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奇的事物,傳播的速度總是最快的,四海會館的出現,對南京城里的百姓們而來,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但是,對于所有的商人來說,卻是不啻于突然多了一個去處,一個結交同道,聯絡感情,甚至談談買賣的的去處。
當然,最受到這些商人們追捧的,還是行情房,一個月十兩銀子的花銷,對于大多數商人來說,還是不算什麼的,而且,若是每日里來會館轉一轉,一個月下來,茶水費也是足足三十兩,和這花十兩銀子買個會員牌子,每日里還可以有免費的茶水相比,實在是劃算的多。
更為重要的是,這商人之間,也是分有階層等級的,這行情房的牌子在身上,無疑表示這個商人的買賣,不是某個犄角旮旯的小商販,而是能關注外地行情,有著一定身家的人,這行情牌子,幾乎也間接證明了對方的實力,若是真有什麼買賣的話,大家寧願找這這等人做,這好歹也是一個保證。
當然,每月十兩銀子很多人拿得出,這也算不得什麼,但是,四海會館對擁有行情牌子的會員商人造冊,將對方的店鋪,經營種類諸如此般信息全部留下,這可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商人們辛辛苦苦賺錢,最怕的是什麼,除了這生意老天不照顧虧本,怕的就是遇見買賣的對手坑害或者直接就遇見了騙子什麼的,四海會館這麼以來,幾乎就等于是為自己的會員商人做了背書,這樣的買賣,做起來放心,誰又會不願意做。
開張當日,會館就發出去了百來個會員鐵牌,這個大都是各會館主事介紹的商人,算是有來路有去處,自然沒甚麼不放下的,接下來的日子,又陸陸續續發出去不少,卻也是依照了這發放造冊的規矩,等到南京城里的大小商人都意識到這四海樓會員牌子的好處的時候,四海會館卻將門檻提高了。
如今想在四海會館里,辦個普通的會員牌子,有錢都不行,非得三個已經有了會員資格的商人作保,才可以領到這牌子,進入行情房。問題是,這作保的人,可未必好找,真要是生意上出了什麼紕漏,人家可以直接找保人的,所以,這行情牌子一下就俏了起來,有牌子和沒牌子的區別出來了,不是會員的,只能在大廳里喝喝茶,扯扯淡,而是會員的,而是可以去行情房溜達,然後去二樓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聊天,在一樓大廳里的,哪怕身家不少,沒有這個會員資格,連二樓都上不了。就這一點,已經將來這四海會館的人,分成了兩個階層︰有實力的會員和不知道有沒有實力的非會員。
二樓之上還有三樓,那三樓,就是會員們都極少有人上去了,听說那是專門為各地的頂尖商人預備的所在,四海會館開張至今,倒是沒有見過有人在三樓去過,那樓下喝茶扯淡的人,有時候也聊到這個,卻是都紛紛猜測,這三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可以上去轉一轉。
錢無病這幾天,每天就一大早到會館里晃蕩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大抵是個點卯的意思,容樹伯對此倒也沒什麼意見,反正門外就有巡街的錦衣衛,而百戶所離這里,也不過是一條街,且不說這沒什麼事情,就是有什麼事情,錦衣衛們來的也快。
會館的收益,除了頭兩天的時候,每天都在千兩銀子開外,這幾日也降了下去,不過,三五百兩還是有的,照著這樣的收益下去,能賺錢到是能賺錢,但是打掉開支,能賺大錢,也是未必了。
二樓的買賣,這些天一筆都沒談成,自然也就沒有了抽頭,不過不管是容樹伯還是其他兩個主事,也不算太著急,這時間還短,四海會館的優勢還沒來的發揮出來,等到所有的商人,都意識到了四海會館的好處的事情,這買賣自然也就有了。
算起來,會館里大致發放了四五百個會員牌子出去,按照錢無病的意思,這牌子,暫時就不發了,或者,發的極少,開始的時候,容樹伯等人還是很不理解,這四五百個牌子,就是四五千兩銀子,而且是每月四五千兩,這多發一點,不是更好麼。
錢無病卻是堅持如此,眾人雖然很不解,但是錢無病一頂大帽子丟了下來,說這是鎮守府里那一位的意思,眾人也沒什麼話說了,少賺點就少賺點吧,胳膊終究是拗不過大腿的。
不過,待到外面傳來消息,有人開始求購這會員牌子,並且開出了高價,眾人開始吃驚起來。等到這四海樓的會員牌子,從十兩銀子一個,攀升到五十兩,八十兩,一百兩的時候,眾人已經無暇感嘆這價格對離譜,而是對鎮守太監府的那一位,感到莫名的敬佩起來。
道理很簡單,無非是人心把握而已,但是真正做起來這麼風輕雲淡的,卻也不多。至于後來錢無病拿出來的章程,列舉若是會員商人,在四海會館里成交一筆買賣,按照成交的金額計算什麼積分,每一萬兩銀子的成交額,算一個積分,一百個積分,則這些普通會員,直接升級成金牌會員,可以享受三樓的服務等等,眾主事驚愕之余,已經無力表示反對了,雖然他們知道,這些法子,未必是那位公公親自想出來的,但是,他們活了一輩子,真沒想到,這會館的買賣,還可以這麼做!
至于三樓有什麼服務,眾主事按照錢無病的吩咐,悄悄的放出消息去。官方的便利,這自然不用說了,買賣做的大的,哪家沒有官府的關系,但是,只要在這四海樓成交,這自家的關系就可以不用動用,這誰不願意啊,商人們的關系,大都是花銀子喂出來的,這不等于也是省了大筆銀子嗎?至于海外奇珍,鹽鐵路引,之類的吸引人的東西,總之,凡是生意人想得到的便利,或者說能獲得暴利的渠道,他們都隱隱約約提了一提,對于會員們的猜測,主事們不否認,也不承認,更是弄的那些人心癢癢的。
一百萬兩的買賣不多,但是,這積分總是可以慢慢攢下來的,這個月一兩萬兩的買賣,下個月三五萬兩銀子的買賣,一兩年下來,積少成多,總歸會達到那個數目,到時候,再享受這三樓的服務,也不算遲不是。
「這麼說起來,這四海會館要是真的興起來,倒是一只下蛋的金雞了?」徐鵬舉走進會館的一樓,看著周圍的人,這種熱鬧情形,讓他頗有些不適應。
他身後幾個伴當,也是皺了皺眉頭,自家小公爺到這里來,怎麼能跟這些家伙一樣,在這人群中隨便找張桌子坐呢!
「是不是下蛋的金雞這個我不敢說,不過,小公爺,這可是無本的買賣,听說這主意是王公公身邊那個新來的幕僚唐寅提出來的,想不到這唐寅詩畫有些名聲,卻也還是斂財的一把好手。」和所有的權貴一樣,徐鵬舉身邊永遠不會少了護衛伴當,而以他的出身,身邊自然更不會少清客幕僚之類的文人。
說話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文人,有些溫和,有些儒雅,也有些低調,他站在徐鵬舉的後面,如果不是露出身形說話,那麼,站在對面的人,永遠看到的,都只能是徐鵬舉。
「子期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若是你將心思放在這上面,也未必比那唐寅差上多少,一個破落文人,攀附上了王公公,自然要好生表現了!」徐鵬舉笑了笑,算是安慰一下對方,隨著自己伴當的指引,就朝著樓上走去。
「這位公子,是多少號?」樓道口出現兩個青衣漢子,笑著伸出了手。
「什麼多少號?」徐鵬舉一愣,不知道這是什麼規矩,身邊的伴當卻是陡然色變,這會館的下人,太不長眼楮了,居然敢攔著小公爺。
正待發作,徐鵬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伴當登時想起,小公爺進來的時候,就交代過自己等人不要無禮,臉色頓時有些訕訕。
「公子爺是第一次來咱這四海會館吧!」那青衣漢子笑著對徐鵬舉說道,恭謹而不失禮數,顯然受過良好的教︰「二樓都是有著會員資格的老爺們商談買賣的地方,若是公子爺沒有咱們的會員牌子,還是委屈公子爺,就在這一樓小坐了!」
「你是說這個?」鐘子期掏出懷里的鐵牌子,遞給這青衣漢子,來之前他就打听過,甚至找人高價買了一塊。文字首發。
「玄字四十七號,城南隆興號的陳老爺?」另外一名青衣漢子打開一本名冊,對著鐵牌比對了一下,然後對著同伴,微微搖了搖頭。
「公子爺還是就在一樓小坐會兒吧,陳老爺大概不清楚,咱們的會員牌子不能轉讓的,除了陳老爺,其他人是沒多大用處的!」青衣漢子合上名冊,卻是直接拒絕了徐鵬舉的要求。
「放肆!」徐鵬舉身邊的伴當,再也忍不住了,「這南京城,還沒有咱公子爺進不去的地方,讓開!」
「哦,那也未必!」二樓笑吟吟的走下一個人來,接過了話茬,兩個青衣漢子微微彎腰,讓開了樓道。
「若是這位公子爺,能在皇城里隨便轉幾圈,這話我還就真信了!」孫倩笑嘻嘻的看著徐鵬舉,她也是閑的無聊,才接過話頭,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看起來雖然不討厭,但是他身邊的那家伙,簡直口氣太大了,以她的性子,忍不住想掃一掃地方的臉。
徐鵬舉微微笑了笑,皇城麼,倒是大典的時候,他也去過的,只不過,這些話,對這女扮男裝的姑娘說就沒多大意思了。
「好了,阿福!」他喝住了自己的伴當,朝著孫勤拱了拱手︰「第一次來,不懂規矩,姑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