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的突然造訪,可以說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連設計這個局面的楚何本人,也沒想到事情還有這樣的發展。
萬夫所指之下,楚何選擇了棄刀從劍,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事雖說有些尷尬,但最多是許晚晴欠了他一次,不至于上升到某種高度。
畢竟不能用刀,那用別的武器就好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這個時代築基已經不是難題,修士們的壽命普遍在三百年以上,沒人會太當回事。
可是葉塵這一現身,事情的性質可就變了。
不得不說,他出現的時機太巧了!
楚何被逼自斷斬石,雖然是許穎開口,但這事跟許晚晴月兌不開關系。這種情況下,沒人還會將那個半年之約當真。
本來就是私人賭斗,如果葉塵還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那就太沒品了。可是……偏偏葉塵他出現了,而且一出現就開口邀戰!
于是這整件事就變成了許晚晴在背後設計,引得楚何自毀兵器,接著他必然會輸掉即將開始的決斗,借此來討好葉塵。
甚至因為葉欣的出現,開始有人認為葉塵也參與其中,否則怎麼會出現得如此準時?
「嘖嘖嘖!今日真是好戲連台,許師妹好手段啊!」
就在葉塵剛剛現身,人群中一片嘩然的時候,一個輕盈的女聲響了起來。
楚何此時還處于「呆愣」狀態,不著痕跡地看了出聲之人一眼,那是一個身著白色輕紗的持劍少女。
「是陳師姐!陳師姐竟然也來了!」人群中立馬有人認出她來。
這少女喚作陳祁玲,師從寶寧峰,是公認的乾陽武宗煉氣期三大高手之一,大師姐級別的人物。
「嘿嘿!師姐此言差矣!」
陳祁玲現身引起的風波尚未過去,又是一個名人登場了。只見一個賣相騷包的貴公子縱身一躍,登上了陳祁玲身旁的小山包,嬉皮笑臉地說道。
陳祁玲不驚不惱,只是淡淡地瞪了來人一眼,頓時將那人嚇得連退幾步,差點跌落下去。
人群中哄笑一片,那貴公子倒也不羞惱,繼續笑道︰「依段某之見,葉塵師弟這招借刀殺人、釜底抽薪之計雖然有效,可是吃相也未免太難看了點!」
楚何依然像是什麼也沒有听到,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向兩人那邊偷瞄著,于是他驚訝地發現,那貴公子模樣的人,他倒是听說過的。
段華,掌門真人嫡傳弟子,玄仙峰真正的大師兄,在門內就算比不過陳祁玲三人,地位也絕對不低。
听說那葉塵把玄仙峰上下得罪了個遍,現在看來倒是不假……楚何在心里嘀咕著,暗自盤算是否利用這一點。
顯然,陳祁玲和段華兩人雖然原先只是看熱鬧,可現在都是站在楚何這邊的。實際上這也是此時大部分圍觀群眾的態度。
到了這個時候,葉塵也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雖然看到了楚何手中的斷刀,但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只能茫然地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葉欣已經漲紅了臉,飛快地跑到葉塵身邊,開始向他解釋起情況來。
一切的始作俑者葉塵還一片茫然,于是現在最為尷尬的,就是許晚晴和許穎兩人了。如果說前者被認為是主謀,那後者就是執行計劃的幫凶。
許穎再次手足無措,一心幫好姐妹討回公道的她,卻是怎麼也想不通,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而許晚晴臉色鐵青,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事實上,她心中並沒有做好向楚何解釋什麼的準備。
習慣實在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如果許晚晴能在這時候開口,恐怕楚何沒辦法強行打斷,不讓她說下去。但心中的矜持讓她猶豫了一下,于是一切就變得難以挽回了。
嚴格地說,現在的楚何還不是一個合格的陰謀家。他能做出之前的一番設計,更多的是倚仗這具身體原來的記憶,順著那種思維方式去考慮事情。
然而別人的東西,畢竟只是偶爾用用,踫上這種突發狀況,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短暫的愣神之後,楚何終于徹底反應過來。之前的一番動作,已經一定程度上鍛煉了他的演技,于是此時此刻,楚何猶如影帝重生,元首附體,顫抖著身子上前一步,撿起了地上的斷刀。
楚何沒有說一句話,但他無疑是眼下吸引所有人眼球的那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人們的神經。
伴隨著楚何的動作,本來一片喧鬧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紛紛將目光投向這位「被害人」。
接下來就是楚大演員飆演技的時間了。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伸出去撿斷刀的左手不自然地顫抖著,又似是在強自克制,薄薄的刀刃竟是幾次都沒能撿起來……
這場景,就是無關此事的局外人,也能感受到一絲無奈和悲涼。
許晚晴還能勉強克制住情緒,但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而且還是面對被自己害成這樣的楚何,許穎就明顯的一臉蒼白,無言以對了。
楚何的動作放得很慢,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經動手,那麼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許晚晴的反應就好了。而這個女人會有什麼反應,他早已經料到。
當初說要為楚四少爺報這個仇,卻是沒想到,現在這個機會就送到了眼前。
「楚何,我知道我說的話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安靜的小院外,許晚晴的聲音緩緩回蕩著,「這只是個巧合,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晚晴的話音緩緩落下,可楚何卻像是沒有听見她在說話一般,自顧自地收起了斬石斷刀,臉色鄭重地將之放回到了須彌袋里。
然而楚何的臉色越是鄭重肅穆,許家二女心中也就越是愧疚難堪,而雲端之上,許如龍更是整張臉都變成了豬肝色。
知女莫若父,許如龍清楚許晚晴的性子,便是那葉塵再重要,與之坐而論道也就罷了,決計不可能委屈自己,更別說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討好對方了。
可是他知道,不代表人家楚何跟林玉宵也知道啊!
然而許如龍更清楚,性格本身並不能作為證據,所以他很能夠理解林玉宵的反應。許如龍是真的感覺百口莫辯了,他在乾陽武宗待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像今天一樣憋屈過。
「林師弟……」半晌之後,許如龍試圖解釋,但林玉宵卻寒著臉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始終停留在下方。
許如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楚何已經站起了身子。
「又不是我想的那樣。」
楚何冷冷地瞄了許晚晴一眼,話未說完,卻讓許晚晴心頭微寒。
「楚某人有眼無珠十年,今天倒是開了眼界。」
說實話,楚何非常討厭這種文縐縐的說話方式,但記憶告訴他,楚四少爺就喜歡這個調調。就算他要改,也只能一點一點改變,不能操之過急。
盡管這些小事不一定有人注意到,但天性的謹慎讓楚何不願放過每一個細節。
許晚晴被楚何陰陽怪氣的口氣嗆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同樣知道了這是誤會的葉塵皺皺眉頭,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卻被楚何直接打斷了。
「葉塵,你不是來赴那半年之約的嗎?開始吧。」楚何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葉塵,雙目之中滿是憤怒。
楚何的語氣並不強烈,可他話中的意思卻再一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老四!你瘋了?」一直站在楚何身後,沒有再說話的楚煙嵐終于忍不住了,上前拉了楚何一把,瞪大了眼楮道。
楚何的臉色緩緩平靜下來,拍了拍楚煙嵐的手背,淡笑道︰「放心吧三姐,我有分寸。」
不遠處的小山包上,陳祁玲和段華兩人同時一愣,但隨即前者卻是笑著點點頭。段華瞄見身邊人的反應,知道對方心智高絕,怕是看出些什麼來了,便當即開口詢問。
陳祁玲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笑道︰「你想想那兩人賭約的內容是什麼?」
段華微微皺眉,接著便是恍然大悟。楚何跟葉塵賭斗的內容,不就是為了那個女人嗎?現在都鬧到這步田地了,楚何難道還怕輸了不成?
只怕那楚何現在,是巴不得永遠看不見許晚晴。
反過來說,無論這場賭斗結果如何,只要葉塵答應下來,他乘人之危甚至是設計同門的名聲,也就算是定下來了。
「誰說那楚何性格率直來著……分明又是一個滿肚子壞水的家伙!」段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不由暗自嘀咕道。
陳祁玲倒是沒怎麼感到奇怪,隨口道︰「段師弟你自小就在門內長大,當然不明白這世家大族的險惡。」
性子直不代表人家就傻,好欺負。
兩人的對話並沒有避諱眾人的意思,所以在陳祁玲的提醒之下,一眾修士也漸漸明白了楚何的用心。
不過這時候沒人會指責楚何,畢竟人家被坑得自毀兵器,更是遭到了心上人的背叛,難道還不許他還擊了?
葉家兄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葉欣連忙勸道︰「哥哥,現在我們是千夫所指,先退一步,等以後把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連葉欣這樣的中二少女,都知道暫時還是先退一步得好,可葉塵卻是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這時候的葉塵心態尚未完全轉變,而此時此刻的情景,讓他想起了許多不太美好的回憶,于是在某種移情作用下,他將周圍這些同門當成了嘲笑他的族人。
而直接逼迫他就範的楚何,自然也就成了其中的導火線。
葉塵從來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盡管他確實沒有做錯什麼,但常年與人疏于交流的經歷,讓他無法真正站在別人角度上考慮問題。
「好!既然楚兄有意,葉某的劍也不會怕了任何人!」葉塵上前一步,絲毫不顧旁人嘲弄的目光,冷冷地說道。
而一旁的葉欣則滿臉蒼白之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