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大戰,自然是逃不開山上被困明軍們的眼楮,當第一陣明軍得勝,明軍發出的歡呼中,其中也有他們貢獻的一部分聲浪,只是距離稍微遠了一點,而他們又在蒙古人的後面,那邊明軍的大隊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而已。
「是三千營!」王鈺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戰斗方式,除了三千營以外,別無二家,估模著這些韃子平日里和邊軍們戰斗慣了,對于這種抵近了放火銃,放完火銃拿火銃當鐵棍砸的戰斗方式,實在是有些猝不及防,所以才吃了這樣一個大虧。
「京營?」柳青青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京營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是大同之圍,被京師出兵給解開了,但是,這京營的人馬,又不是天兵天將,怎麼能跑得那麼快。
「沒錯,他們這火銃,寶貴得緊,一桿火銃造作局出來都要七八十兩銀子,韃子這下傻眼了吧!」王鈺積蓄了一天的悶氣,仿佛也隨著剛才的歡呼,一掃而光,哈哈大笑了起來。
柳青青眼中微微露出了羨慕的神色,這樣的利器,要是給自己的兄弟也每人配上那麼一件,高山衛前,哪里還有韃子敢晃蕩。
王鈺注意到了柳青青的眼光︰「大哥要是喜歡,日後我為大哥尋些來,多了不敢說,大哥身邊的護衛人手一桿還是沒問題的!」
遠處的戰場,又沸騰了起來,蒙古騎兵們顯然也吸取了教訓,不再給明軍的騎兵給抵近射擊的機會,而晚上采用了他們用慣了的戰法︰騎射。數千人在戰場中馳騁。箭矢滿天飛舞,馬蹄聲、廝殺叫喊聲,簡直是驚天動地,雙方都是甫一接觸,立刻就分開,偶有掉隊後者被對方大隊咬住尾巴的騎士,立刻就被淹沒在對方的騎陣中。
戰斗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明軍中響起了鳴金聲,而蒙古人的陣列中,也響起了號角的聲音,這一番激戰,雖然雙方折損的士卒,比起第一陣來只多不少,但是,論起慘烈程度來,卻是遠遠不及第一陣了,而且,雙方的主隊,一直都在虎視眈眈的注視的對方,並沒有投入戰斗,顯然,不管哪一方,今天都沒有徹底決戰的意思,都在尋找著對方的弱點破綻,等待著機會。
「自作聰明!」王鈺和柳青青站在山上的石頭上,全程看完了兩方的這一場戰斗,眼見雙方都已經收兵拉開架勢,準備扎營,他鼻子微微一哼,給了這樣的一個評語。
柳青青歪著頭,看著自己的結義兄弟,王鈺指指前面的蒙古人的騎陣,有些不屑的說道︰「一開始吃了三千營的虧,韃子倒是謹慎了,可這謹慎也沒譜了,敢情那韃子頭目,以為前面那一支兵馬,全部都是像三千營這樣的軍馬呢,他也不想想,要是咱們的人都是像三千營這樣的裝備,他們還打個屁啊,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有塊地讓他們生娃就算老天爺慈悲了!」
「人不多?」
「當然多不了,這樣的兵馬,一支能頂我們這些人十支用,就是皇上看到這些兵馬的耗費,也得心疼的齜牙,嗯,說也奇怪,誰這個能耐,能將這支兵馬調到這邊來!」
「那依照你,你若是你前面那支人馬的統帥,你怎麼打?」柳青青對這個深知京營底細的兄弟,也感到有些好奇起來,囿于身材的緣故,這位兄弟在武勇上,肯定是不會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了,他倒是想看看,在軍略上,這位兄弟是不是有什麼出色的見解。
王鈺看著山下,眉頭凝重起來,似乎真的把自己代入了明軍統帥的角色當中︰「咱們的兵馬,遠道而來,沒有卒,在這方面,咱們比韃子虧欠不了多少,不過韃子擅長騎射,像三千營這樣的精銳,咱們畢竟不會太多,一對一的這樣打,咱們佔不了多少便宜,弄不好還要吃虧,可惜了,若是有卒的話,既然能調動三千營這樣的兵馬,神機營和五大營想必也調得動的,哪怕就是一兩千人的神機營,不用洪武大炮,韃子沖過來的時候,讓神機營這麼對著韃子放上幾輪火銃,然後五大營的卒頂住韃子,三千營再側翼包抄,斷他們的後路,這多少韃子,也經不住咱們打啊!」
柳青青閉目想了一想,腦子中按照王鈺的描述,浮現出一幅戰斗的景象來,再以適才看到的三千營的戰力為標桿,他覺得,同為京營的神機營和五大營的戰力,武器裝備戰力,應該也差不到哪里去,按照王鈺的打發,似乎的確蒙古人一點勝算都沒有。
睜開眼來,他拍了拍王鈺的肩膀,自己學的是百人敵的本事,王鈺這個義弟,似乎學的是萬人敵的本事。
「我看,有你這眼光,做個參將都有余了!」
王鈺心里暗暗一撇嘴,參將算什麼玩意,將來咱是要做總兵官的,不過,對著柳青青的善意,他可不能把這種不知道好歹的話說出口,扭轉過頭,似乎不好意思羞澀的笑了笑,「其實,人家也沒那麼厲害拉!」
一個胖乎乎的大男人,突然羞澀忸怩起來,柳青青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個作死的樣子,簡直是要多猥瑣就多猥瑣。
「好好說話!」柳青青直接用手里的馬鞭敲了他頭盔一下,一天聊了下來,他對王鈺算是有點了解了,雖然王鈺面相看起來老成的很,其實,這家伙心態就是一個大孩子,既然他叫了自己大哥,那同僚之間的客套能省就可以省了,倒是這種不見外的動作,對方反而感到更親切一點。
果然,王鈺一點都沒感到不悅,只是砸吧了一下嘴,兩只不大的眼楮,看著山下的敵營︰「做個參將我自然是沒意見的,不過,咱們得活著下山才行,這援兵近盡在眼前了,再讓韃子給整死了,那可就有點冤枉了!」
「我說這群韃子怎圍著咱們不攻,敢情知道咱們的兵馬就在他們**後面啊,這節省一份戰力,對付咱們的兵馬,就更有把握一些,不過,這事情可不能讓他們這麼如願!」
王鈺打量了遠處涇渭分明的兩軍陣營,「大哥,要不,咱們派幾個不怕死的兄弟,過去和咱們的兵馬通通氣,來個前後夾攻?」
「不要拿兄弟們的性命隨便揮霍!」柳青青搖搖頭︰「這韃子圍得水泄不通,遠遠還沒靠近,箭就射過來了,就算躲過了箭矢,幾個人在這成百上千的人面前,能沖得出去嗎?咱們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不說這兩兄弟如何在山上商量,讓我們把目光,投向剛剛收兵回營的明軍大營里。
雙方的軍隊拉開了距離,一邊謹慎的防備著蒙古人的偷襲,一邊大量的士兵開始利用簡陋的工具和材料,開始搭建大營起來,這土木搭建的活兒,大明的士卒們可是比蒙古人熟練多了,一個時辰不到,一座營盤就出現了蒙古人的面前,前軍中軍後軍兩翼,井井有序。
隨軍的郎中,也開始救治戰斗中受傷的士卒起來,傷兵們被一個個的同袍抬往後營,在那里,他們將及時的得到救治,也許藥物不是很多,但是,只要現在熬過去了,基本上,這條性命也就算保住了。
不過,那里還不是整座大營最為繁忙的地方,最為繁忙的地方,當然是張永和錢無病所在的中軍大帳了。
錢無病靜靜的站在中軍帳篷的一角,看著張永怔怔的出神,不時有將官過來請示回報,這個時候,張永才回過神來,簡單的下幾句命令,然後將官們帶著他的命令又匆匆的跑了出去。
繁忙,但是有序。上萬人的兵馬,不論行軍戰斗還是扎營,諸多事項,在張永隨口而出的命令中,都處置得井井有條。
錢無病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也微微有些感概,這人,若是小看了天下英雄,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啊!
就像自己眼前的這人。
宦官,這是一個宦官,比劉瑾那糟糕透頂的名聲差不多了多少的宦官,誰又想到,宦官當中,也會有這樣的英雄人物,錢無病全程目睹了張永指揮這場戰斗,此刻,看到怔怔發呆的張永,他也不得不承認,皇帝將這個張永帶在身邊帶來大同,實在是他見到皇帝以來,皇帝做出的最明智的決定。
他已經知道了,第一陣折損過半的,是三千營的兵馬,若是換成邊軍將領,指不指揮得動這些來自京城的驕兵悍將還是兩說,就算指揮得動,頭陣就叫這樣用銀子堆出來的兵馬去送死,僅僅是只是為了殺殺韃子的銳氣,讓韃子錯誤判斷本軍的軍力,這樣的命令,這些京城的驕兵悍將不當場嘩變,就已經是很給帶隊的將官面子了。文字首發。
可是張永來指揮,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更是有了京營的兵馬犧牲搏殺在前,後來的戰斗中,那些從大同召集來的騎兵以及沿路收攏的幾個軍堡的騎兵們,才不敢有絲毫抵觸消怠,他們的性命,未必比這些京營的兵馬來的金貴,人家這些少爺兵都敢拿命搏一搏,難道素以悍勇聞名的邊軍,反而草雞了嗎?
也正因為這樣,在接下來和蒙古人騎兵的正面對戰中,這些邊軍才能戰斗得一個旗鼓相當,雙方戰損的人馬都差不多,幾乎是一命換一命了,這樣的戰績,看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對付蒙古人。這樣的戰績,已經算得上是大勝了。對于邊患不斷的大明,若是突然有人出來,告訴大明的的內閣,說兩個大明的士兵,可以換一個蒙古的騎兵,大明的內閣,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大明有多少人,蒙古人才有多少人,這樣的換法,幾個內閣大學士簡直就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因為有了他們的戰斗,眼下,他們才可以在敵人的眼皮地下,安安穩穩的扎營,用飯,治療傷兵,而不是立足未穩,便被早就蓄精養銳等待他們到來的蒙古人一沖擊潰。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年紀已經不輕了的宦官,這個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在千軍萬馬面前,殺伐果斷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