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起,郁漣喬每日都會端著別出心裁的飯菜來找赫連沐。舒愨鵡盤子里的菜不僅是色香味俱全,還被拼出孩子喜愛的一些圖案。碗里的飯也不再是白米飯,而是混雜了一些有顏色又營養的豆粒,即使是單吃米飯,也不會淡而無味。怕赫連沐臉皮薄不好意思動筷,郁漣喬還故意說這些是要給赫連潯送去的養生菜,只是讓她代為品嘗味道。
每樣菜的份量都很少,加起來卻夠赫連沐吃飽。赫連沐夾菜入口後,咀嚼起來瞬升一股讓掌櫃給廚子長工錢的念頭。撇去賞心悅目的菜色不說,光是今兒個這菜的味道,赫連沐覺得開酒樓的也未必及得上。
赫連沐夾起其中一個碟子里一小片棕色的東東,問道︰「這是什麼?」問完,深怕筷子上的美食被郁漣喬吞掉似的,趕緊塞進自己嘴里。
「這是天然增香增味佐料——鮮香菇。」郁漣喬也不笑話赫連沐,畢竟在飛鴿傳書問他娘之前,他也不知道香菇還有這妙用。
赫連沐咋舌,「鮮香菇」?據她所知,鮮香菇不都是肥肥的,大塊大塊豐滿的很嗎?怎麼長成這樣?看起來片狀,色澤偏黑,嘗起來的味道卻又說不出的美妙。
郁漣喬是按照他娘信上所說,如法炮制的。切成薄片的新鮮香菇,經油鍋翻炒,灌以米湯,不僅香味四溢,嘗起來更有一種類似乳味的醇厚感。
赫連沐也不多問,再問下去,就顯得她無知了。
不知不覺,赫連沐吃完了所有的菜,甚至連碗里的飯都少了大半。不得不說郁漣喬廚藝天賦高超,家里不愧是開酒樓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接觸廚藝界至今才不過短短幾個月,就連最難搞的赫連沐都肯定他的廚藝。
碟子空空如也,赫連沐才發覺自己嘗著嘗著,就把本該呈給妹妹的營養飯菜一掃而光了。赫連沐放下筷子,看著還呆滯在那的郁漣喬,不怎麼好意思的開口︰「吃完了,怎麼辦?」
「嗯?……哦……」郁漣喬才反應過來,赫連沐是在擔心自己吃光了本屬于潯兒的飯菜吧,「不用擔心,這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潯兒哪像你這麼挑食。」
被郁漣喬這麼一說,赫連沐頓覺自己著了他的道,略微尷尬的笑了起來。
曾經愛笑的假小子,繼佟離墜崖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多日不曾見到的梨渦再次隱現,郁漣喬無比珍惜這一時刻。
這個讓赫連沐安安穩穩、毫無怨言吃飯的法子,經郁漣喬今日初次試驗,非常成功。郁漣喬打算接下來的日子,開始實行把赫連沐養圓潤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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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臨夜風兩兄弟前些日子收到寂月納蘭坊的來信,得知事情的嚴重性,知會了遠在雲陵城的赫明與赫奇。還未等他們去醫島接管,二話不說,丟下小島不管,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寂月小鎮了。
赫明與赫奇知道這個消息後,各自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淚。心愛的好姑娘,才多少時日沒見而已,人就沒了。他們除了事後傷心,卻什麼也做不了。頭一次,他們怪自己窩囊,怪自己沒有跟隨赫連沐保護著她們。
夜臨夜風兄弟二人來到寂月小鎮時,赫連沐已醒來好多天了,但他們怕赫連沐看到他們又要多想。為了不讓赫連沐操心無關的小事,二人就沒告訴赫連沐他們來了,只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偷偷的關注著她。
兄弟二人雖愛慕赫連沐,卻從沒奢望過得到她,以這樣的身份待在她身邊,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郁漣喬對赫連沐的關懷,兄弟二人也都看在眼里。像他們這種性格冰冷到寡言之人,不適合做赫連沐的終生伴侶。而在他們心目中,郁漣喬恰是能站在赫連沐身旁的最佳人選。
至于到底能不能讓他們放心的把赫連沐交給郁漣喬,還得一試才知。
在蜃醫島那段日子,郁漣喬就給他們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特別是他那種獨有的強勢,總讓人覺得高高在上。總而言之,郁漣喬在他們眼中,是溫雅貴氣卻又霸道非凡的。只要他想,在無形之中,就可以給人以壓迫感。他的命令,仿佛不容拒絕。只是,跟隨在赫連沐身邊,他斂藏起讓人難以接近的那個自己。
他們曾懷疑過,郁漣喬接近赫連沐,伴其左右是否有目的。但就他們觀察來看,就算他是有目的,也不會傷害到赫連沐,反而對她過分關心。而郁漣喬看赫連沐的眼神,也出奇的熟悉,他們從彼此的眼眸里有見到過的。郁漣喬對赫連沐是何種心
境,他們自是了然于心。
月黑風高的夜晚,是最能掩人耳目的「作案」良機。夜臨夜風把郁漣喬給約到小鎮外的空地,也不拐彎抹角,直白的表明他們此舉的用意。他們是想試試郁漣喬有沒有能耐待在赫連沐身邊,代替他們保護赫連沐。
兄弟二人昨日剛出現在納蘭坊那會,郁漣喬就知道了,既然他們不想知會赫連,他也不瞎起哄,給赫連徒增煩惱。
今夜約他于此,試探他的深淺,他奉陪便是。更何況還是打著有沒有資格守護赫連的旗號,他更是得赴約。雖說郁漣喬並不在乎他們是否認可他,但多一對同盟總比多兩個敵人要好。
「省事點,你們一起上吧。」
兄弟二人听郁漣喬伸伸懶腰慵懶的開口,他們彼此互望,瞳孔暴射出的怒意毫不掩飾。雖說他們之前對郁漣喬的實力早有估計,在他們之上也是必然的,但郁漣喬此般隨意,輕視他們,他們皆覺郁漣喬過于狂妄。
而郁漣喬哪想那麼多,他實話實說而已。據郁漣喬所感,眼前兩兄弟的內力連席晨都不如,更何況是同他相比了。輕視談不上,他只想早點解決這件事,回去睡覺,明早還得早起給赫連做飯呢。一起上,豈不更省時。
于是,鎮外空地上,三人皆不客氣的大打出手。一場源于憤怒與試探的比試,就這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小鎮里的人睡得昏天暗地之時,鎮外三人卻切磋的驚天動地。幸好三人今夜都未使用刀劍,空手比拼,不然「 里啪啦」的刀劍相踫聲還不響徹整個寂月小鎮,到時候引起民憤民怨的,誰都不好過。
和郁漣喬一比之後,兩兄弟才覺自己最初的想法是有多麼可笑。若是郁漣喬動起真格來,即使他們二人加起來,竭盡全力都不是對手。適才二人明顯感覺到郁漣喬放水了,而他們聯手只勉強能跟他搏個平局。
試探出這樣的結果,說實話,就夜臨夜風二人本身而言,是不願接受的。就像是踫上比自己強勁許多的對手,這會讓他們更覺自己沒本事。而出于對赫連沐日後幸福而言,遇上郁漣喬,今夜與他交手後的感覺,卻又是欣慰的。他們一心認為,只有郁漣喬這樣的人,才配擁有赫連沐這樣做的了生意,成的了媳婦的好姑娘。
沒有過多的言語,二人只對郁漣喬留下一句「保護好她」,翌日清晨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納蘭坊。兄弟二人回了蜃醫島,只有那,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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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下來,赫連沐的胃口是徹底的被郁漣喬給打開了,可郁漣喬的手卻也變得慘不忍睹了。誘人飯菜的背後,對于郁漣喬這種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公子來說,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不用想也能猜出個一二。
美味佳肴畢竟不是渾然天成的,睿智如郁漣喬,也是經過反復的試驗,才有令赫連沐滿意的飯菜。盡管武藝超凡、內力深厚,郁漣喬的十指也難抵刀切和油燙。
之前給赫連沐送飯,郁漣喬都是在她不注意時,快速擺好盤子後,立馬收回雙手背在身後。今日送飯,恰逢赫連沐興致高昂,主動湊上前去。郁漣喬來不及收回的手,被赫連沐看個正著。
赫連沐此時哪還顧及什麼男女之別的,她伸手抓過郁漣喬的手,劈頭就問︰「這是怎麼回事?」
「練功,木樁上打的。」郁漣喬語氣平淡的回答,好似他說的話,是絕對的真話。
赫連沐又不傻,豈能信了郁漣喬的謊言。郁漣喬手上星星點點的痕跡,赫連沐並不陌生。赫連沐之前有在連玉手上瞧見過,那分明就是被油漬燙過後留下的痕跡。連玉當時在廚房,手被濺出的油給燙到時,都忍不住眼冒淚花。看郁漣喬這情況,比連玉不知道嚴重多少。
此刻,赫連沐才知道她近日所吃的佳肴,都是郁漣喬用自己之前完美無瑕的雙手換來的。
郁漣喬為了赫連沐,原本一點瑕疵都不存在的雙手變得傷痕累累,赫連沐不知道腦海里在想著什麼,紅著眼楮,背過身去。
「怎麼了?」郁漣喬暗怪赫連沐沒良心,就算是看到他的手,也不至于嫌棄到這地步吧!雖然他承認,自己的雙手,目前確實不怎麼養眼,但好歹也是因她才這樣的吧!
而被郁漣喬曲解的赫連沐,哽咽著開口︰「我討厭欺騙。」
赫連沐說著話,完全沒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她自己不都是在欺騙郁漣喬嗎?
郁漣喬愣了一下,誠懇的回聲道︰「對不起。」
郁漣喬也是不得已,倘若一開始就告訴赫連沐,這些飯菜都是他親手做的,她能吃嗎?再說,赫連沐能信嗎?不怕他把她毒死就不錯了。
「為什麼那時不告訴我?」
「害怕不能再名正言順的讓你吃我做的食物了。」郁漣喬把內心的想法,毫不掩飾的透露給赫連沐,只求她消氣。
聞言,赫連沐轉過身來,再次抓起郁漣喬「歷經滄桑」的苦命手,責問道︰「你是傻子嗎?」言語中夾雜著一絲較易察覺的心疼,「干嘛因為我的任性而這樣?」
郁漣喬听出了赫連沐的自責,出言否認道︰「這不是你的錯。我應該說過吧,我喜歡你,所以這些都是喜歡你而心甘情願去做的。」
像是沒听懂郁漣喬的話,赫連沐還是仔細的來回翻看著郁漣喬的手掌,順口說道︰「我是女的。」
啊,郁漣喬都想抓狂了,都怪之前的「胡言亂語」,讓赫連沐以為他只喜歡男子。怪不得前些日子,赫連沐看他和梅幣庭站在一起時的眼神,他總覺得怪怪的。赫連沐甚至還有點在撮合他同梅幣庭的意向。咦,現在想起來都惡寒。
郁漣喬也不管赫連沐听沒听進去,有沒有認真答,篤定道︰「你是女的,這我當然知道。我喜歡你無關于性別,只因為你是你而已。」
赫連沐怔在那,手中適才還被她緊握的男性手掌,由于她突然間的松開,還沒來得及被郁漣喬下意識抽回,就順勢滑落,垂至兩邊。
仔細想想,赫連沐發現自己分不清對郁漣喬是什麼感覺。朋友?抑或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真的不清楚,只知道有他在身邊,挺好。
一名男子為她做了那麼多事,赫連沐說不明白他的心思,自己都不能信服。早前可以當作是郁漣喬痴心錯付,男女之別的問題她還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可現如今不同,郁漣喬都明確表示喜歡的是赫連沐這個人,無關于性別了都,她還怎麼視若無睹?
可現在,赫連沐不想回應,佟離是生是死還無從得知,姥姥的血海深仇也還未得報。兒女私情,赫連沐無暇顧及。
赫連沐清楚的知道,沒有誰是理所應當該對她好的。郁漣喬的付出,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銀子所能償還和報答的。
赫連沐若不是正為佟離的意外悲傷的不可自拔,或許會接受郁漣喬的心意吧。從來沒有一個男子像郁漣喬這般無條件的待她好,明明看似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卻為她不顧男人的尊嚴和他人的異樣目光,甚至為她洗手做羹湯,都為她做到這份上了。
赫連沐是知足的,卻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內心,低頭不敢直視郁漣喬,柔聲的開口︰「下次別再這樣了,廚子做好的飯菜端來就行,我會吃。」
赫連沐說完,可能是心虛,也可能是不敢面對郁漣喬**的眼神。壓抑的空氣弄得赫連沐很不舒服,她干脆轉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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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沐現在這情況,本無心去商學院學習了。但郁漣喬好說歹說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讓她松口同意先去商學院報到。
郁漣喬一再強調,若是先去學院報到,等過段日子除掉顧悅姬,報完仇之後,想去學院學習就可以不用再等三年了。
赫連沐雖說目前沒心思去學習,但她去學院學習是爹的期望,要是她爹知道她沒去,那得多失望。赫連沐覺得郁漣喬的意見有道理,既然有理,她何樂而不為。
柳無極和落舟這兩波人到商學院的時候,佟笙都沒見著佟離,自然而然的認為佟離與赫連沐等人一起,還在後頭。瞧見落舟和落零的臉色都不太好,佟笙也沒怎麼多想,只當是兄妹二人鬧脾氣了。
學生們進商學院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去學院大堂拜見院長。
這日,佟笙在學院大堂眼看著曾梧忻、郁漣喬等人一一出現,直到最後的赫連沐也踏了進來,他還沒見到佟離。
佟笙有種不好的感覺,該不是佟離那丫頭被人給綁架了吧?一想又覺不可能,若是被綁,他們怎麼都沒人告訴他。
佟笙也不胡亂猜測了,直接問正抬腿走進來的赫連沐︰「赫連,阿離人呢?」
赫連沐一頓,一個多月了,
佟離這個名字成了她心底的禁忌,這一個多月,怕觸動她,誰也沒敢在她面前提起佟離。赫連沐的自責和痛苦,沒有誰能感同身受。
赫連沐頓時濕了眼眶,淚如泉涌。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赫連沐趕忙抬手拭去,不發一語,連前方的院長都不拜見,就黯然的走開了。
佟笙見赫連沐這樣,還沒來得及去思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見赫連潯「 當」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哭喊︰「佟大哥,對不起。佟離姐為了救我,墜下奈何崖了。」
佟笙一听,腳步踉蹌了下,差點跌坐在地,幸好有曾梧忻扶著。
赫連潯跪訴的時候,佟笙他爹剛好提腳進來,听到這個噩耗,人一抖,手里的一疊書統統滑落至地,整個人摔靠在門邊,後方跟著的一個學院學生連忙伸手攙扶住。
曾梧忻率先拉走佟笙,這件事,還是由她來詳細的告訴佟笙比較好,必要時還可以安慰下他。
佟笙此刻滿腦子都是佟離和墜崖的字眼,木訥得任由曾梧忻拖走。
郁漣喬讓夏序把赫連潯也先給弄走,赫連沐不在,這事他得擔起來,盡力安撫佟老爺受傷的心。
赫連潯跪著不肯走,夏序無奈只好敲暈她,把她給抱走。
郁漣喬上前接手,攙扶著佟老爺過去坐下,盡量以較能接受的方式把佟離墜崖的事告訴他。
可再怎麼小心翼翼,佟離終歸是佟老爺的女兒。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佟老爺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泣不成聲。同時,佟老爺心里也責怪赫連沐,若非因為赫連沐,佟離也不會去上寂月嶺頂峰,更不會出事。佟老爺是個本分的商人,殺人放火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向來都只有听說的份,卻不曾想讓佟離給遇上了。皇宮里的那個妖後,簡直令人發指。佟老爺決定,以後雲皇室的生意他不再去做。
這個地方,佟老爺是待不下去了,先前听到佟雅嚷著要嫁給一個洛楊城的庶子時,他就鬧心的很,跟要割肉一樣。而現在佟離更是一點征兆都沒有的就消失了,是生是死都無從得知。
這個傷心地,佟老爺覺得怎麼都是雲陵城待得爽快。他甚至埋怨是自己來南蠻這趟,才會造就這件事,傻傻的認為他若是沒來,女兒就一切安好。
佟老爺走的那天,佟笙也沒來送。佟笙愧疚得自認為這全是他的過錯,是他沒有照顧好妹妹,才釀成悲劇。
佟老爺走的很淒涼,臨走之前只是和院長寒暄了幾句,努力克制住不斷上涌的悲傷情緒。
佟老爺即便是回了雲陵,也不打算把佟離的事告訴他夫人。這事能拖就拖,他夫人的身子骨弱,他怕她會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佟老爺一路上都想好理由了,若是瞞不住,他夫人硬是問起佟離,那就說那丫頭嫁人了,有了夫君忘了爹娘。那樣,即便他夫人會傷心一陣子,但知道女兒過得好,生活很幸福,她也就能得到安慰了,也能安心。
冷靜下來的赫連沐深覺那日因無法面對,而不負責任的月兌逃是不對的。當她鼓起勇氣想去跟佟老爺負荊請罪時,卻發現佟老爺早已出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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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院里,眾人迎來了一年中最寒冷之際。寒冬對其他人來說,只是多穿件厚衣服而已,並沒什麼特殊的情感。而對赫連沐來說,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卻將是她寸步難行的時日。
赫連沐本想早日去往晉夏國調查妖後顧悅姬,佟離墜崖後,這個想法尤為強烈,但因身體無法負荷嚴冬刺骨的冰寒,被迫滯留在商學院。
「或許是上天在暗示,讓你這段日子在學院好好學習。那麼,你就安心學習吧,什麼都不要想,盡量放松自己。」低靡的赫連沐是眾人最過擔心的,郁漣喬也只能一個勁的安慰她。
赫連沐默許了,不同意又能怎樣。不同意,她就能在雪地里迎雪狂奔了嗎?不同意,她就能跋山涉水的趕往移脈城一探究竟了嗎?
無奈的赫連沐除了悔恨,並無其他了。她恨這寒冷的冬季,更恨她自己這難以啟齒的柔弱。甚至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點暗怪她娘那不堪的過去造就今日的她,覺得自己就不該降生。
都說母女連心,赫連沐此刻的心痛,夏惜之是切實的感受到了。赫連沐正經受著什麼,赫連府里的二老都是知道的。遠在雲陵,他們除了與女兒同哀,別無他法。
幾日後,洛楊那邊來人了,並且帶來了「袖綾」。據來人回稟,袖綾目前在洛楊很搶手,基本上出一批都是一天之內一搶而空的。這本該是件令人喜悅的事,可赫連沐听了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最近身邊發生了這麼多事,不是一件好事就能抵減的。
赫連沐拿起眼前的袖綾,木訥的盯著它看,連郁漣喬推門而入也沒察覺到。
「赫連,這是什麼?」郁漣喬眼神瞟向赫連沐手上的彩色花紋長條。
赫連沐無精打采的順口回道︰「袖綾,像白綾一樣的袖綾。」
也許是想到了近來的悲事,赫連沐越看眼前的袖綾,越覺得它像是一條能要人命的白綾。
「哪有這麼五彩斑斕的白綾,听說是納蘭坊差人送來的。」
「怎麼不像了,我當初就是從宮里那三尺白綾得來的靈感。」赫連沐不自知的苦笑,語氣傷感的不像話。
「赫連,你……」
郁漣喬久久沒有下文,赫連沐還以為他是怎麼了,抬頭看去,只見他瞳孔放大,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自己看。赫連沐這才意識到剛才失神中說了些什麼。
納蘭坊新品的創意,向來出自納蘭,這點是毋庸置疑的,郁漣喬當然也知道。赫連沐又說手里的東西是她從白綾上得來的靈感,那不正意味著……
赫連沐自知說漏嘴了,她本可隨便捏造一個像樣的理由給搪塞過去,但她此刻並不想那麼做。一輩子躲躲藏藏隱瞞另一個身份過日子,就現在來看,她一點都不喜歡。如果宮里那位早前知道她的這重身份,或許還會對她有點忌憚,不會這般囂張。
人生苦短,說不定哪一天,身上這顆脆弱的心髒就會停止跳動。趁它還有精力之時,盡管隨心所欲、及時行樂。所以,赫連沐不想再掩飾下去。
對于郁漣喬訝異中未吐出的後半句話,赫連沐仿佛是默認了,只淡淡的說道︰「出去吧,我想躺床上歇會。」
郁漣喬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識相的走開。
赫連就是納蘭,赫連原來就是那個一直讓他吃飛醋的納蘭姑娘。郁漣喬撓著頭,二愣子般的無聲咧嘴傻笑。
郁漣喬出來後,不停的暗罵自己是大傻蛋。他早該想到那上面去了,在最初知道赫連的女兒身,他就該猜到她是納蘭姑娘的。那時給落水後的她喂藥,青絲隨意散落在兩肩的她,整個人看起來跟傳言中的納蘭姑娘相似度極高,他竟然會沒注意到,真該死。
郁漣喬懊惱過後,隨之而來的,卻是難掩的喜悅。自豪的感嘆自己的幸運,他這是挖到寶了,瞧他看上的女子是多麼的令人驕傲。
不過,處于興奮之中的郁漣喬,但是把自己的不凡,忘得一干二淨。他倒忘了和赫連沐比起來,他自己也毫不遜色。大行皇朝赫赫有名的情報組織,掌握著主人不願公諸于世的秘密,令眾多官員聞風喪膽的「灰色」。它幕後的主子,又能平凡到哪去。
郁漣喬的頻頻示好,赫連沐很想視而不見。對于自己這方面的情感,她雖遲鈍,但還不至于眼瞎到這時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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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無話不談的好友,一個消失了,一個被她給罵走了,赫連沐這會有煩心事也沒個傾訴的對象。
天是徹底的寒冷,赫連沐這種時候只能待在屋子里暖身子,可她卻又不想待在屋子里。
南蠻綠洲是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周邊的景色,仿佛有種魔力,欣賞久了會令人心曠神怡。
清晨,赫連沐沿著學院出來的林蔭小道,漫無目的的緩慢前行。赫連沐一直向前走去,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潭死水,她才停下。其實這並非如赫連沐所認知的是一潭死水,而是一個**的小圓湖。在人們通常不注意的湖底,它在時刻的交換著水,所以說,它是活湖。
赫連沐不知自己是走了多久,不過,有一絲灼燒感的肚子暗示著快到午飯時辰了。
圓湖附近是一片樹林,在寒冬之際依舊茂密的樹林。
赫連沐呆愣的望著這片樹林和這方圓湖,突然有種想嚎啕大哭的沖動。有湖水灌溉的樹林長得郁郁蔥蔥,而她干涸得幾近枯萎的內心,卻沒有「活水」來滋潤。
這會冷得直哆嗦的赫連沐,甚至覺得自己是這
個世上最悲慘的人。
方圓幾里沒有人的蹤影,赫連沐蹲坐在地上,純屬發泄情緒的大哭起來。
赫連沐哭了一小會,突然感覺有人在踢她,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她由下至上,緩慢的抬起頭,發現眼前多了個未曾見過的白衣女子。
似在怨訴對方踢人的不滿,赫連沐癟著嘴委屈的望著白衣女子,淚汪汪的雙眸無聲責問對方是要干什麼。
白衣女子與赫連沐沉默的對望,並未打算要說些什麼。白衣女子是來這趕人的,她睡得好好的,突如其來的幽怨哭聲卻吵得她心煩。她倒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
見白衣女子沒有要說話,還以為對方是個啞巴,赫連沐更覺委屈,連個不認識的啞巴都要來欺負她,她都不幸到這地步了。
不理會白衣女子要趕人的架勢,赫連沐做勢又要開哭。
「住嘴。」
赫連沐都還沒來得及「嗚」出來,被白衣女子一聲厲喝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轉化成微弱的打嗝聲釋放出來。
「收起你的脆弱,沒人會在乎你的眼淚。」
赫連沐也不管白衣女子的話是否傷人,後退著站起身來,沒頭沒腦的問道︰「你不是啞巴?」
赫連沐這話一出口,白衣女子的臉頓時黑了下來。臭小子,大白天哭哭啼啼的惹人不得安寧就算了,現在還敢咒她是啞巴。不教訓一頓,簡直難泄心頭之憤。
赫連沐都還沒反應過來,輕盈的她就被白衣女子一掌給拍飛出去。
白衣女子出手之後就後悔了,適才她的手掌觸及那個所謂的臭小子的胸膛,雖然被厚衣服包裹住,但她手心所感受到的那柔軟的觸感,絕對是不屬于縴瘦男子的。
結合赫連沐白淨瑰麗的面容,短暫的一瞬間,白衣女子臆想到了什麼,急忙飛身前去,趕在赫連沐落地之前把赫連沐給提了回來。
幸好白衣女子剛才下手不重,也幸好這大冷天的赫連沐穿得夠厚,不然這會赫連沐早趴地上嘔血了。
赫連沐這一來一回的,直到安然無恙的立在地上,她都還不太明白眼前的白衣女子是要干些什麼,這是在逗她玩嗎?
白衣女子繞著赫連沐來回轉悠,上下瞅著赫連沐,心里嘀咕︰原來是個丫頭,她就說哪個臭小子會那麼沒骨氣,大白天的來這里哇哇大哭的。
赫連沐隨著白衣女子的目光扭轉著脖子,對于白衣女子那戲謔的眼神,赫連沐莫名其妙。
「丫頭,為什麼在這哭?」白衣女子最終站定在赫連沐的正前方,好奇的發問。
「嗯?……」赫連沐不太理解白衣女子是問的什麼,帶著輕微的哭腔,小聲的答道,「因為剛才這里沒人。」
「啊?……」白衣女子覺得眼前的這個丫頭除了愛哭哭啼啼之外,腦子還不怎麼正常,「我是說你為什麼哭?」
白衣女子強調了一遍她的問題,對于赫連沐的傻愣,就差直接翻白眼了。
「哦。」赫連沐也覺得這會自己傻傻的,讓人看笑話了。
莫名出現的白衣女子,赫連沐覺得她除了行為奇怪了點,一出現就給了自己一掌,也不像是壞人。于是赫連沐就毫無警戒的把近來發生的壞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白衣女子。
听完赫連沐的故事,再看眼前的赫連沐,白衣女子像是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剛痛失幼女的自己。同樣都是失去重要的人,白衣女子這會對赫連沐瞬升一股憐憫之情。
白衣女子想著,若是自己的孩子尚在人世,這會也該有赫連沐那麼大了吧。
白衣女子對于之前說沒人在乎赫連沐的眼淚,覺得那話有點過分了。像是彌補,又像是安慰,她柔聲開口道︰「以後要記住,哭給自己听,笑給別人看。在乎你的人並不希望看到你落淚。」
赫連沐盯著白衣女子,思索了一小會,繼而認真的點頭。她也很感激白衣女子的傾听和安慰。對于無端出現在此的白衣女子,赫連沐也挺好奇的︰「前輩,你是住在這附近嗎?」
赫連沐四處張望,可怎麼看這里除了風景優美了點,也算是荒郊野外啊,前輩不會真住在這吧?
「嗯。」听到赫連沐對她的稱呼,白衣女子笑了。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見過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還從未有誰會像赫連沐這般尊稱她為前輩的。這丫頭,還挺討喜的。
白衣女子芳名「綠野」,十五年前來到這片不大不小的湖邊樹林,在這里蓋房定居下來,一住就是十多年。期間不乏有商學院的學生來這邊游玩,也有因誤踫毒花毒草的頑皮學生被她施救過。
綠野的相貌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符,根本不像是一個曾為人母的女子,倒像是一個妙齡少女。綠野的性格比較淡泊,救人之後的她一般也不多言,整個人看似不重俗事的仙人。而綠野這麼多年,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就屬商學院的院長了。綠野時常會去商學院問院長借書,她雖性情淡漠,但卻深得院長的喜愛,院長待她就像是親閨女般要好。
正因為綠野的冷性情和好心腸,學生們一般都會喚她「綠野仙子」。起先這樣的稱呼,綠野會覺得很別扭,極其不習慣。但听久了,也就隨他們去了,他們也無惡意,僅是一個稱呼而已。
也許是一個人住在這寂靜的地方久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蠻有趣的丫頭,還這麼有緣的就驚擾到了綠野,再加上這丫頭她也不討厭。
快到晌午了,綠野以「吃午飯」為由,邀請赫連沐去她的林中小屋一坐。
正好,哭過後的赫連沐這會肚子也難得的餓了,再說赫連沐對前輩的住處也挺感興趣的,就迫不及待的應下了。
于是,綠野就破天荒的將赫連沐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穿過靠近湖邊的幾棵茂密大樹,赫連沐終于看到了綠野的小屋。小屋外面看起來雖然簡陋,但赫連沐一進到屋里,發現小屋可以與自家「桃源」小院媲美,完全可以叫大屋。小屋空間很大,並且里面的擺設一應俱全。
綠野讓赫連沐先坐在外屋休息會,她進去做飯,炒幾個小菜。
赫連沐盡管好奇,也並未隨便在小屋里亂闖,安安分分的托著下巴,坐在飯桌旁等待綠野做的午飯。
看到綠野端著一碟又一碟的素菜出來,赫連沐不由感嘆,怪不得前輩長得這麼仙風道骨的,定是她天天都吃的這麼清淡。
赫連沐拿起筷子試吃了下,幸好不難吃,不然待會還不知道要怎麼下口,不吃嘛,又覺得不禮貌,會讓前輩多想,以為自己是嫌棄她的手藝。
整頓飯,平靜又祥和。而赫連沐總覺得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但她確定,那個味道並不是飯菜所散發出來的氣味。
「前輩,你有沒有聞到夜來香的氣味?」雖然夜來香在白天氣味不怎麼濃郁,但向來對毒物敏感的赫連沐直覺她應該沒聞錯。
綠野抬頭望向赫連沐,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赫連沐︰「你怎麼知道?」
「我對毒物和藥物的氣味比較敏感,而我之前也有用夜來香提煉過毒藥。」赫連沐不假思索的說道,並且,赫連沐有預感前輩也是一個懂的制毒之人。因為常人不會養夜來香這樣的毒花,更是不會將它安放在屋內。
綠野听赫連沐這麼說,驚訝是自然的,這個丫頭想不到還挺能耐的。既是同道中人,綠野也不掩飾,豪爽的示意赫連沐跟她走。
綠野帶著赫連沐,戴上遮口鼻的巾帕,進了平日里被她鎖住的毒房。里面除了桌子上擺著的,適才赫連沐聞到的夜來香外,還有很多有毒的花花草草和小動物。見過的,沒見過的,鮮活的,已干枯的,都一一呈現在赫連沐眼前,看得赫連沐眼花繚亂。
綠野見赫連沐這副蠢蠢欲動的吃驚樣,就知道赫連沐對毒房里的這些東西很感興趣。
赫連沐眼楮咕嚕咕嚕的來回轉著,一刻都不離開屋子里的毒物,用不敢置信的口吻問綠野︰「前輩,這些都是你收集來的嗎?這些小可愛你都認識嗎?」
對于赫連沐稚氣的話語,綠野笑著點頭︰「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怎麼把它們制成毒藥。」
「感興趣,絕對感興趣。」赫連沐頓時從失去佟離的痛中活了過來,激動的連手都不知往哪安放。
也就在剛才,赫連沐才知自己之前懂得的制毒之術僅是皮毛。
「前輩,我拜您為師吧?您教我如何把它們做成毒藥。」赫連沐向著綠野急切的懇求道。
「呵
呵……拜師就不必了,你要真想學,有空可以過來我這,我教你便是。」綠野難得像今日這般興致那麼高昂。這丫頭,才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就讓自己見識到了多變的她。又哭又傻又笑的,誰家有這麼個孩子,還真是不省心。
雖然綠野話是這麼說,但赫連沐堅持要拜綠野為師。赫連沐也難得遇著一個讓她有拜師沖動的人,自是不會輕易放棄。最終綠野被赫連沐糾纏的沒辦法,只能答應,但叩首之禮,說什麼綠野都不願接受。
赫連沐拜師成功,和新認的師父小聊了一會這間毒房里一些毒物的名稱,興高采烈的告別綠野回學院去了。
一路上,赫連沐喜不自勝,頭一次未感受到寒冬的刺骨冰冷。
找了赫連沐幾個時辰的郁漣喬這會見到她完好的回來,就差跪下謝天謝地了,他還真怕赫連沐想不開尋短見去了。
郁漣喬看著赫連沐面帶微笑的走過來,春風得意的樣子,不禁問道︰「赫連,你這是去哪了?」
赫連沐心情大好的回道︰「拜師去了。」說完,自顧自的沉浸在成功拜師的喜悅中,向著自己的廂房走去。
郁漣喬見赫連沐笑得這麼張揚,發自肺腑的為她感到開心。一個多月了,久違的大笑,已經一個多月未曾從她臉上看到,不管出于什麼原因,總之那道砍,赫連沐是過去了。
赫連沐其實在听了綠野安慰她的那番話之後,就決定要好好的活著,連帶著生死未卜的佟離那份一起活下去。正如綠野所說,佟離也不會希望她像前些日子那般頹廢的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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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里,除了時不時偷偷模模听院長講課的那幾個人,真正稱得上學子的,除了赫連沐,清一色全是男子。幸而學堂里的赫連沐男兒裝扮,與他們坐在一起上課也毫無違和感。
女子經商,在大行皇朝並不少見,但像赫連沐這般年紀輕輕而又有遠見的商女,那絕對是鳳毛麟角。
大行皇朝雖也有男尊女卑之分,但在大行商學院,學子是不分男女的。只要你能通過報名測試,就能在學院學習。
而夏序和晉默兩個小少年,經常躲在角落里偷看莘莘學子听課。
其他女眷平日里都待在自己的廂房,無聊的時候也會去藏書閣看看感興趣的書,或是去學院外溜達溜達,欣賞周邊的美景。
慈祥和藹的院長一站在眾學生面前開始講課,儼然是孔老夫子附體,大道理滔滔不絕。
「我所授予你們的,只是在你們原先的經商學識上加以潤色。而最主要的,還是得看你們自己的領悟能力。」院長說完,也不多說些里八嗦的廢話,直奔主題,端正態度嚴肅的講課。
院長的第一堂課,學生們都無比認真的听著。再加上院長描述事物繪聲繪色的,舉的例子也生動形象,他講得頭頭是道,學生們也听得享受的很。于是,課堂上的時間便會轉眼即逝。
「也就是說,想法很重要。都明白嗎?」
「嗯。」
「不能單一的從一個角度看事物,要有發散性的思維。都能懂嗎?」
「嗯。」每每對于院長的互動,眾人都會齊聲回應。
對于他們的學習態度,院長甚是欣慰的來回踱步,拿著戒尺的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滿意的捋著胡子點頭肯定道︰「嗯……孺子可教也……那麼今天就先講到這吧,放學。」
伴隨著院長的這聲響亮的「放學」,在座的學生們開始鬧哄哄起來。
有人說「院長博學睿智,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記得那麼多重要的知識。」有人說「院長的睿智是因為他年長,經受的事情比常人要多。」還有人笑言「院長是個左撇子,所以才那麼聰明。」
听到這,傲嬌的郁漣喬不禁勾起嘴角,這點他倒是認同。郁漣喬的聰慧是整個大行皇朝見證過的,他也曾是左撇子,不過後來被他娘硬是強逼著給改了。總之,郁漣喬覺得「院長的睿智跟他是左撇子還是掛鉤的,有那麼一丁點關系的。」
落零雖不怎麼喜歡來商學院上學,之前也都是沖著赫連沐才興致勃勃的,但她爹在她離家前也有特地吩咐過,要認認真真的听听院長講的話。因為赫連沐,落零爽快的點頭答應,而現在也因為赫連沐,她將她爹的話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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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落零覺得赫連既然之前不分青紅皂白的責怪她,那麼估計也不會喜歡在學堂上見到她。
所以,落零就經常躲在學堂後面,偷偷模模的看赫連沐,見到赫連因為院長的言行舉止發笑,她也會跟著心情大好,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翹。
赫連沐並非想來見落零,她自知沒臉去同落零說話。盡管夢里無數次的在落零面前懺悔哭訴,反反復復,同樣的開始,卻有不同的結局。有被原諒的,有拒絕被原諒的。赫連沐真的怕了,總覺得繼續這樣下去她們還能是陌生人,而真像夢境中那樣做了,她怕連陌生人都不是。
然而有時候,人就是愛想太多,若是赫連沐和落零,兩人中任何一人先主動,那麼早就不是目前這般尷尬兩難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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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沐出了房門,散漫的在學院里走著,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不自知的走到了落零和落舟的住處。為了怕二人經常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太過揪心,郁漣喬之前特地跟院長申請,將赫連沐的廂房換至離落零最遠的那間。但無巧還真就不叫事,繼奈何崖那天,就不曾見到過落零的赫連沐,今天就給她踫上了。
不過,落零這會正趴在落舟懷里,赫連沐見落零的身子一起一伏的抽動著,就知道落零是在哭泣。
赫連沐想著是遇上什麼事了,才讓一向堅強的落零都掉淚。赫連沐又想到目前的自己不能以好友的身份去刨根問底,多日不曾陰郁的赫連沐就這麼站在角落里暗自抹淚。
當寂寞染上了傷感的底色,寒冬又怎耐得了沉默。誰的錯,誰的過,渾濁了空氣。寒風有點瑟,怎不惹人垂淚?
赫連沐只靜站了一小會,收起抽泣的嘴角,默默轉身離去。殊不知她剛剛潸然淚下的那一幕被正面向她的落舟盡收眼底。
今日的落零由于受了點風寒,人虛弱難受的同時,情緒也就容易受影響。之前在雲陵,落零和佟離的各大病癥全都是交給赫連沐解決的,把性命安心的交到赫連沐手上。落零這會生病了,還和赫連沐鬧成這樣,落零想到曾經要好的她們如今一句話都不講,情緒更是不受控制,柔弱得看到放學回來的落舟直直的撲了上去,一句話也沒說就埋首啜泣。
落舟剛開始還真被嚇到了,這副模樣,這麼主動,于落零而言,那絕對是第一次。但落舟內心更多的存在,還是激動和喜悅。
落舟不善言辭,這落零比誰都清楚。所以落舟只是這麼靜靜的抱著她,讓她一個人發泄,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其實落舟本想開口詢問落零突然這樣的原因,但余光瞥到不遠處的赫連沐,他又沉默了。只是安安穩穩的圈住落零,不發一語,無聲安慰。
直到赫連沐消失,落零漸漸止住了哭聲,落舟才開口把適才他所看到的赫連沐暗自垂淚那幕全然告訴了落零。
盡管落舟近乎緊張而微微發顫的敘述並不怎麼形象,更甚至是把赫連沐說成了那種嬌滴滴亂抹鼻涕眼淚的小髒丫頭。但落舟是想告訴落零,赫連沐也同她一樣,盡管嘴上不說,心里也還是關心她的,不然也不會來這看她,不會獨自站在那黯然神傷。
听了落舟並不完美的安慰之後,落零心里暖暖的,風寒也似乎好了大半,雖不至于立馬神清氣爽,但暈脹一天的腦袋這會也已清醒的很。
知道她所在乎的人同樣也在乎著她,落零很滿足,盡管曾被不信任曾被深深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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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快點啊。」赫連潯一邊焦急的催促著,一邊拽著赫連沐的衣袖,拼命的拖著赫連沐往學堂跑去。
通常在這種寒冷的季節里,赫連沐都是難得出幾次房門的,但由于今年的特殊,她必須要頂著嚴寒去听課。
赫連沐是沒有幾堂課不遲到的,秉承著能多賴在床上一會兒是一會兒,人家去學堂都是悠閑的走過去的,而她都是健步如飛的跑過去的。
郁漣喬最開始還會等赫連沐一起去學堂,但後來和赫連沐一起被嚴夫子課後罰了幾次,郁漣喬覺得學堂里得有個內應,專門負責給赫連沐找各種遲到的理由,于是郁漣喬就毅然決然的扛下了這個艱巨的使命。之後,郁漣喬不再等赫連沐,而是早早的候在學堂,同夫子或是院長解釋赫連沐晚到的因由。一開始也還好,當然,時間一長,郁漣喬的謊言也沒幾次能被信服的。
被折騰幾次後,赫連沐也
終于開竅了,知道叫赫連潯督促她,這不就有了現在這麼戲劇性的一幕。
「潯……潯兒……你……你慢點……」赫連沐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了,兩條腿不受控制的跟隨著赫連潯的牽引向前邁著。
赫連潯哪給赫連沐休息的機會,再不快點,待會赫連沐又要被罰,回頭來指不定還得怪她不盡責。
「咚咚咚……」
赫連沐趕到學堂時,學院的大鐘剛好敲響。赫連沐暗嘆,還好還好,沒有晚到,不然又要被嚴夫子罰跪了。
嚴夫子可不似院長那麼好說話,他為人刻板,中規中矩的,破壞了課堂規律,無論是誰,都得受罰。所以赫連沐特別重視,雖然受罰的大多不是她本人。
雖說赫連沐今日沒晚到,但她也是伴隨著響亮的鐘鳴聲踏進學堂的,免不了又要被嚴夫子數落幾句︰「赫連沐,你怎麼冬天上學都跟逃命似的,也沒人追殺你吧?」
赫連沐本就因剛才的死命奔跑心情不順暢,這會還要忍受夫子的奚落,她嘴欠的立馬回了句︰「老夫子,真這樣,我都不知道死幾回了。」
嚴夫子氣得想拍板,這麼多年來,像赫連沐這般不敬重他的學子,他是從不曾見過。
似是看出了嚴夫子一觸即發的怒火,郁漣喬趕緊插話緩和道︰「夫子,她這天氣能出門就算是對您老最大的尊重了。」
嚴夫子畢竟為人師表的,課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跟赫連沐一般計較。收拾好情緒,開始講課。
「細節決定成敗。」嚴夫子講著道理,在赫連沐的位置旁來回踱步,時不時拿他那迷離的小眼楮瞟向一旁的赫連沐,「江湖人士都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也就是說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但是在商言商,有時候細節就是關鍵。細節恰恰就成了商場上至關重要的那個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赫連沐總覺得夫子的這番話就是在針對她。
對于刻板到墨守成規的嚴夫子,赫連沐向來不怎麼喜歡,他的課赫連沐也是愛听不听的,還時不時的在課堂上提一些連夫子也模稜兩口的問題刻意刁難他。
對嚴夫子而言,赫連沐是個十足的壞學生,不遵守課堂紀律,還經常讓他在眾學子面前出糗。而對院長而言,赫連沐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學生、商業奇才。提出的問題都表明她對他課上所說的話有思考過,而且能發人深省。雖說赫連沐那已成習慣的晚到也讓他頭疼不已。
赫連沐在院長的課上晚到,只需說一句「天冰寒,起不來」,院長就不會計較了,雖然無奈,但還會微笑著讓她注意身子,有時會念叨「身子可是做任何事的本錢」之類的讓人听了心暖的話。
想到夫子的小心眼,赫連沐故意趁他轉身的時候,朝著他的背影做鬼臉。
郁漣喬看到赫連沐孩子氣的舉動,不忘讓她收斂點。郁漣喬小聲的靠向赫連沐,低語道︰「赫連,你忘記上次夫子讓你罰跪的事了嗎?別到時候遭罪的又是我們。」
郁漣喬說完,還不忘用眼神示意了下赫連沐左邊的梅幣庭。
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赫連沐光顧著想反駁郁漣喬,那張牙舞爪的雙手還沒來得及放下,被轉身的夫子抓個正著。
毫無疑問,赫連沐又要舉著書本在驕陽下罰跪。
在嚴夫子大聲宣布放學後,郁漣喬梅幣庭就湊過來,問赫連沐要不要代她受罰,畢竟她那柔弱嬌貴的小身板,他們可不忍心讓她頂著書本在太陽下曬幾個時辰。
這件事情上,郁漣喬難得不對梅幣庭抱有敵意。受罰這種事,有個伴郁漣喬自是巴不得。
「這次不用你們替我受罰,剛好今兒個天氣好,我正想出來曬曬我這惰怠的身子呢。」像是故意說給還沒有踏出學堂的嚴夫子听,赫連沐高聲的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見到夫子頭也不回的不搭理她,赫連沐無趣的低咒了聲「頑固的臭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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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刻板的嚴夫子,學生們更喜歡听字字珠璣的院長講課,如果夫子課堂上所講的話是催眠曲,那麼院長的話就是亢奮曲。
「一成不變的東西,誰也不能保證它能永遠不衰退。人們對新鮮事物始終抱有好奇心。」院長搖頭晃腦的給學生們講著課,學生們也搖頭晃腦的听院長講大道理。
看到學生們都沉浸在他的語言中,院長也不去責怪他們模仿他,反而更是起勁的說道︰「也就是說創造性思維很重要。出奇制勝一直都是商場上的一**寶。」
院長課堂上的話也並不少,但基本上沒有學生會嫌他聒噪嫌他煩,反而很享受課堂上的時光。
又快到放學的時刻,院長總會在這時候來個反話,但卻是極為有理的話︰「話雖如此,但凡事都要給自己留另一條出路,經商的道路上也不能只有一條直達方向的路。那樣即便前方的路被堵死了,你也不至于滿盤皆輸。有備無患是最穩妥的。」
大多學生都贊同的頜首,院長的話很受用,他們自然要全盤接受。
學院里的人大多都是知曉赫連沐女子身份的,院長更是不例外。
隨著氣候的轉暖,春天的即將到來,某些個學生春心萌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在院長的課堂上公然無視他手里的戒尺,那也是勇氣可嘉。
越接近放學的時辰,學生們的精神就越難以集中。院長看著赫連沐周圍的幾個學生,一個個都盯著赫連沐忘神的發愣,不禁故作咳嗽道︰「我所說的,僅適用于賺錢的範圍內。感情的事,不在我的考慮之列,所以我說的話不要在感情上隨便套用。不然,追不到媳婦可別到時候來怪我。」
院長說完,留下一頭霧水的大幫人,笑著拿起書本走了。
被院長一語道破,那些個偷看赫連沐的男子都不好意思的低頭撓首。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早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被赫連沐迷得神魂顛倒的郁漣喬與梅幣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