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雲秋終是走了,盡管有諸多的不放心,為了消弭百里恨的天劫也不得不離開。
百里恨則去了大雪原深處的最高峰--問仇崖。
來到風雪不息的問仇崖頂,百里恨不禁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懸崖頂上光滑如鏡,往下看去崖壁也是被滑不留手的冰層覆蓋,一眼望去深不見底,何況還有烈風如刀,若有人掉下去,即使功夫高深,也免不了粉身碎骨,難怪沐九歌死後沒什麼人下去探看。這樣的地方,沐九歌掉下去真能有命在嗎?百里恨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一絲懷疑。
沉思良久,百里恨喟然一嘆,化出怒雪,腳尖輕點騰空躍起,如一只蒼鷹一般俯沖而下。
耳邊听著風呼呼作響,感受著雪落到臉上的溫度,一瞬間竟然有一種空靈虛幻的自由感。約莫下去十數丈,百里恨很揮劍直刺山壁,緩沖下降的速度,隨即雙腳一點石壁,借助反沖之力繼續下降,如此反復不知道幾次,終于落到了山崖底部。
令人意外的是才到崖底,眼前便一亮。崖底並不像崖頂那樣寒冷,綠草縴縴,臘梅點點,松風陣陣,偶爾甚至有幾只動物跑過,一片初春景象。
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不過,美則美矣,山谷里看不到一條通道,也沒有一點人跡。
百里恨撇撇嘴,一步一步丈量著山谷,不放過每一個角落。這一走,才明白此處為什麼叫做問仇崖,山谷里四處散落著白骨和腐朽的冰刃,顯然是山崖上敗亡的人的尸體。將尸骨歸于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此生功業盡付于塵土,滋養了一方天地,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一百五十年,若那人死了,也該是一堆白骨了。
百里恨凝神在白骨間逡巡,尋找著自己的目標,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山谷深處。兩邊岩壁逼仄,路變得十分狹窄。樹木卻越發茂盛起來起來,從崖壁上探出的樹木更是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光線也變得昏暗起來。
白骨得堆放卻讓人感覺怪異起來,散亂卻更加密集,按理來說這個方位落下的尸體應該會少了,怎麼反倒多起來。
百里恨心中疑惑,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避過了不知多少白骨,百里恨心中越來越不安,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正彷徨間,腳下咯噠一響,竟是踩到了一塊隱于草根處的骨頭上。
不等她反應,眼前景物陡然變化,本就逼仄的峽谷中,無數樹木鋪天蓋地壓下來,地上的草也瞬間化成尖刀向全身刺過來,唯一可閃避的只剩下兩側閃避。
是幻術!百里恨瞬間了悟。她閉上眼楮,心中一片澄明,真氣襲向四方,冷然如劍氣,將周遭草木盡皆擊成粉塵。幻術,破。
「不知哪位前輩在此清修,晚輩百里恨冒昧打擾,還請一見。」
百里恨看出這個幻陣只在阻擋猛獸,並沒有傷人意圖,便選擇先禮後兵。
「哈哈哈……終于有人來了,終于有人來了……」
嘶啞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石壁中傳來,雖然沒有真力,卻帶著一股睥睨冷冽的氣勢和陰沉的情緒,讓人有股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可以感覺得出說話的人應該是一個末路王者。百里恨心中一動,一股狂喜油然而生,也許,她這一趟來對了。
那人沒有回應,自顧自狂笑︰「一百五十年了,一百五十年了,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恨看出此人正處于長期壓抑下的情緒爆發,便靜靜等那人整理情緒。身為王者,即使末路也不會失態太久。
如她所想,不過一盞茶功夫,山壁里的人已經冷靜下來,聲音仍舊是冷冰冰的︰「百里世家的人嗎,你進來吧。」
百里恨順著聲音往前走了十數步,往旁邊一看,幾棵古松後面隱隱約約露出一個山洞。她深吸一口氣,舉步緩緩進入。
山洞里光線昏暗,百里恨適應了一會,抬頭看去,禁不住吸了口冷氣,山洞深處的一塊石頭之上,盤膝坐著一個深綠色衣衫的男子,衣服尚算完整,看得出不是凡品,頭發整潔卻干枯地披散在肩上,面容憔悴枯瘦卻不損容顏之妖嬈俊美,一雙眼楮亮如寒星,散發著震懾人心的寒芒。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想不到這被困了一百多年的沐九歌風姿依然如故。
「晚輩百里恨見過湘水神君。」
「湘水神君,湘水神君,想不到世上還有人知道我的名號。你這丫頭不過二十歲,卻有兩百多年根基,百里世家在你這一代終于出了個能讓人看得上眼的人物。」
「嗯?前輩看得出我的年紀?」
「無仙境自有世間獨有的觀人之法。你這丫頭膽子不小,知道是我竟還這麼大咧咧地走進來。」
「既然是湘水神君,我何必小心翼翼,一代王者自有風骨。」
「哈,說得好,世間人皆視我為惡魔,卻不知這世上有幾人無辜,陰險虛偽的正道中人比比皆是。」
百里恨點頭,冷冷道︰「比如天下武宗傲九州,現在有實無名的武林皇帝。」
「傲九州,傲九州,你終于實現了自己的野心。」沐九歌冷笑一聲,語氣里帶上陰毒之意。
「來尋我,你是有心人。」平復了心情,沐九歌又恢復了沉穩陰沉的王者之姿,一雙眼楮如鷹隼一般盯著百里恨,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百里世家應該已經煙消雲散了吧。」
輕飄飄一句話震得百里恨心神一凜,如此肯定地下了結論,絕不是無的放矢,與世隔絕一百多年,他如何會如此認定。
沐九歌淡笑著看著百里恨竭力保持的冷靜神態,心下贊賞,這份鎮定功夫比之許多年長的前輩也不差,或許,這個人能弭平他今生之恨,想到此,他冷冷道︰「有心人,我能解決你的疑惑,只是,你,能為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