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歌 一念執著(二)

作者 ︰ 阿桐沐

樓下,一輛turbocabriolet停在路邊,況逸辰坐在車里,正望著四樓亮燈的房間發呆。房間的燈突然滅了,況逸辰回過神,從包里取出一支煙,低頭點燃,訥訥地坐在車里吸著。

樓下大門里走出來兩個人,況逸辰定楮望過去,看見夏夜和嫻談笑著走過來。但她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就這樣與他擦身而過。

嫻家離二中並不遠,所以她們一路走著過去。很快,林夕二中的大門便出現在她們眼前。

穿過林蔭道,陳舊的宿舍樓,走在學校的操場上,嫻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從前,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惆悵又酸楚的情緒。原來她,已經離開這里那麼多年了。

晚上八點,操場上還有很多散步的老師和鍛煉的學生。她們找個地方坐下,開始閑聊。

「畢業後你還回來過這里嗎?」嫻問。

「當然了。」夏夜提醒她,「你忘了,我媽媽是學校校團委主任。」

「哦哦,是啊。」嫻笑著。

「咦,那不是我們高中班主任陳老師嗎?」夏夜突然指著不遠處散步的中年婦女。

嫻掉轉視線看去︰「好像是她。」

「要不要過去跟她打個招呼?」

嫻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不去了,要不你過去吧,我找個地方等你。」

夏夜知道原因,所以也不勉強她,徑自向陳老師走過去。兩個人寒暄了一陣,陳老師就離開了。

陳老師走後,夏夜和嫻走出操場,來到教學樓,去她們以前的班級看了看。然後兩個人又來到學校外面她們經常去的露天大排檔,點了幾盤她們以前最喜歡吃的菜和一打啤酒,兩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夜深了,圓桌上已經杯盤狼藉,其他桌的客人都匆匆走了,夏夜和嫻還在興奮地談笑著。嫻因為身體的原因,一直節制著飲酒量,沒喝多少,所以她還算清醒。而夏夜卻已經醉得七暈八素了。

嫻突然抬起頭問夏夜︰「你不是想知道,我恨不恨月歌嗎?」

夏夜捧著酒瓶咯咯笑著︰「是啊,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恨不恨她?」

嫻聲音一沉,仿佛是積壓了很久的情緒,亟待爆發︰「我恨她,我當然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她,我現在也不會連見陳老師的勇氣都沒有!」

夏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咬著啤酒瓶口笑起來。

嫻對她的反應表示不能理解,她問︰「你笑什麼?」

「我不笑,難道我要哭啊?」夏夜毫無邏輯地回答。

「喂,你是不是喝醉了?」嫻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夏夜用手搓了搓自己滾燙的臉頰,故作鎮定,「沒有啊。」

嫻「嗤」了一聲︰「裝蒜……」接著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夏夜突然停下來,對嫻說︰「你知道嗎?我今天見到月歌了……」

「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一看見我就跑,還說,還說她永遠也不會……祝福我。」夏夜說完又抱著酒瓶笑起來。

嫻沉默了一會,問她︰「在你心里,你認為月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歌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夏夜也經常在思考,可她一直都沒有思考出結果。有的時候,她覺得月歌很好,因為月歌從來都不會因為小事而跟別人計較;但有的時候,她又覺得月歌很陰暗,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月歌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月歌……她……她是什麼樣的人?呵呵,她是我妹妹啊……」夏夜語無倫次地說著。

「妹妹?」嫻反問,「那她有把你當姐姐嗎?」當年,連嫻都可以為了夏夜,光明磊落地放棄爭奪況逸辰,甚至還和許紹峰在一起;而月歌,卻在背地里幾次三番想要搶走況逸辰。這些事情雖然夏夜不知道,嫻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怎麼這樣說啊?」夏夜微眯著眼楮睨著嫻。

嫻恨恨地說︰「你知不知道,她根本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單純!她把我害得有多慘?還有,你知不知道,逸辰哥當年為什麼會離開?」在嫻心里,早已將況逸辰的離開的責任,全部推月兌到了月歌的身上。她認為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月歌,她也不會誤傷了況逸辰,況逸辰也就不會離開。所以這一切,都是月歌的錯!

「逸辰哥?這跟逸辰哥有什麼關系?」喝醉酒的夏夜,腦子有些不太靈光。

「夏夜,我問你。」嫻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如果可以的話,你希不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她?她從來都沒有在我們的生命中出現過?」

夏夜抬起頭,傻傻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希望啊?」

「你難道沒有覺得,她的出現,已經在無形之中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嗎?你、我、逸辰哥,甚至還有孟星河,我們都……」

嫻話還沒說完,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很快的,有幾滴雨珠落到她們身上。

「下雨了?」夏夜呆呆地將手頂到頭上,並沒有想到找個地方避雨。

嫻把她扶起來,抱怨道︰「不能喝還喝這麼多。」

夏夜哈哈笑著,被嫻扶著東倒西歪地往前走。

正打算攔輛出租車,這時,一輛turbocabriolet停在兩個人面前。嫻朝里看去,況逸辰按下車窗,示意她們趕緊上來。

嫻呆怔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真實性。真的是況逸辰嗎?她本來還在籌劃著怎樣安排她和況逸辰的重逢,卻沒想到會在這麼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再見到他。

況逸辰見她站在原地發愣,只好下車,主動替她們打開車門,請她們進去。

他還和以前一樣,禮貌、紳士,一副很有修養的樣子。不同的是,他現在西裝筆挺,比以前更有成熟男人的氣質了。他先扶著夏夜坐進去,然後再護著嫻進去,進車門的一瞬間,嫻被他的氣息包裹著,霎時有些意亂情迷。

車子很快開到了嫻家樓下,夏夜在車上已經睡著,況逸辰抱著她回到房間,和嫻一起安置好她後,坐在她的床邊,久久不舍離去。

嫻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由地一陣醋意涌上心頭,想讓況逸辰離開夏夜的房間︰「逸辰哥,夏夜已經睡著了,我們先出去吧。」

況逸辰目不轉楮地盯著夏夜,回答道︰「我還想跟她再待一會兒。」

嫻下意識地提醒他︰「夏夜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況逸辰猛地回過神,將目光投向嫻。

嫻局促地笑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況逸辰打斷她,聲音略顯頹喪,「我只是想在這兒陪她一會兒,安靜地看著她就好。」

嫻無奈,只得先退出房間。

重逢之後況逸辰還沒能好好地看過夏夜的樣子,現在終于可以。

他握住夏夜的手輕撫上他的臉頰,貪婪地攫取她手心的溫度。睡著後的夏夜才乖了,不會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也不會再用力地推開他。

手指不自覺地劃上她的眉毛、眼楮、鼻子,最後,停留在她略帶酒氣的唇上……那里曾經有他最熟悉的溫度,最眷戀的柔軟,最香甜的氣息,還有她的鶯聲笑語……

他俯,漸漸湊近她……

溫熱的,有啤酒的味道,她的氣息暖暖地噴到他的臉上。

就在他快要吻上她的那一刻,她突然扭動一體,正好躲開了他的唇。

他一驚,立馬坐起來,結果她翻了個身又繼續睡過去了。

他呆在原地發愣,半晌才搖頭苦笑著站起來。

從什麼時候起,他連吻她都只能偷偷模模的了?

……

從夏夜的房間退出來,況逸辰跟嫻寒暄兩句正打算離開。嫻還想多留他一刻︰「喝杯茶再走吧。」

況逸辰委婉地謝絕道︰「很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他對嫻抱以禮貌的微笑,接著轉身離去。房門關上的瞬間,嫻心里驀地涌出一陣酸澀。

他就這樣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如果是夏夜的話,不用她留,他也會戀戀不舍離開吧。而他會到這里來,並且留到現在,也僅僅是因為夏夜……

第一次,她竟有些嫉恨夏夜,明明她都已經不愛況逸辰了,為什麼況逸辰還那麼迷戀她?這對況逸辰來說不公平,對嫻來說也不公平!

心里百味雜陳,其實不光是因為夏夜,嫻心里還有另外一個疙瘩。那是她生命中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吸毒!並且,她沒有能力去戒掉它!

她之所以如此痛恨月歌,痛恨許紹峰,並不全是因為多年前被輪^奸那件事,那件事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去,可吸毒卻不可以。毒品只會讓她越陷越深,難以自拔……就如她的恨,一天一天從米粒般大小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作為公眾人物的她,不能像常人一樣地去戒毒,甚至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因為媒體隨時會注意她,狗仔隨時會拍到她。一旦她吸毒的消息傳出去,她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正因為如此,她的愛情也被蒙上了一層塵。不管是對況逸辰還是其他人,每當她想不顧一切地追逐一次,可一想到自己吸毒,她又莫名地緊張、害怕、自卑。也更加不自覺地,對迫使她吸毒的始作俑者,月歌和許紹峰的恨意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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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孟記小吃店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孟達和孟星河正在廚房里收拾。

糾結了一個晚上,孟星河還是猶豫著開口︰「爸,你今天听到夏夜她爸爸名字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激動?你認識他嗎?」

孟達正在沖洗盤子的手一抖,從自來水管里沖出來的水柱向四周迸濺開來。

看到孟達的反應,孟星河更加確定︰「你認識他對不對?你和他,到底有什麼關系?」

孟達頓了一會兒,笑著掩飾道︰「夏夜她爸爸是個檢察官,像我們這種小市民,听說過他的名字也很正常啊。」接著又是自嘲的語氣,「不過人家肯定不認識我。」

孟星河不相信地問道︰「那你今天為什麼那麼反常?」

……

孟星河走到他面前︰「你跟我說實話,你跟她爸爸是不是認識?或者,有什麼恩怨?」

「怎麼會呢?」孟達頗不自在地笑著,在心里估模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我只是在想,人家夏夜的爸爸是個檢察官,夏夜自己條件又那麼好,不知道她家里人會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孟星河一愣。

孟達說的有道理,他怎麼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夏夜是個舞蹈演員,可是夏夜從來沒有跟他提過她家里的情況,他自己也沒有問過。

他本來想,愛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沒有必要把家庭牽扯進來。現在突然意識到,如果他想和夏夜永遠在一起,勢必得過她父母那一關。而她的父母,會願意把女兒的終身,托付給一個在漁村開飯店的窮小子嗎?

可是,就算是這樣,那孟達的反應也太過激烈了吧。孟星河並不傻,他看得出,孟達這是在顧左右而言它。

他不屈不撓地問︰「你說這些,還是因為她爸爸對不對?」

孟達理屈詞窮。他手一滑,手中的餐盤掉落到地上,陶瓷殘片碎落一地。

孟達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孟星河郁郁地吐出一口氣︰「你不要再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敷衍我了。上一次我的身世也是,如果不是因為月歌的出現,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和夏夜她爸爸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還有,這跟我和夏夜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關系?」

「星河……我……我……」孟達一口氣沒接上來,心髒病復發,直直地向後倒去。

孟星河大驚,立刻沖過去接住他︰「爸!爸!……」。

孟達的眼前漸漸模糊,接著一片漆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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