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意,听者有心,開門紅大約已經在錢無病面前很注意和柳雲娘之間談話的措辭了,但是終究還是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錢無病正張著耳朵听著她們兩個說話呢。普通百姓吃的東西?錢無病長這麼大,倒是想吃吃不是普通百姓吃的東西,他吃得著嗎?
就算最近算是發了跡,手上再也不短銀子使喚,可這吃喝的東西,終究還是月兌離不了這眾生飲食的窠臼,這小蘿莉連個刀削面都沒吃過,難道她平時淨是吃著龍肝鳳髓不成。
瞧著柳雲娘,只見她一張小臉盡是滿足的表情,錢無病問道︰「柳姑娘,咱們是在這里听他們說會兒書呢,還是四處走走,消消食兒?」
柳雲娘模模自己的小肚子,從椅子上蹦了下來︰「他們說的有什麼好听的,盡是些荒誕不羈的東西,又當不得真,你不是悶了幾日,想出來走走麼,那還坐著這里干什麼,走,走!」
也不待錢無病回答,她已經當先離開朝著門口走去了,開門紅急急跟了上去,錢無病苦笑了一下,丟了塊碎銀子在桌上,有些郁悶,這會鈔應該是開門紅的事情吧,怎麼成自己的了,這大姐一點做丫鬟的覺悟都沒有,自己難道很有做小廝跟班的潛力?
一個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著,兩個大人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三人在大同城里,盡往人煙稠密的地方鑽,這哪里是錢無病想出來轉轉,分明是錢無病陪著柳雲娘柳大小姐出來溜達。只是錢無病一路走來,卻是沒有發現,在他們三人身後幾十步的地方,總有那麼幾個無事的閑漢打扮的人在跟著他們,或許是怕前面三人發覺,隔上那麼一段時間,這跟在後面的人,就換了幾副生面孔,這一路來,竟然換了幾十人之人。
「錢無病,你是京師人,又去過南京,你覺得咱們大同,比起京師和南京來,氣象如何?」
一路走來,柳雲娘雖然對那些市井見聞,奇聞軼事不知道多少,但是對于大同的城防,軍建之類的,卻是說的頭頭是道,此刻,她正指著遠處一處巍峨壯麗的牌樓,驕傲的問道。
「嗯嗯,繁華中不乏殺氣,氣度不凡,氣度不凡!」錢無病含含糊糊的說道,心下卻是不以為然,一個是天下中樞和曾經的天下中樞,一個是拱衛中樞的軍鎮,這兩者之間的氣象,有什麼可以值得比較的地方?
「那處牌樓,叫做鐘樓,咱們大同四條大街,八條小巷,七十二條綿綿巷,這每條大街上,最中心繁華的地方,準有這麼一座牌樓,東有太平樓,南有鼓樓,西有鐘樓,北有魁星樓,這可是昔日中山王建大同時候的手筆,時至今日,可沒人敢改動!」柳雲娘微微揚著下巴,似乎中山王建大同,她也頗為有榮一般。
「大同是軍鎮,城防堅固,兵強馬壯才是正理,若是要論這城池繁華,江南那一城,都未必遜色于大同,柳姑娘去過江南沒有?」
錢無病笑吟吟的問道,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柳雲娘只怕就是生在大同,長在大同,才對大同這麼有自豪感,其實,以錢無病的眼光看來,這大同,作為軍鎮,這百姓似乎多了一點,但是,作為民城,這士卒又似乎多了一點,端是有些不論不類的意思了。
柳雲娘小臉一下就垮了下來,狠狠的瞪了錢無病一眼︰「不轉了,回去!」
自己沒說錯什麼啊,錢無病莫名其妙,不就問了一句麼,至于翻臉翻得這麼快麼?柳雲娘轉過身,氣咻咻的站在哪里,也不知道開門紅做了個什麼手勢,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一頂青布小轎來,柳雲娘一掀開轎簾,走了進去,轎子隨之緩緩的朝著來路而去,留下一臉無辜的錢無病和歪著腦袋看著他的開門紅。
「你是跟著我回去呢,還是自己再在外面呆一會兒?」開門紅問道,雁家兄弟已經隨著她派出的人去附近查訪錢無病的「妹子」,錢無病的去留,實際上她並不多擔心,甚至她還希望錢無病就此偷偷消失才好呢!反正她是沒怎麼拿錢無病當人質看。
「要不,我再轉一會吧!」錢無病試探的問道。
「能找得回來吧!」開門紅嘴角微微動了動︰「若是你想就此離去,我也不會攔著你的!」
「你放心,半年的時間沒到,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錢無病笑道,仿佛看穿了開門紅的用心,「紅姐你去伺候柳小姐吧,我晚點再回去!」
開門紅點點頭而去,錢無病模模自己懷里的腰牌,站在大街上,一時竟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身邊沒了閑人,按照他以前的想法,自然是要找大同的錦衣衛衙門,可這幾天的打听和今天對那柳姑娘的旁敲側擊中,他很失望的發現,大同鎮雖然十多萬人,但是,居然連一個錦衣衛的衙門都沒有,在大同這樣的軍鎮里,錦衣衛無疑是很不招人待見的身份,錦衣衛雖然也是大明的軍兵,可是正兒八經上陣廝殺的士卒們,可沒有人將錦衣衛當作自己的同袍。
這就和正在和日軍廝殺的前線,突然來了一票軍統的人一樣,這前線的國軍兄弟會拿這些軍統的人當生死兄弟嗎?
這里有沒有錦衣衛的人呢?有,絕對有!
但是,在這樣的軍鎮里,錦衣衛只可能是兩種人。
第一種,是各地衛所派到軍鎮里軍前效力的錦衣衛們,這大都是犯了些小過錯,用家法處置又嫌重的那種,遠遠打發到軍中來拼造化,若是賺得軍功,走通了門路,能調回去那自然就調回去了,調不回去,要麼就被遺忘在了這里,要麼就死在這里了。
第二種,這一種人,才是正兒八經直接有北鎮撫司派出來的,他們未必穿著飛魚服,拿著繡春刀,但是,他們的腰牌,經歷,一定都在北鎮撫司經歷司有著備案,除了他們的上官,沒有人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有什麼任務,甚至,該如何聯絡。這種人,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密探!
這是真正的密「探」,而不是像錢無病以前在某大人家中那樣的坐「探」!他們刺探的,是草原上蒙古人的情報,他們的民生,經濟,軍事甚至上層政治斗爭的情報,若是說錦衣衛這個機構于國于民真有什麼值得拿得出來稱道的地方,那麼,這些密探的作為,一定是這為數不多值得稱道的地方之一。
可尼瑪密探密探,這是密的啊,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這拎著腦袋玩的事情,不秘密點不行啊,所以,此刻就算是錦衣衛自己人,不是從北鎮撫司出來,拿著密語腰牌,知道聯絡地點的,壓根兒也找不到他們這些人啊!
這也是錢無病對看門紅說的「這半年時間沒到,你趕我走我都不會走」的原因了,他倚為助力的助力眼楮一眨就不見了,眼下有這個自覺自願願意為自己尋找那「劉良女」的人手,他是傻子才會不加以利用呢?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錢無病轉過頭去,只見從旁邊一家酒館,跌跌撞撞跑出一個人來,沒跑得幾步,就被後面趕來的人一腳踹倒,接著幾個人圍了上去, 啪啪就是一頓亂打,一邊打一便嘴里還在嚷嚷個不停︰「死韃子,吃白食吃到這里來了,瞎了你的狗眼,居然還敢要酒吃!」
錢無病讓過一邊,听的幾句,也就听的明白了,原來這個被打的是個蒙古人,大同是大明和蒙古的互市之地,偶爾出現幾個蒙古人並不奇怪,但是,能來大同互市的蒙古人,多少都是還趁點家底的,像這種吃白食被人家劈頭劈臉的狠揍的,倒是不多見。文字首發。
錢無病甚至看到,看熱鬧的人中,還有幾個帶著皮帽的蒙古人,只是這些蒙古人也一個個撇著嘴無動于衷,顯然對于自己的同胞在這里丟人,他們也感覺到臉上無關,畢竟人家罵「韃子」連帶著他們可都是一起罵進去了。
那被打的蒙古人,似乎被打昏了頭,抱著腦袋就朝著錢無病這邊滾了過來,眼看著這追趕狂揍著他的人群,把錢無病也要籠罩進去,錢無病背靠牆角避無可避,無可奈何的大聲喊道︰「好了好了,再打人就要打死了!」
「打死也活該,這貨就是在他們部落敢這樣,也是一個打死的命,難到到了咱們大明的地方,他的命就更值錢了!」有人惡狠狠的嚷著。
「夠了!」錢無病大喊一聲,那蒙古人都快鑽到他的胯下了,再不喊停,這拳頭落在他身上都有可能︰「他吃了多少銀子,算我的,這大小也算是一條性命,看得怪不落忍的!」
「算你的,這家伙吃了一兩多銀子呢?」周圍的人停下手來。那滿地打滾的蒙古人,一發現自己身上的拳腳有了空檔,從他護住的懷里抄出一個酒壺,咕嘟咕嘟就喝了起來。
「你還喝,喝死了去投胎啊!」有人去搶他的酒壺。
錢無病搖搖頭,一臉的苦笑︰「算了,由他去吧,這酒也算我的好了,他都那樣了,拿回來還能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