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翻了個身半坐起來,雙腳點著床榻輕輕跳至床邊,腰部撐著身子緩緩靠近地面,不妨就摔了一個狗吃屎……
她用額頭頂著膝蓋蹭掉滿鼻子的灰,模樣甚是滑稽。復又艱苦的一步步縱跳至束腰榆木圓桌邊。
側著身緊緊挨著桌壁,伸著已牢牢捆綁著的雙手,費力的朝著桌上的瓷杯蹭去。
她的十指伸得通紅,驀地踮起腳使勁朝上一縱,將最近的一只杯子牢牢握在手中,喘了一口粗氣,驟然將之狠狠摔了出去,發出刺耳的碎裂聲,落得滿地塵埃四散撲落。
翠羽瞧著地上的碎片,露出一抹極其滿意的神色。
粗壯的麻繩將她的皓腕足足饒了十多圈有余,她小心翼翼的蹲子,兩根手指夾起附近最為尖利的一塊瓷片,憑著感覺朝著其中一圈麻繩一遍又一遍的割去……
玄色的窗簾旁那一道陽光已漸漸沒落,她的額頭不知何時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須臾,只听得細若蚊蠅的「哧啦」一聲,粗壯的麻繩便應聲而裂。
接下來的事猶顯得分外簡單,她掙開了繩子的束縛,順便將腿上的麻繩一道解開,揉了揉早已通紅的手腕,隨即走至門前,用力推了推,但听得門外頭只發出金屬與木門踫撞時的沉悶之聲,顯然已被牢牢的鎖住。
這可如何出去?從里邊根本無從下手。翠羽凝眉思索,片刻便將目光放置那玄色窗簾之上。
一把將之拉開,隔著幾座極普通的民宅,但見天邊已是夕陽薄暮,仙姿霞影,何其美麗。
翠羽與夕陽只隔了一扇窗的距離。
這窗欞看似破敗,連窗銷都已損壞,她極其粗暴的將之劇烈搖晃,除了抖落了一鼻子灰之外卻毫無作用。
而看似極其陳舊縴薄的窗欞之上,卻靜靜掛著一把沉重的鐵鎖,將之與外頭的一方世界隔絕。
翠羽驀地嘆了一口氣,暗道東方游思忖周全。
她的目光四處游移,卻並不曾找到任何有用之物。翻開角落那幾個箱子,皆是一些家用的棉被床布,只在一旁的一個小箱子邊邊角,翻到一根極細小的鐵絲,她驟然眼前一亮。即便灰頭土臉,杏子般的眸子里溢滿光彩。
這下有救了。
昔日,她在閨閣之中時,曾無意中瞧過一本怪書,名喚百鎖通卷。專是講解研究開各類鎖具的,她曾幼時看了心下好奇,便偷偷拿了根鐵絲照著書中的方法去撬娘親的首飾盒,哪知片刻竟真的一捅而開,後來被娘親發現並狠狠揍了一頓,說是再不許使用這些下三濫,只當是忘了作罷。
她本就過目不忘,此等異書更是說忘記就能忍心忘光的?
此刻,翠羽便拿起鐵絲,笑意盎然的朝著窗欞邊走去……
……
前些日子的一場磅礡大雨,消了不少秋老虎耀武揚威的氣焰,天氣驀地跟著陰涼了下來,卻澆不滅集市之上絡繹不絕的行人顧客。
秦都東城,鱗次櫛比的集市街有一家名喚同興的小面館,佔地不大,加上外頭的兩個座位,統共才四張桌子,八條板凳,卻因的老板手藝精湛,故而生意如火。
這日早晨,趙老六如往常般坐在面館外頭,扭了扭有些肥胖的身子,端起一碗撒著翠綠蔥花的肥腸面哧溜哧溜吃的正歡快。
此刻在他對面坐下一人,名喚侯三的,他放下手中的熱湯面,翹著高高的二郎腿,眉飛色舞道︰「哎,趙老六,你知道嗎,據說吏部尚書大人家出大事了,听說啊,快死絕了都!」
趙老六放下筷子,恥笑兩聲道︰「哼,我當什麼事兒呢,明兒個是不是該輪到哪個王爺侯爺的要出事了?」
「嘿!你這人,我這回可真不是騙你!愛信不信。」侯三氣憤的拍了拍桌子,拿起筷子便不準備搭理他。
「好好好,你且說,且說。」趙老六瞧著他不似往日般胡謅,驟然提了興致。
「听說前兩日起,吏部尚書府內的一小丫鬟身上漲了灰褐色的斑塊,起初也沒什麼,可是沒多幾個時辰不少隨從侍婢甚至小姐夫人皆依次長了這怪斑,便著了大夫來瞧,竟說是……」侯三賣著關子道。
「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啊!」趙老六听得不耐煩道。
「尸斑!」侯三一驚一乍道。
「不,不是吧?」趙老六驟然激揚的抬起頭,听的好似天方夜譚。
而此時,一肥沃的青布袖子如一陣厲風般的從趙老六的面堂甩過,接著便又一人與他擦身而過。
「嘿!你這人怎麼走路的。」趙老六怒氣重重地回頭正欲與那人理論。
「抱歉,抱歉,這位兄台。」但見一少年回眸,生的濃眉杏目,面容俊俏,著一襲略顯寬松的青布棉袍,頭戴一頂黑色文士帽,手中揣著一竿子橫幅,上書著「半仙」兩個仿若銀鉤玉唾般的大字,正滿面春風的瞧著他。
「算了,算了。不跟一毛孩子計較。」趙老六甩了甩袖子道。=,便復又與侯三聊了起來。
那少年也便轉身,接著揮霍而談︰「斷盡天下難斷之事,治便天下無疾之癥咧……」
清揚的聲音漸行漸遠,只留下少年挺拔的青色背影……
而在少年步行的街道盡頭,轉彎過個小巷,步行過一頂青色石橋,再走上少許路程,便能瞧見近日怪談滿天飛的吏部侍郎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