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念頭,如同一根刺,就那麼死死的扎在了劉子谷的心里,整日里他都在琢磨著這件事情,他就是再沒心沒肺,這涉及到自家的安危的的事情,他也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等到他父親回來,他已經在自家院子了發呆了好半天了,父子之間,自然無不可說之言,他竹筒里倒豆子,一股腦的將自己的擔憂,給自己父親說了一遍。
「你是擔心他好心辦壞事?」劉良蹙著著眉頭問道︰「還是怕壞了你們之間的交情?」
畢竟是當官的人,劉子谷琢磨半天,就是琢磨著自己那點破事萬一被捅出來了之後,如何應付官府的事情了,卻沒有自己父親看問題看得這麼透徹,一言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糾結。
「如果好心辦了壞事,我和他之間,還能有交情嗎?」劉子谷一愣,覺得自己父親簡直是說的廢話。
「如果擔心他好心辦了壞事,對我劉家不利,那麼就將事情給他說清楚,官場上雖然不流行這朋友之間貴在坦誠之類事情,但是,他是官兒,你卻不是!話說清楚了,這朋友能做就做,不能做也是好聚好散,總比事到了臨頭被他自己發現令他為難的好!」
「這行嗎?」劉子谷覺得這有些荒謬,朋友是不錯,但是,錢無病他是錦衣衛啊,那是朝廷的爪牙啊,而自己干的卻是違背朝廷律令的事情,這樣也行的話,豈不是老鼠和貓都能拜把子了。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劉良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兒子雖然歷練了些,但是,這要琢磨人心,還是得混官場,沒混過官場的人,在他們這些做官的人眼里,就如同一張白紙般稚女敕。
「他若是知道我是做這等買賣,沒準就要勸我不要做了,可是我既想保住和他的交情,又想繼續做這買賣,這買賣眼下還能做幾年,等到爹你告老還鄉,這買賣未必就做的下去了,咱們家里總得置辦些家業留給我劉家後人吧!」
劉良笑了一笑,兒子讀書不怎麼樣,但是,做買賣倒是不錯,他這個做父親的這一點,可就比自己兒子差多了。
「那還不簡單,拉他一起做這買賣就是了!」很簡單的合縱連橫之術,他相信自己兒子只是一時想不到而已,多給點時間,他一定會想到這法子的︰「你不是說,他是王公公的府上出來的,有了這個靠山,你這買賣豈不是可以考慮往大了做,沒有人會嫌棄銀子多的,這樣的話,朋友情誼保住了,這買賣也做大了,豈不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若是不許呢?」
「怎麼會不許,就算不許,你給他一份干股花紅,每年送銀子到他那里,難道他還把銀子仍出來不成,而且你口中的這位錢百戶,听起來可不是那麼拘泥不化的人,鋪子里的事情,眼下沒有他的好處,他不是都幫你找欒大人解決了麼,等到鋪子里有了他的好處,我想都不用你去求他,有什麼事情,他自然幫你出面搞定了,這等事情,看起來是壞事,但是,換個思路,可就未必是壞事了!」
見到自己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劉良又叮囑道︰「不過,你說這事情的時候,這先後的順序得注意一下,先說這入股的事情,若是他允了,後面的話,自然不用再說了,若是他真心一定將要這銀子往外面推,他才告訴他實情,這一點,千萬不要弄錯!」
劉子谷笑了起來,雖然有點算計錢無病的意思,但是,畢竟是塞給對方好處不是,他本來就不傻,只是和錢無病之間的這段交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得越來越重了,這才讓他糾結半天,劉良一番剖析,他登時就通透了。
「我知道怎麼辦了,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說這事情!」
劉良滿意的點點頭,背著手走了進門去。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子結交的朋友,似乎也未必都是些庸庸碌碌之輩,結交了這麼一個看起來不大含糊的家伙,將來若是有自己照拂不到的地方,也許,對他來說,也是多一種幫助吧!
可惜了,他微微在心里嘆息了一下,這件事情是由自己那走失的女兒而起的,若是女兒不走失,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了,不然的話,給女兒尋一門好親事,找個好親家做襄助,也不至于自己這兒子讀書不成,反而要依附那些武夫了……
第二天。
有些事情並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哪怕劉家父子在家里商量得再好,劉子谷真要去實施他的為保全朋友之誼的拉攏大計的時候,他才赫然發現,自己今天來的也許實在是有點不是時候。
早已經過了點卯的時候,牛市百戶所里卻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平日里點卯完了就四下散開各自做事情的錦衣衛們,今天卻是很蹊蹺的齊聚在百戶所堂前的空地上,而且,眾人雖然沒說話,但是,臉上的激憤之前,卻是一個個溢于言表,平日里劉子谷熟悉了的百戶所,此時竟然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這是怎麼了!」劉子谷拉了一個看著眼熟的錦衣衛輕聲問道。
那錦衣衛很不耐煩的一擺手,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百戶的好友,一句已經到了喉嚨的罵人話,生生的被他憋了進去。
「劉相公,今天咱們百戶沒空,你還是請回吧!」
「出什麼事情了?」劉子谷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是,讀書人的好奇心,實在是讓他有些忍不住,而且,錢無病是他朋友不是,真要有事情,他覺得自己大忙幫不上,小忙應該還是能幫上一點的。
「咱們的人被人打了,在屋子里郎中正在療傷呢,百戶大人叫兄弟們都把手頭的事情丟下,在院子里候著,我看是百戶大人咽不下這口氣!」那錦衣衛踮著腳朝前面緊閉的大門看了一眼,低頭又補充道︰「別說是百戶大人了,所里的兄弟,都咽不下這口氣!」
這是要找人開打啊!打架這種事情,劉子谷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擅長,他估模著,自己小忙應該也幫不上了。不過,南京城里,好久沒出現這種大陣仗的事情了,他倒真想看看熱鬧,起碼這比去什麼詩會應該刺激得多。
至于錢無病,他一點都不擔心呢,有王公公照拂著,錢無病能有什麼事情。
他正在琢磨自己是先離開呆會再來,還是就這麼進去和錢無病打個招呼的時候,院子當中那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的打開了,臉上好像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的錢無病,在兩位總旗的擁簇下,走了出來。
「崔校尉和于校尉這兩位兄弟,一個大腿折了,一個斷了三根肋骨,郎中說了,這兩位兄弟,至少一兩個月之內,不能下地!」錢無病站在台階上,先是通報了一下屋子里的情況,看到眾人眼中的憤怒,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往下說道。
「這兩位兄弟,雖然剛剛到我們牛市百戶所沒多久,但是大家都是一個鍋里撈飯吃的,穿上這身官衣,咱們就是一家人,就是同一張臉面,可如今,這張臉,被人給打了!我臉上都感到火辣辣的啊!」
下面站著的錦衣衛們,有的騷動起來,也有人握緊拳頭沉默不語。錦衣衛能存在這麼多年,其屹立不倒,百姓們怨恨,官員們攻訐,除了錦衣衛自身的爪子夠鋒利以外,這內部的團結,也是一等一的,若是不是有足夠的凝聚力,在四面的風吹雨打之下,只怕早就已經散了。
錢無病這一番話,無疑是將這個事,給生生的提拔了事關錦衣衛顏面的高度,兩位總旗看了錢無病一眼,交換了一下目光。文字首發。他們心里想的什麼不知道,但是,顯然錢無病有了這番話打底,不管接下來錢無病要做什麼,至少錦衣衛的人,甚至包括他們那位千戶大人,都不會有什麼微詞了。
「今天這兩位校尉被打,若是這口氣我們就這麼忍了,那麼下一次,可能就是下面站著的兄弟,可能就是你們自己,你們說,這口氣咱們能忍嗎?」
「不能忍!」
「去他娘的!」
「是哪個衙門的,這麼大膽子,百戶大人帶我們去討個公道!」
雖然早已經事情了事情的緣由,但是錢無病這幾句話,還是成功的挑動起了下面這些錦衣衛的氣氛,待到眾人的聲音稍稍安靜了下來,錢無病才很是不屑的開口道︰「不是那個衙門的,不過是一個鋪子的護衛,咱們也不用去找他們去討公道,公道是打出來的,他們打了我們兩個人,那麼,我們就要十倍打回來,要不然,這南京城,咱們錦衣衛也不用混了,這傳出去,咱們百戶的人被幾個商人的護衛給打了,你們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錦衣衛麼?」
牆角嘩啦啦的一陣響動,吳虎臣帶著兩個錦衣衛,將幾個箱子抬了過來。
錢無病一腳踢倒箱子,數十根手臂粗細的木棒滾落了下來。
「陳王記的棗木棒槌,存貨全在這里了,兄弟們自己找個趁手的,能不用刀子,就不用刀子,大家隨我去打個公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