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來到麗景當女僕
握住門把。手心如握寒冰。
那種冰冷,仿佛在宣告已無退路。
陳意涵知道按照天元麗景家宅的作息安排,每晚十一點管家會解散各路日間佣僕休息,而元恪會回到主臥來進行回家後的第二次淋浴,之後準備就寢。
她目前是元恪的夜間貼身女僕,留宿在少爺主臥內的一間女佣房。饒是如此,沒有元恪的召喚,她也不過作為一個等待命令的房間擺設,與咫尺之遙的少爺人生並沒有絲毫重合。
從女佣房進入主人房的大門緊閉著。
陳意涵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推動紅銅門把,打開了虛掩的房門。
木門一開,房間會客區設計簡易得出奇的家具陳設逐一跳入視野,連同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一齊涌入鼻腔,潔淨的空間,潔淨的氣息稍稍緩和了陳意涵作為擅闖者內心的緊張,但也確確實實提醒了她,現在她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擅闖者扭身滑入門內,邁步走進房間。不可思議的是,明明一切都是初次得窺全貌,卻像在自己的佣人房一般帶有熟悉而親切的感覺,大概是她想沖入這個房間親口向元恪問清楚一切的念頭在腦子里已經盤桓醞釀又壓抑了三個月了吧,所以真正來臨的時刻,意涵竟有些分不清楚,究竟她現在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
不過,她遠遠不是氣定神閑。意涵心跳劇烈得幾乎從胸腔內撼動身體,手腳也跟隨著心髒的節奏止不住顫抖。
陳意涵終于佇立在主人房的會客區與休息區的交接地帶不再前行,隱隱听到休息區左側浴室內的水聲嘩嘩作響。
她透過鏤空裝飾牆凝視著將自己與元恪隔開的又一重木門。開始有些後悔沒有選擇一個稍微遲些的時間點了。如此曖昧的節點闖入總有些性暗示的意味。這樣有些飲食男女的想法上身,陳意涵窺探的動作就停頓住了。剛剛還是無比堅定,無比勇猛的人,片刻遭遇到了心理瓶頸。
是趁現在悄無聲息地退出,還是將初衷貫徹到底。
陳意涵握了握拳頭。
就算一會兒元恪要毫無遮掩地從浴室里走出來,她也不是為了欣賞他的美麗肌體冒死前來的。
她如此竭力說服自己不能動搖。她只是來問清楚。這幾個月來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幸與不幸的事件是否全部和他相關。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一切就此結束。
明天——不,今晚,她就會搬離這里,把過去的那段日子統統忘掉,展開新的人生,意涵再三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不被邀請的等待何其殘酷。
意涵按捺著從會客區跨越到休息區,一把把元恪從浴室里拖拽出來的沖動,只是假裝隨意地轉動眼珠再次打量打量室內的陳設。
闖入者環視著這方對于她來說禁區一般的私生活空間。心念紛雜——
如果三個月前金融系的社交晚會上她沒有弄丟元恪隨身佩戴的那塊名叫陀飛輪的天價腕表,大概一生一世都沒有機會站在如此寬敞奢華的少爺臥房之中吧。
其實意涵也曾反復怨念,她,一介平民怎麼可能與元恪這樣的富家少爺,豪門公子發生人際的牽連呢?
但事實的確如此,她一切命運的波折都是從他或者說從他的所有物開始的。
最最諷刺的是,現在就連她本身也成了他華麗人生之中的一件並不華麗的生活用品。
記得剛剛來到元宅時,身負三十萬巨債的意涵還曾有過點點歡快的心思,以致沉浸在求職成功,還債有望的幸福之中。
然而,在通往偏廳的走廊里迎面走來的男人,確切地說是這間宅邸的少爺,讓她瞬間愣住。
佣人們紛紛鞠躬致意,意涵腦內的電視畫面有一天拷貝到現實世界,這讓初入天元麗景的意涵徹底傻了眼,「元恪?你怎麼在這兒?」
傻了眼的姑娘一開口就是滿嘴的傻話。
不早就對元恪的非凡家世有所耳聞了嗎?可今日切實見到,怎麼會這麼不真實呢。
陳意涵突然萌生了一種上前捏捏元恪臉頰一辯真偽的沖動。
只見現實中的元恪嘴角微微上揚,不冷不熱地反問,「天元麗景是我的家,你說我應該在哪呢?」
大千世界上有五花八門的各種巧合,她陳意涵偏偏遇到了最狗血,最幼稚,最沒有天理的一種,意涵有些怒,不顧周遭手托清潔衣物正在經過的兩名制服女佣,壓低聲線,低頭摳著手指,自言自語,「我竟然會自尋死路來債主的家中工作。」
「你說什麼?」元恪其實明知故問。
「我說。如果你刻意拖欠我的工資怎麼辦?」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元恪雙腳向著陳意涵的方向跨出了一步,站定,冷笑盈盈說,「少瞧不起人。管家才是正牌的雇主,我不過是你服務的主人。倒是你,學業已經夠忙,忙到轉系了。再加之欠了一身債務。初來乍到就愣頭愣腦地,左看右看也沒有什麼做好家宅女僕的才能吧。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呢。」
兩人不倫不類的對白著。
走廊上停駐工作的女佣已經有人掩口竊笑起來。
饒是陳意涵再怎麼大咧咧,被人提到烏雲壓頂的巨額債務,以及為了還債不得不從心愛的金融系轉學到可以提早實習的家政系,開朗的她也萎蔫了。
「是呀。該怎麼辦呢?」
留下兀自發呆的陳意涵,元恪十分傲慢地邁開步子走掉,等走到女人看不到的地方,才真正掩口笑出聲來。
或許是感知到了遠方的嘲笑,大腦短暫失去功能的女僕眼皮跳動了兩下,忽然再次想起來,還有宋容大管家在等她哪!——
被召見的時間,恰是一天的下午茶時分,余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給房間的景致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宋容管家職業化的笑容里有種說不出的親切自然,又隱隱讓人覺得不怒而威,他訓斥,「時代從來沒有變化過,我們的工作就是成為主人可靠的僕人。重新樹立起該有的階級觀念。整個身心為主人服務……」
生平第一次坐在這樣布局講究的宅邸,陪同一位魅力十足的長者喝下午茶,本該讓人愉快的經歷,但因為剛剛與債主的會面,一切變得索然無味了。
這個時間的太陽多少有些軟弱,再搭配上可口的女乃茶,香甜的點心,宋容管家春風化雨的柔和嗓音。什麼階級,什麼時代,這些詞匯不過在她頭腦中輕輕飄過,又從不知道何處的方位悄悄溜走了。她的腦子听不進管家大人的話,她的目光始終駐留在宋容沙發扶手處的一朵玫瑰圖案上。
坐在暖陽,香茶,甜點之間,陳意涵其實只想快些听到有關決定錄用她和支付酬勞的部分,畢竟能夠早早帶薪實習,早日償還債務,才是她不得已從金融系轉到家政系後最現實的考量。
陳意涵終于忍不住掐了昏昏欲睡的自己大腿一下,然後哈欠還是不由自由地打了起來。
似乎是覺察到了對方的漫不經心,諄諄教導的宋管家啜了一口紅茶後,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對于面前工作毫無干勁的姑娘,有些遲疑地說,「真不知道用招聘的方式引進一個與元氏家族毫無感情聯系的實習生是否行得通。如果沒有代代傳承的積累,真的能夠做好如此艱巨的工作嗎?」
意涵垂頭不語,內心暗表贊同︰如果沒有踫到元恪,那麼這份工作確實沒有任何技術的難度。她有的是身為女佣所需的力氣。可現在考慮到雇主和服務對象的實際情況真的算是一項艱巨的工作了。
哎。元恪。怎麼會這麼巧踫到他。
他根本就是一眼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卻又刻薄到毫不留情的惡魔嘛——
就在宋容管家為了給予這位新來的三十八號佣人一個什麼樣的崗位而絞盡腦汁時,元恪悠閑地踱步走了進來,插話道,「宋管家,我想這位小姐不過是需要一份工作,您何必強求她具備職業精神呢。她既然是為錢而來,不如讓她來做夜間女佣好了。」
「可是我們元宅向來沒有夜間女佣的。」宋容管家疑惑不解,轉過身去地看向少爺,「我們從來都是讓男僕輪流照顧宅邸的晚間安全……不是嗎?」
元恪落座在兩人隔壁的沙發,笑,「讓她來做男僕的工作當然不好。我是說,我臥室的佣人房不是需要一名服侍晚間的女僕嗎?」
「什麼?!」
陳意涵的頭頂頓時被澆上了冷水,一瞬間醒了過來,我要做貼身女僕。
就是那種傳說中那種女僕眼中無英雄的貼身侍女!就是傳說中那種三頭六臂生就排除千難萬險誓死護主的女超人!難道元恪他腦子進水,還是剛剛看了莎士比亞的小說全集以及無數本後宮動漫,急需要一名守護boss的忠犬?虧他想得出來。
管家大人一定不會允可的。
管家大人一定不會允可如此香艷而古老的佣人角色存在于如此一座充滿建築現代感豪宅的。
陳意涵覺得自己在元恪的瞳孔里一定已成擺出了各種迎風搖頭招手的形象了。然而少爺的瞳仁是冰冷的無視。
她滿含懇切秋波地轉頭注視著宋容管家,誰知管家大人仿佛瞬間得到莫大的靈感般,大徹大悟。
「還是少爺你思慮周詳!陳意涵小姐是我們元宅公開招聘進門的第一位僕人,鑒于她的家族背景中沒有一人對于佣僕這一職業有著十分深刻和詳盡的了解,這一行業對于她來說肯定是陌生無疑的。我們應該用這樣特訓的方式來使陳意涵小姐盡快進入到自己的角色中來!」
「可是……」陳意涵剛想在事件板上釘釘前再為自己辯護些什麼。
宋容管家已經極其欣慰地快意點點頭,毫不留情地截斷了她的話頭,「我想陳意涵小姐也一定為少爺的思慮周全感到了萬分感激吧。」
管家大人年輕態,女孩化地雙手輕拍合十,「剛剛心頭的隱憂終于放下了。意涵你現在是不是也一樣高興地說不出話來?」
高興個頭。陳意涵真的為主僕二人天衣無縫的一唱一和所驚呆,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微笑溶溶。唯獨她這個當事人已經被人搞定還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個……」
「夜間薪酬是日間女佣的兩倍。一萬元每月。」元恪促狹的笑容上臉。
此時還承認不被打動就是虛偽的。
瞧瞧元恪,再瞧瞧一臉期待的宋容管家。
陳意涵覺得快被自己的懦弱憋瘋啦!——
轉眼三個月過去,現在的意涵越發感到困惑。
莫非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好的工作?一種只需要晚間睡在佣人房就可以得到報酬的工作。
無論如何今晚她要問個清楚。
正在陳意涵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浴室拉門被打開,元恪出現在視野中。
沒有想象中的圍著白色浴巾,大秀六塊月復肌和濡濕華美頭發的性感男子。
元恪的頭發干燥,身上也已經換好了寢衣和睡袍。
他在發現不速之客的一瞬有一絲絲的訝異,而後嘴角牽動,雲淡風輕地率先發問,「你怎麼在這?」
發現自己臥室闖入陌生人的冷靜男子慢條斯理地坐在了自己的睡床上,神情悠然地打量著擅進者。
敵不動,我不動。
陳意涵平復了平復乍見元恪的激動心情,站在原地說,「你出浴啦。」
「什麼出獄?」元恪哧哧一笑,眼光嗖嗖在陳意涵上下游走,「你是來找我講笑話的麼?」
真是丟人。
意涵甩甩後腦勺上的馬尾,跺腳咬牙,「我是來問元恪少爺你,一萬塊!月薪一萬塊!是日間女僕的兩倍。當時你為什麼要開出這樣的價碼來讓我做晚間女佣。在你隔壁房間睡覺,無所事事的工作就可以價值這個薪資嗎?」
「怎麼?不睡在佣人房,你還想在哪里睡覺?!」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今晚要陪我睡覺麼?」元恪笑,「我暫時還沒有制服誘惑的需要,所以——出去吧。」
算你狠。
陳意涵吞下一口口水,冷靜了自己,繼續不屈不饒地放大嗓門說,「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有關我欠債,有關我被麗景錄用,所有這一切都與你月兌不開關系的真相!」
一人在會客區,一人在休息區,隔著接近二十米的距離對峙實在太辛苦。意涵情緒激動之下,咳嗽起來。整張臉都漲紅了。
對面元恪的眉頭這才動一動,語氣和坐姿上依舊不溫不火,他閑閑地回避對話的機鋒,「陳意涵小姐不也想早點償清欠下的債務重新開始清白的人生嘛!你究竟在質問什麼呢?對話距離之外的債務小姐。」
對。對。對。
她的清白人生。
剛剛那個不是重點,重點不是薪水,不是工作的無意義,不是不勞而獲的輕松。她想知道︰弄丟腕表的事情是不是元恪在幕後主使?讓年紀輕輕的她從此陷入欠債命運,然後再給她工作機會,接著用金錢收買她,讓她在不勞而獲里墮落,從此喪失最後的獨立人格,成為寄生在社會肌體里的米蟲。
把悲慘的人生聯想到這里陳意涵再也無所畏懼,她大踏步上前,一直走到了元恪的臥室里。
再也不用隔空喊話了。爽。
意涵質問,「我究竟憑什麼被雇佣的。是不是覺得玩弄別人的人生很好玩。還有,你的那個什麼腕表其實根本沒有丟吧。我明明盡忠職守,整個宴會時間都在負責為大家照顧貴重物品,從沒有離開過,這一點自信我還是有的。你說!」
「是我。」
居然沒有否認?
少爺親口承認地如此利落,反倒讓陳意涵眼前幾乎一黑。
「你總算沒有笨到家,前前後後終于都想到了。哪里有我這樣好的人。還為欠債後的人找工作的。你今晚是準備以身相許,前來感激我的嗎?」
元恪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陳意涵。雖然面前這個女人腦子不算優秀,屬于一枚典型的學霸,別人派對玩樂,無償照顧他人物件的這樣的蠢事都干得出來。但仔細看看,三個月朝夕相處後,她也並不是全無可欣賞之處。雖然胸部不大,臀部不大,可只要她的身材放在女僕裝里就別有風情。
確認真相的陳意涵眼底幾乎片片崩碎,她再向前一步,怒道,「你這個無恥之徒!居然敢擺布別人的人生。」
被兜頭痛罵的元恪始料未及,冷笑一聲,從床上站起來,繼續振振有詞。
「就算是我藏起了腕表,但命令你轉系的人不是我吧。就算我向管家提議了從家政系招聘實習生,建議錄用了你,但最終把自己變成夜間貼身女僕的人,是你,不是我吧。還以為出身平民會多麼有骨氣和覺悟呢。你也不過是個可以用金錢就可以收買人心的俗人罷了。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瞧不起人的混蛋。」
這個把善良當可欺的混蛋。混蛋。大混蛋。
陳意涵一時氣結,竭盡全力忍耐著隨時奪眶飆出的眼淚,只是身體在無盡的怒濤中已經顫抖成了大海中的孤舟。
大修改。大修改。這次木魚講個高興點的故事。講講主僕二人如何從互相不信任,到建立起很美好的信任關系的故事。愛情不是最大的賣點哦。親愛的看官大人。有鑒于愛情並不完全是人生的全部。因此,期待著寵虐情深的小盆友可以不用跳坑了。就是個小白和小白的相處故事啦。可能有一點點的感情點綴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