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再次動身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雖然一切如常,但是錢無病總是隱隱覺得有點什麼不對。縣衙里的衙役,還真的來了幾個,煞有其事的將客棧中的人都盤問了一下,結果當然是找不到對方丟失的所謂「寶貝」,今天已經耽擱了,明天總不能耽擱吧,劉福在晚飯的時候,給幾個衙役每人封了幾兩銀子,那幾個衙役自然是笑納著放了行,估模著,這案子在他們的卷宗中,也就成了懸案什麼的。
錢無病覺得有些不對的是,那個劉管事吧,嗯,劉福說對方是叫劉管事,這劉管事明明看到了劉福和那幾個衙役私下的舉動,卻只是嘿嘿的冷笑,也不揭破,到了第二天早上,劉家車隊的人整理行裝走出客棧的時候,身後那劉管事和他的同伴,看著劉家的車隊的那些人的眼光,更好像是看著死人的眼光一樣。
和昨日相比,今日的天氣可就糟糕了許多,厚厚的雲層一直就那麼掛在人的頭頂,天地之間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才出王家鎮不遠,天上更是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這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絲打的人的臉上,又潮又冷,還滑膩膩的,讓人真是不太好受。
這樣的情形,車隊里的人,自然有些人就開始咒罵昨日里耽誤他們行程的那些家伙起來,若不是他們,他們今天怎麼會吃這個苦頭,加上車隊里裝載的茶葉,更是見不得水的東西,雨一下起來,眾人又忙活了半天,確保貨物不被雨浸,等到忙完,這身上都差不多濕透了,這怨氣也就更大了一些。
「要不,就回頭再住一天?」錢無病有些詢問一樣的問著雁七,他車上可沒貨物,不過,跟著車隊在這里慢悠悠的挨雨淋,似乎也沒多大意思。
「這出門的商隊,哪里走回頭路的道理!」雁七搖搖頭︰「出門的人,都討個好口彩,這不吉利!」
錢無病哦了一聲,自己這是有些想當然了,在行商的講究也是蠻多,這做一行才知道那一行的事情,自己要真是向劉福冒冒失失的開口建議,只怕那劉福還真有些為難了。
「少爺,客棧里的那點ど蛾子,似乎有些不對,我總感覺有些要出事的樣子?」沉默一會兒,雁七甕聲甕氣的說道。
「哦,你還有真本事,要是將來這朝廷的差事不干了,你去干個鐵口直斷的算卦先生也能混口飯吃!」錢無病笑著說道,他兄弟雁九話不多,一直就坐在車駕前面,這個時候,听到錢無病在車中說笑,不禁有些著急的說道︰「少爺,你朝車窗外面看看就知道了,我哥可不是瞎猜的!」
伸手挑開車窗,錢無病啞然無聲,這雁七說話還真是大喘氣的,什麼叫感覺要出事,這根本就是要出事的節奏啊。
微微細雨中,車隊已經緩緩的停了下來,沒法再往前了,再往前,是一群騎著馬帶著斗笠的家伙。這些人大約有二三十騎,就那麼沉默的站在家里車隊二三十步的大路正中,看他們手上的兵器,錢無病就知道,他們絕對不是等在這里準備問路的。
車隊騷亂起來,在車隊四周護衛著的沙羅的那些手下,紛紛朝著前面趕去,而車隊里其他的伙計,也在劉福的大聲呵斥下,停止了慌亂的亂竄,更是在劉福的指揮下,將車馬慢慢的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簡陋的車陣,而帶著兵器的伙計,更是已經抽出了自己的兵器,神色忐忑的躲在車後面,看著前面自家的護衛和那些騎士們對峙著。
雁七朝著後面呶呶嘴,雁七回頭一往,那個劉管事的車隊,也在後面,緩緩的跟了過來,看這樣子,竟然是前後夾擊之勢。
不管後面來的人,是不是來幫忙的,劉福可不敢冒這個險,幾聲吆喝,後面的馬車又圍了過來,整個車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而錢無病的馬車,卻是正好在這個圓圈的中間。
前面的騎士們,一直沉默著看著車隊的舉動,不見有什麼動作,而後面跟過來的車隊,也在距離劉家車隊二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既不回頭,不也上前援手,看來竟然是打著看熱鬧的主意。
「前面是那一路的朋友,鄙人是南直隸的沙羅,這一路上的碼頭拜了些,只怕是漏了朋友們,有什麼事情,大家坐下來好好說,總歸不會叫朋友們白走一路」
「留下馬車,人滾蛋!」
沙羅還在說話,騎士中最前面的一個,貌似領頭的人,冷冷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那聲音沙啞得,好像被刀子刮過的一樣,叫人一听就不怎麼舒服。
「是開門紅大姐大的兄弟麼,前年路過這里的時候,鄙人有幸拜見過開門紅大姐大,雖然大姐大沒有接見我這個小角色,但是也算是舊識了,什麼事情都能商量,若是不是開門紅大姐大的兄弟,在這里做買賣,難道不怕開門紅大街知道了怪罪麼?」
沙羅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又是利誘有是威脅,眼前的架勢他看的很清楚,雖然防御的樣子做了出來,但是對方可是有馬,憑著自己兄弟這十來把刀,這幾十號人馬都不用打,就這麼平推過來,碾也碾平了他們。
「我家主人,也是在山西做過知縣的,官聲一直不錯」
「這人怎麼這麼多話?」不遠處的馬車里,小蘿莉柳雲娘看著伸著腦袋,從扮作車夫的紅娘身後探出頭來,饒有興趣的看著前方那有些氣急敗壞的沙羅。
「他還想留點買路錢蒙混過去,不說話,難道直接開打不成!」紅姐微微一笑,對面站在的都是她的人,她不發訊號,肯定不會先動手的,至于這個訊號什麼時候發,那得看身後柳雲娘的意思了。
「欺負他們真沒意思!」柳雲娘撇了撇嘴,「十個屈指,他們要是人不走,那就再也不要走了!」
紅姐舉起了手,豎起了握緊的拳頭,細雨中,也虧得那馬上的騎士眼力了得,竟然看清楚了自家老大的意思,也不廢話,直接伸出了自己手,開始計數︰「十個數!」
他身後的騎士們,听到這個命令,也開始作勢起來,拎著兵器,蓄著馬力,竟然是隨時準備沖擊。
看到那領頭的賊人,豎起的手指,一個個的彎曲了下來,劉福的臉色一片慘白,這般不講道理的賊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眼下,這對方沖殺過來,別說貨物保不住,就是這些伙計的性命,能留下的不知道還有幾個。
可是不管是他,還是沙羅,不敢說出讓對方劫走貨物,而他們自己走人的話,沙羅若是這次軟了,以後他在這一行,也沒法混了,而劉福要是這所有的貨物和車上的那些貴重禮品都丟的話,他更是無法像對他如同家人的劉家父子交代。
「你們贏了,貨歸你們了,我們不要了!」當那領頭的賊人的手指堪堪屈到最後一根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車陣中冒了出來,劉福回頭一看,正看到錢無病從馬車上跳到濕淋淋的地上,不禁目光中露出幾分感激的神色。
有了錢無病的出頭,這責任他可就小多了,少爺不是說對這錢少爺就像對他一樣的麼!劉福心里微微一安,而沙羅幾個護衛,手攥在刀柄上,指節都有些發青了,听得車隊里冒出這樣一句,每個人都是心下一松,那種月兌力的感覺,如同和人打斗了一場一樣。
錢無病哪里理會到他們這些人的心思,他走了出來,伙計們讓開道路,他便帶著雁家兄弟一直走到車陣的外面,車陣中伙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劉福,見劉福嘆了口氣,也跟著錢無病站了出去,一個個不約而同的跟著走了出來。文字首發。
就這麼一會而功夫,車陣中已經是空無一人,所有的人都隨著錢無病站在了道路的一側。就連一直站在那些騎士的前面的沙羅等人,也放棄了和那些馬賊對峙,圍了過來。
那邊的騎士,策馬緩緩的走了過來,繞著車隊轉了一圈,經過錢無病的時候,他微微勒住了馬,哼了一聲︰「算你識相,你是這商隊的管事?」
「老朽是,老朽是!」劉福這個時候,可不敢讓錢無病出頭了,急忙站了出來。
「告訴你們家主人,要做買賣,就做點正經買賣,如果還是這些東西,那以後,就別到山西來了,來一次,我們兄弟就光顧一次,看你是你家主人頂得住,還是我們兄弟頂得住!」
「是,是,老朽知道了,只是還不知道好漢的字號!老朽不知道如何向我家主人交代!」
「在王家鎮,你還用問是誰的字號麼?」那騎士哼了一聲,勒馬走了過去,在他身後的騎士中,有人帶著一些物事走了夠來,潑灑在車隊的馬車上,待到每輛馬車都照顧到了之後,那些人丟到手中的物事,從懷里掏出了火折子,引燃了火,丟在車上。
也不知道他們潑灑的是什麼東西,這樣的天氣里,馬車竟然一觸即燃,幾個眨眼間,車隊就變成了一個大火場,這些賊人費心費力,竟然不是要劫走這些貨物,而是就地焚燒。
錢無病和劉福對望了一眼,兩人眼里,都同時涌出了一絲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