方。牛車旁已經站著幾個人,五叔和大順麼麼都已經到了,看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張小柳與他們打了招呼,發現自己也沒有晚到,還要等另一個哥兒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