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涼如水。
翠羽躺在沈府的廂房里,雖然今日替著沈府眾人解蠱勞累了一整日,可是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她的腦海里還回想著沈夫人後來與她的一番話語。
當她與沈夫人從沈婉婉處出來之後,她便隨口問沈夫人道︰「夫人,您真放心沈小姐就這樣進宮?」
「哎,能有哪個當娘的願意與自己的女兒分離的,可是偏又不得不去。」沈夫人嘆氣道。
「不瞞夫人,我瞧著沈小姐嬌憨可愛,哪是那地方的深宮怨婦可比的。」翠羽看似無意道。
「我又何嘗不曉得那鬼地方的可怕,一個個的皆是貌美如花,蛇蠍心腸,我那女兒心思純良,天真嬌憨,自幼沒受過什麼苦,哪能與她們相比。若真是選上了,莫說回不來,恐怕能否好好活著都……嗚嗚嗚…。」說著,竟嗚咽了起來。
這沈夫人看的倒是十分清楚明白,翠羽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欲言又止。
思緒每每想到這兒,翠羽竟煩躁的如何也睡不著,便肆意帶了帽子,披了衣衫,打算到後園子隨意走走。
但瞧著外頭月白風清,萬籟俱寂,她順著走廊走著,即便是看不大清夜間景致,聞著風聲,心境稍稍平靜一些。
「趙公子,你可來了,嗚嗚嗚。」
驀地,一片綠蔭之後傳來一少女的嗚咽聲,听著竟十分耳熟。翠羽一驚,屏氣凝神。
「怎麼哭了?婉婉?」男子聲音溫柔似水。
「今夜,恐怕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了……」
「為何?你不是說病了,便不用去選秀了嗎?這樣咱們就能在一塊兒了。」男子的聲音分外繾綣。
「我即便如今稱病不去,可是又得等上三年,我若私下婚配,你我性命恐怕不保。」沈婉婉哀啼。
「怎,怎會這樣?」男子喃喃道。
接著便听到了沈婉婉一陣陣悲戚之聲,夾雜著重重的鼻音,我見猶憐。
翠羽紅唇微勾,暗道難怪那沈婉婉寧願病著,也不願去選秀,原來早有良人托付。
其實她自己今夜亦思忖了許久,這究竟是不是老天給她的暗示,此刻,恐怕是最好的時機……
「你當然可以不去。」翠羽淺笑,從一旁繞過去,遙遙立在正抱頭痛哭的兩人面前。
「啊?是你?」沈婉婉驟然嚇得從那男子懷中掙月兌,模了模淚水道。
「我說過,我能代替你去。」翠羽復又笑道。
「神經病。」沈婉婉本還悲戚著,忽听得此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心道此人好不可理喻,不覺又氣又笑。
翠羽也不惱,一把扯下了文士帽,驟然滿頭青絲宣泄,猶若瀑布,即便趁著夜色,依然能瞧見是一個長眉杏目,俊俏無雙的少女,風姿卓越,莫過于是。
「你竟是個女孩兒?還長的這般標致?」沈婉婉與那男子滿臉的不可思議。
「後宮那地方著實不好玩,沈小姐既然無意,不如我替了你,豈不美哉?」翠羽又道。
「你是誰,我又憑什麼信你?」沈婉婉將她上下打量道。
「我是誰?我是救了你沈家五十三口之人,若是沒有我,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與你的趙公子談情說愛?我坦白告訴你,你們府內的毒連宮廷太醫都治不了,我若有心害你們,何苦還來這麼一招?」翠羽淺笑。
沈婉婉思忖著此人說的也是有一番道理,且看著言行舉止也不似個粗人,便又道︰「你既也知道那地兒不好玩,為什麼還要去呢?」
「不是每個人都像沈小姐這樣幸運,有人愛護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沈小姐一樣淡泊名利。我要的是權利,金錢,將人踩踏在腳下的痛快。」翠羽自嘲一笑。她要這些做什麼呢?殺母之仇,奪夫之恨,被人棄如敝履的痛,靈兒的慘死,一幕幕皆在腦海揮之不去,難道這一切就這樣算了?
「你就因為這些嗎?連自由都可以拋諸腦後?當真是蠢人!」沈婉婉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屑。
沒想到這沈婉婉看似單純,卻也懂一些道理。
翠羽無所謂的笑笑,心卻驟然一疼。
……
次日,午膳後。
「小姐,小姐……」忽的,門外萍兒匆匆忙忙便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
「怎麼了?竟急成這樣?」沈婉婉正躺在榻上捏著娟帕,擰著眉頭,似有數不清的心事。
「花……花鳥使大人來了!此刻正被夫人迎在門口呢!說是要見你!」萍兒道。
「啊?他怎會來?」沈婉婉驚詫道。
半晌。
沈府後花園中,沈夫人領著一手握拂塵,面容白淨的青衣使者,越過最後一道石橋,從袖中取出一枚碩大的銀元寶,淺笑道︰「公公,小女以後可就要仰仗您多照顧了。」
「夫人客氣了,照例說沈小姐是不歸我管的,可是前兩日听說病了?上頭的人便派我來瞧瞧,現下又是三年一大選,姑娘若是錯過,恐怕便又得等上三年。」老太監拒了拒手,感慨道。
「是了,三年復三年,三年何其多,不過好在小女天生福祿雙全,有神佛相佑,昨兒剛來了個大夫便瞧好了病,想來已是無礙,我這就帶公公瞧瞧去。」沈夫人面上雖是笑盈盈,心內卻有一些苦澀。
兩人才至沈婉婉閨閣前,倏然從房里走出來一少女,著一襲銀紅色束腰長裙,墨黑的長發只用一只簡潔的玉簪稍稍挽起,長眉杏目,面容俊俏,笑吟吟走至兩人面前,親切的叫了聲︰「娘。」
這是沈婉婉的衣服,可是這張臉……
沈夫人當即愣住,被翠羽抓著手臂略略僵硬,正待說話,忽听得一旁老太監贊嘆道︰「這便是沈小姐吧,果然落落大方,慧麗姿容,夫人你養了個好女兒。」
「那是,我家小姐可是人中龍鳳,自不必多說。」翠羽身後,跟著的一面容白淨的少女如是說道,正是沈家唯一的大小姐——沈婉婉。
「沈小姐,你的病如何了?」老太監眉開眼笑,親切問道。
「不瞞使者大人,已經痊愈了,您且看看,婉婉還有哪里不好的。」話畢,翠羽靈活的轉了個圈,青春洋溢,銀紅色的裙擺起伏翻飛,似夏日的卷著的荷葉邊一般好看。
「好好好,這便好,在下斷言,以姑娘的姿色容貌,言行舉止,沈小姐想來是有一番造化的。」老太監撫掌,對著沈夫人恭維。
「可是……」沈夫人卻皺眉,正瞧著沈婉婉對著她擠眉弄眼,不覺又是欲言又止。
「好了,夫人,既瞧見沈小姐生龍活虎的,那便好了,沒我什麼事兒了,我這便回去復命了。」話畢,老太監果然轉身欲走。
「誒……」沈夫人正要追上去說話,卻瞧見沈婉婉正對著她連連搖頭,甚至認認真真的用素手對著自己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沈夫人大驚失色,連連追上前面的花鳥使道︰「公公,等等,我送你一程。」
「可別忘了你昨晚說的話。」
沈婉婉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目光眺的極遠,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