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年丙寅月丙午日,經過一夜的顛沛,蕭天養到了蓉城火車北站。昨日下午的小小插曲,他只當增加了一番見識,並沒有放在心上。
今日,是適合出行的好日子。剛踏出火車站,廣場上人山人海的景象就讓他暗自感嘆。在山里的日子里,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認識,到沒什麼感覺。在這擁擠的廣場中,他才知道,人多,是個什麼概念。
摩肩接踵、跌跌撞撞地擠過人群,排了幾個小時的隊,他總算買到了一張當晚通往廣州的火車票。也是他運氣好,那售票的姑娘看他一臉淳樸,心中大有好感,幫他找到了一張退票。
在候車廳待了幾個小時,蕭天養上了前往廣州的普快。
他的座位是三人位置的中間,剛坐下不久,上來五個女孩,將行李放好,其中三個女孩就坐在了他對面,另外兩個女孩中的一個梳著馬尾辮,臉龐有些微胖的女孩落落大方地道︰「帥哥,麻煩你,我們能換下座位嗎?你坐靠過道邊,行不?」
蕭天養二話不說,起身讓了開來,那微胖女孩連忙拉著另外一個文靜的女孩坐在了里面。剛一坐下,她便忙不迭地道謝。
蕭天養閑著沒事,留意著列車上旅客的面相,暗自印證自己從許老頭留下的相書中的看相之法。
待列車上座位已經滿了,卻依舊還有人不斷往車上而來。不多時,車廂兩段就站滿了人。
正觀察間,就一個身形魁梧,年約三十,身高足有一米八的漢子,一手抱著一個穿著厚厚的棉衣、長得粉雕玉琢的三歲小女孩,另一手擰著一個足有一米二長的大皮箱,擠進了列車,恰好在蕭天養身邊停了下來。
蕭天養只背了一個帆布包,那五個女子帶的行李也很少,那漢子將箱子放到了蕭天養座位上方的行李欄里面,然後抱著小女孩,靜靜地站在旁邊。
這漢子剛一走近蕭天養,蕭天養就察覺到一股迫人的氣息迎面而來,那感覺,就如同面對山中猛獸一般。
他抬頭打量那漢子,但見那漢子一雙虎目湛湛有神,面容雖談不上好看,但宛若刀削一般,自有一股氣勢。再見那漢子站立的姿勢,宛若松柏一般挺拔。他不由暗自一嘆,這漢子,絕非常人。
正打量間,忽然察覺到一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視線從漢子臉上下移,正迎上一雙烏漆漆,滿是童真的雙眼。正是那小女孩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許是察覺到蕭天養注意到自己,那小女孩樂呵呵地沖著蕭天養直笑,伸出小胳膊,脆生生地說道︰「大哥哥,抱抱!」
漢子听到自家女兒的聲音,沖蕭天養豪爽地笑了笑。
蕭天養聞言一樂,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有孩子緣,之前在村子里,村民都禁止自家小孩和他一起玩耍,玩得好的伙伴,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同齡的。
他起身對漢子笑道︰「大哥,你不介意吧?」
漢子聞言忙道︰「當然不介意了!」他將小女孩遞到蕭天養手中,待蕭天養抱好,沖蕭天養笑了笑,「樂樂這丫頭平時怕生得很,沒想到和小兄弟倒是一見如故。」
蕭天養剛一坐下,便听一聲驚呼︰「好可愛!」
卻是那五個女孩閑聊之際,注意到了這一幕,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小女孩身上。尤其是坐在蕭天養右手邊那個微胖的女孩,更是忍不住伸出手要模小女孩紅撲撲的女敕臉,嚇得小女孩一頭埋入蕭天養懷中。
那女孩尷尬地將手停在半空中,紅著臉嘟囔著︰「什麼嘛!人家這麼可愛的一個大美女,盡然比不上一個臭小子。」她縮回手,從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柔聲道,「小妹妹,姐姐給你糖吃哦!」
樂樂聞言,從蕭天養懷中伸出小腦袋,一雙烏漆漆的眼楮直盯著女孩手中的糖果,那目光的渴望,不由讓女孩大感得意,忍不住微微揚起臉蛋,挑釁地白了蕭天養一眼。
卻不料樂樂並沒有伸出小手去拿糖果,反而迷糊地問道︰「大姐姐,你為什麼給我糖果啊?」隨即小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明白了。爸爸說過,不認識的人給我糖果,肯定是大壞蛋要騙我。」
她眨了眨眼楮,好奇地問道︰「大姐姐,你是大壞蛋嗎?」
這話一說,頓時讓另外四個女孩捧月復而笑。就連那漢子,听了自家女兒這天真的話語,也忍不住滿臉古怪的笑意。
對面坐在中間的女孩,一邊嬌笑,一邊道︰「小雯,總算有人看穿你的真面目了。你就是大壞蛋啊——」
微胖女孩小雯听了樂樂的話,也是一樂,待听了好友的話,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對著取笑自己的女孩道︰「小靜,你敢取笑我!哼哼,我是大壞蛋,等火車到站後,我就把你賣了。」
笑鬧中,汽笛聲長鳴,火車出發了。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沒過多久,樂樂就在蕭天養懷中安然入睡。
漢子一直都在留意著自家女兒,見她熟睡了,對蕭天養道︰「小兄弟,給我吧!」
蕭天養笑了笑,道︰「大哥,沒事!你站著抱她不方便,還是我抱吧!」
「那怎麼好意思,你別看這丫頭小,身子可沉著呢!」
「呵呵,大哥,你別看我年紀小,我身體可壯著呢。在村子里,一兩百斤的擔子,我挑著跑都沒問題的。再說了,我坐著抱她,她也能睡得舒服不是?」
漢子聞言,感激地望了蕭天養一眼。他也是為了趕工期,好不容易買到一張站票。本想弄臥鋪票的,誰知道時間太緊,就連這張站票,都是好不容易從票販子手中高價買來。本擔心女兒會受累,誰知道卻踫到和自家女兒投緣的蕭天養,能讓女兒少受點苦,他自然樂得如此。
他早已經上下打量了蕭天養一番,看出蕭天養是個淳樸的少年。看蕭天養身上的衣著,更是知道蕭天養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心中微微一動,道︰「小兄弟,你是外出打工吧?」
蕭天養點了點頭。
那五個女孩聞言,都好奇地看著蕭天養。她們一直以為蕭天養和她們一樣,是去上大學的。
小雯心直口快,說道︰「我還以為你是上大學的呢!你年紀看上去比我們小多了,怎麼就不上學了呢?不上大學,可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呢!」
蕭天養笑了笑︰「我窮得很,哪里上得起什麼大學啊!再說了,我們那里可偏僻得很,連上個中學,都要走幾十里山路,村里大部分孩子都沒上中學。不過,卻有一個有大學問的好老師,他義務教學。雖然我們沒有上過中學,但我們學到的知識,可能比上過中學的孩子都要多呢。」
「是嗎?」小雯狐疑地看了看他。
「我相信他說的!」說話的是小雯身邊那個文靜女孩,「听他的談吐,看他彬彬有禮的樣子,就知道肯定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這種教育,一般都是有著相當深厚的儒學大家才能教育得出來,一般的初中生,根本就不可能形成這樣的氣質。」
小靜眨了眨眼楮,道︰「詩琪,你怎麼看出來的?」
文靜女孩詩琪淡淡地回道︰「我父親就是研究儒家文化的。這位小弟身上的氣質,和我父親身上的氣質非常相似。」
另外四個女孩聞言恍然。
蕭天養聞言,對詩琪不由另眼相看。之前他大致看了詩琪一眼,察覺到對方身上有濃厚的書卷氣息,別的倒沒怎麼留意,沒想到這詩琪的觀察力如此驚人。他心下一動,欲觀察一番詩琪的面相,卻因隔著小雯,看不到詩琪的面相,只得作罷。
倒是那漢子,听了詩琪的話,對蕭天養的好感,更是加深了一層。他自己沒有多少文化,當年初中畢業,就當了兵。因為兵種的原因,于傳統的文化,所學甚少,轉業後這些面在外面打拼,雖然也自學了一些知識,但到底不成系統,也沒學到多少,心底里,對文化人,尤其是學習傳統文化的人,心中羨慕之極。
想到蕭天養雖然文化不低,但到底沒有什麼文憑,外出打工,實在不易,加上蕭天養與自己的女兒投緣,且為人不錯,更是打定了主意。
「小兄弟,請問你尊姓大名?」
「蕭天養!」
小靜聞言,笑著對小雯道︰「小雯,這可是你本家兄弟呢!」她皺了皺眉頭,又對蕭天養道,「天養?你父母怎麼會給你取這麼古怪的名字啊?」
蕭天養聞言一笑︰「我是被爺爺撿到的,不知道父母是誰,算是孤兒。爺爺給我取名天養,意思是天生天養。爺爺去世後,我吃百家飯長大,也算是應了這名。」這五個女孩和那漢子,都是心胸磊落的人,蕭天養便不在意將自己的身世說出。
五個女孩聞言,都不由心中一酸。
那詩琪聞言,心中憐惜之余,卻又恍然,暗道︰難怪他之前說我窮得很,而不是我家。
小靜同情地看了蕭天養一眼,對小雯道︰「小雯,反正蕭天養和你是本家,你又沒有弟弟,你家就你一個,你不如認他當弟弟吧!」
小雯聞言忙道︰「好呀!」側頭望著蕭天養,目光中滿是期盼和憐惜。
蕭天養暗自苦笑,這些女孩兒,也太不見外了吧。才剛剛認識沒多久,居然就認我當弟弟。不過看小雯目光清澈,只有期許和憐惜,他也不忍拒絕。暗嘆︰算了,認就認吧!到了終點之後,就各奔東西了,就當結一善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