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話還真的不錯,當天夜里,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繁忙,好久沒有發那奇奇怪怪的前世的夢的錢無病,又做夢了。
這夢很奇怪,有的時候,一些細節都不需要刻意的去記,錢無病就記得很清楚,就比如當日他橫死街頭的時候,走過他身邊那牽著小孩的女子,那女子一手牽著小孩,一手捂住小孩的眼楮,仿佛不願意讓小孩看到那血腥的一幕。殊不知,在錢無病的眼里,晃來晃去的,就只有那小孩那雙紅的發亮的小皮靴,很紅,猶如他身下流出的鮮血。
他不知道記得那小女孩的皮鞋,有什麼意義,但是他就那麼記住了,但是,那個母親穿的什麼衣服,他無論如何仔細去想,卻想不出是什麼顏色。
就如同他白日里月兌口而出的「李鳳姐」一樣,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人,但是,他卻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而且,隱隱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和劉良女有著那麼一絲關系。
在夢里,他漫無目的的四處游蕩,到處都是那些奇怪他沒見過的東西,除了人,整個世界都好像和他所在的世界不一樣,就算是人,也是和他這個世界的人,有著很大的差別。
好像是一家巨大的商鋪的琉璃上,不停的翻動著奇怪的畫面,各種妖魔鬼怪一樣的人,在聲嘶力竭的喊著他听不懂的話語,還有無數的人跟隨著這些如同中邪了的人一起叫喊,他下意識的逃避這樣的所在,逃避著身邊的人群,有人在和他說著什麼但是,他听不懂。
琉璃上畫面翻轉,一片巍峨的建築出現在上面,他站定了身子,這個,他認識,這是皇城,大明朝的皇城,只是,看起來更加威嚴巨大了,他疑惑了起來,若是自己的前世,又怎麼能看到這般威武的皇城,莫非,這是自己的來世。
他悚然而驚,琉璃上出現百官上朝的景象,他沒有去過奉天殿,但是,他知道,在那百官的盡頭,宛如神衹一樣坐的那里的,那就是天子。天子好像說了點什麼,是劉瑾麼,站在天子身邊的宦官是劉瑾麼?天子好像是這樣稱呼他的,那天子,應該就是當今陛下了。
畫面再次翻轉,這一次,卻是那穿著明黃服色的少年,挽著一個笑盈盈的女子的走進了一間香火鼎盛的寺院,畫中的人笑著說著話兒,笑著向菩薩祈福,然後笑著在和尚們拿來的如雪的宣紙上,留下了一行字︰威武將軍鎮國總督及夫人劉氏。
錢無病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混亂了,不是天子麼,怎麼又成了威武將軍鎮國總督,那笑吟吟的女子,到底是他的皇妃,還是他的夫人?
「但凡今後,朕與鳳兒所臨驛置寺觀,都署上朕和鳳兒的名字,你看好不好,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朕和鳳兒是一體的!」
美人掩著嘴在輕笑,眼中的情意,好像流水一般淌了出來,而那少年天子,也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她。
「砰」的一聲巨響,無數的火光飛濺,畫面中的少年天子和美人陡然消失不見,一個碩大無比的怪獸從海中爬了出來,所有的人都在驚惶的逃竄,而遠處,一個同樣碩大無比的巨人,從天邊走了過來,那宛若小山般的拳頭,從空中,以一種凌厲無比的氣勢落了下來。
「啊!」錢無病大叫了一聲,猛的坐了起來,旁邊一陣動靜,卻是隔壁房間的吳虎臣听到了他的大叫,打開了門。
「姐夫,姐夫,你沒事吧!」
「沒事,發夢而已!」錢無病謝絕了吳虎臣進來看望的好意,點燃了燈火,燈光下,貼身的衣物都已經汗得精濕,他月兌下衣服,重新換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對著油燈,怔怔的發起呆來。
這夢太凶惡了!錢無病以為自己心神已經夠堅定了,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被從夢中嚇醒的這麼一天,夢中的巨獸是什麼難道是自己的心魔麼?
至于那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中,自己僅僅熟悉的那幾副畫面,是真實的嗎?如果那站在奉天殿的宦官就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劉瑾劉公公,那穿著明黃服色的,一定就是當今正德天子了。
錢無病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看到過這些畫面,也許,這些畫面從小就一直儲存在他的腦海了,只是他今天想到了李鳳姐、想到了劉良女這個名字,這些畫面才在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面中,以一種自己看得懂的方式,呈現了出來,李鳳姐,那天子身邊的的美女,被他稱呼為鳳兒的,就是那李鳳姐麼,但是,為什麼又是劉氏呢,看來,天子寵愛她得很啊。
不過,錢無病知道,這種事情,也許還沒發生,也許,永遠都不會發生,他現在越來越相信自己在夢中的判斷了,夢中的自己,不是自己的前世,而是自己的來世,單單那比現在還巨大很多的皇城,那些亭台樓閣的細節,就不是他一個絲毫不懂得這土木之術的錦衣衛可以憑空勾勒臆造得出來的。那樣的皇城,一定是存在過,而且被自己看見過。
至于天子和寵愛的女人寺廟祈福,並留下「威武將軍鎮國總督及夫人劉氏」這樣莫名其妙的落款,他可以肯定,這樣的事情,絕對還沒有發生過,當今天子已經大婚,而且,皇後絕對不姓劉,至于天子要讓天下百姓都知道他們彼此的情意,至少,現在的錢無病就不知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事情,在他來世的記憶里,已經發生過,而在他這一世,還沒有發生。
「也不知道劉子谷那失散的妹妹,是不是這劉氏?」他心里暗暗的琢磨著,王岳雖然眼下自保有余,可以暫時作為自己的靠山,但是,畢竟王岳年歲已高,隨時可能撒手而去,沒有了這棵參天大樹的照拂,自己這棵小幼苗只怕很快就要被雨打風吹得一蹶不振。如果要找靠山,有什麼比找天子寵愛的女人做靠山合適呢,而且,這還是燒冷灶,那個劉氏,眼下還不知道流落在何方呢?
錢無病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大機緣,有什麼比投資在未來的皇妃甚至皇後娘娘身上更好的投資呢,如果這樣的投資能成功的話,什麼四海會館那簡直就不值得一提了,當然,前提是,那劉子谷的失散的妹妹,就是自己夢中見到的那個女人。不過,事情不會這麼巧吧!
第二天一大早,錢無病依舊在巷子口的粥鋪上,喝了一碗閉口粥,然後徑直就去了青雲號。
青雲號是一家賣堿的鋪子,主要是賣堿,不過,好像也做茶葉買賣,看到這三間大鋪面,掌櫃伙計十多人在鋪子里閑坐,錢無病終于知道劉子谷為什麼說他那鋪子,屬于稍微大一點的那一類了。
南京不出產堿,但是,南京的堿每日的消耗卻不是一個小數目,劉子谷是山西人,山西是產堿的,做這個買賣,倒是似乎很是對路,只是這茶葉,錢無病有些看不懂了,看劉子谷平日里飲食喝茶,不是一個特別講究的人,這樣的人,也能經營好茶葉鋪子?這好茶貴如黃金,差茶則是幾個大錢就能買到一把,這一看走眼,損失的可就不是一點小數目了。
「這位爺,府上要點什麼茶葉?」很本能的排斥那邊看起來不是很整潔的堿鋪,錢無病走進了茶葉鋪子。
「你們東家呢,我找他有事情!」大剌剌的坐下,錢無病沒怎麼作態,但是這些日子養移體居移氣,身上倒是有幾分官威了。
掌櫃的撥開打招呼的伙計,走了過來,昨日里戶部的那些人,也是這般氣勢,他可不想給東家招禍。
「您是?」
「我叫錢無病,劉子谷在不在?」錢無病看著掌櫃,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您就是錢大爺啊,東家提過好多次您的名字了,你請稍坐,我去後院請東家出來!」掌櫃的一听到這名字,臉上就堆起了笑容,原來這就是東家常提起的那位好友啊,難怪知道東家昨日里在鋪子里休息沒有回府呢。文字首發。
錢無病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一旁機靈的伙計,應奉上了熱氣騰騰的香茶,錢無病捧著茶碗,一邊喝著茶,一邊打量著著這鋪子的四周的擺設。
鋪子裝修的很一般,甚至有點暴發戶的味道,這一點和錢無病的認知稍稍的有了點差別,在他想來,劉子谷這樣的官宦子弟,即便是經商,那該有的做派總是有的,而眼下這鋪子,看起來,則是有點潦草。
嗯,就是潦草,若不是劉子谷昨日找到他,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就這樣的鋪子,會有一年幾萬兩銀子的流水,真的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這家伙賺了那麼多錢,將自己門臉打扮得大氣點不行嗎,這樣子,這鋪子好像隨時倒閉,都不會有人心疼一樣。
「來了?」劉子谷有些睡眼惺忪的走了進來,一邊還揉著頭,顯然錢無病昨天灌倒了他,他這宿醉還沒醒呢。
「嗯!」錢無病點點頭︰「給你們東家來點好茶醒醒酒!」
「先說好,喝茶可以,今天不能再喝酒了,昨日沒回家,今日總要回家的,看到我一身酒氣的回家,我娘又得嘮叨了!」
「正好,和你相識這麼久,一直未曾去拜訪過伯父伯母,今日有空,我就陪你回家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