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蕙蘭的話,在杏娘听起來,就像在問︰你家四小姐該不會得了什麼瘋癲癥吧?
杏娘忍不住又想揉太陽穴了,現在這種情形下,估計她就算灑狗血插樹枝指天向宋蕙蘭盟誓說俞定書真的只是得了普通的傷風感冒,對方也不會相信。
杏娘努力讓自己笑得很良善︰「蕙蘭表姐,其實我也不知道四姐姐得了什麼病。」
宋蕙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猜測她到底有沒有跟自己說實話。
俞定琴湊過來來了臨門一腳︰「我娘也沒告訴我定書得了啥病,我讓杜鵑去打听,四妹妹院里頭的人一會兒說她發熱,一會兒又說她腳崴了,沒個準信兒,我猜她是……」
俞定容突然回頭,俞定琴立刻挺胸收月復,閉嘴。
那頭桃葉察覺到身後有人說話,轉過頭來看見是她們,連忙對坐在那里一副黑社會老大模樣的俞定書說道︰「四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六小姐都來看你了。」
俞定書捻著一瓣隻果的手一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把它放回盤子里,站起身,笑盈盈地朝著她們走過來。
等走近了,朝著三位姐姐福一福身︰「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們怎麼過來了?」說完,又湊上去,拖住了俞定容的臂膀,撒嬌道,「二姐姐,听說你昨兒個回來了,我身子不舒服,沒來接你,今天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自家姐妹全部問候過了,獨獨漏掉了杏娘。
杏娘也不是受虐狂,俞定書確實是個小孩子,但是她俞杏娘活了兩世,也沒有拿熱臉去貼人家冷**的習慣。別的孩子她還願意耐著性子哄哄,像俞定書這樣自以為是公主病病入膏肓的,她還是積點德不要去膨脹她那顆扭曲的心好了。
俞定容在門外受了氣,這會兒看到四小姐俞定書也高興不起來。
平日里她跟三房的關系並不是多親密,對俞定書還沒有二房杏娘來得關心,每次俞定書看見她笑得比親姐妹還親的樣子,讓她非常不適——她跟俞定琴一個娘肚子里出來,也沒到這個份上啊,兩個人你掐我我掐你,見了面還互相拌拌嘴。
她不著痕跡地掙開了俞定書的手,指著宋蕙蘭道︰「四妹妹,快過來認一認,這是宋姑媽家的蕙蘭表妹。」
俞定書轉過頭來看了,見到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站在杏娘邊上,五官小巧,粗看起來只是清秀,多盯了一會兒,卻是越看越舒服。
宋蕙蘭上前跟俞定書見禮︰「四表姐。」
俞定書心里頭不自在,覺得俞府一窩姑娘里頭,除了二小姐俞定容,她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頓時胸悶,等到宋蕙蘭跟她招呼過之後,才強笑著應了︰「蕙蘭表妹。」
一幫人站在院子中間感受春日里的陽光,吹著春風。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俞定書把她們請進里頭坐坐、喝杯熱茶的邀請。
正當俞定容考慮著要不要帶大部隊撤離的關頭,一直悶頭站在旁邊的俞定墨說話了︰「四妹妹,你的病……不要緊了吧?」
這一句話的分量夠重,俞定書立刻意識到了最近自己正在「咳嗽」,再也顧不得邊上長得比她好看叫宋蕙蘭還是王蕙蘭了,攥緊拳頭,拿出手帕掩住嘴,努力地咳了起來,斷斷續續地回答俞定墨︰「謝……謝謝……大姐姐……關心……咳咳,我好多了……大、大夫……讓我多曬曬太陽……我的身子太虛弱了……老、老生病……」
以俞定墨為首的一眾人臉同時憋成了恐怖的僵尸色,定力最不好的俞定琴也張大了嘴巴,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俞定書可能也發現自己戲演得有點過頭了,轉頭去訓斥邊上的叢繡︰「沒見著幾位姐姐還有表妹在嗎?還不快去沏壺熱茶,送點點心過來……」
「是,四小姐,奴婢馬上就去。」叢繡自從改名事件之後,就沒少被俞定書折騰,本來她嘴巴甜又會逢迎巴結,在俞定書面前最得信任,其他人都要被她擠得靠後幾分,現在倒好,她听了四小姐的話,挨了一巴掌,跑到大太太面前告了一狀,她和桃葉的地位就被完全顛倒過來了。
待叢繡一走,桃葉就笑盈盈地把人請進了屋子。
俞定書最後一個進門,很不情願地看了一眼她之前一直緊盯著的那扇雕花木門,桃葉走到她身邊,說了一句話,她才點頭跨進門檻。
杏娘模糊地听見她是在說什麼「叢繡回來……繼續盯著……她要是出門……小姐知道……」
這一頓茶吃得誰都不開心。
俞定書卯足了勁兒討好俞定容,自以為很貼心地問她在吉州遇到趣事,俞定容尷尬地看了看宋蕙蘭這個客人,心里一個勁埋怨俞定書不會做人,勉強說了幾件趣事,屋子里其他幾個昨天就听過了,半晌過去,只有俞定書一個人在那里「真的嗎」、「好羨慕二姐姐」、「二姐姐好厲害」,贊美的話一句接著一句,還不帶重復的。
俞定容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把下面冷冰冰的凳面晤熱了,認為盡到禮貌之後,她笑著跟俞定書道別︰「四妹妹,時辰不早了,我們再不回去,祖母那頭要等急了。你好好休息,我們改天再來看你。」改天就算把整個俞府逛爛,她也不會再來這里了,四妹妹越來越嗦了,現在就已經和三嬸有的一拼了。
俞定書怔愣了一下,不舍地說道︰「二姐姐,你們不能再坐一會兒嗎?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過大家了……」
俞定容皺眉。
「四妹妹,你看外頭,已經到午飯的時辰了。」俞定琴吞了不少三房的點心,越吃越覺得膩,那糖放得跟她上次吃蓮子羹嫌不甜,杜鵑給她拿來了糖罐子,她一抖撒了小半罐子時一樣,甜得她只想跟二門外那個守門的史婆子養的那條狗學學,把已經沒有知覺舌頭伸出來吹吹風,她急急忙忙地說道,「要不你也跟我們一塊去見祖母?反正我看你也不像病得特別厲害……對了,姑媽來了,之年表哥和清瀾表哥也來了,你都沒見過呢……」
對于俞府新來的兩位少年才俊,說不向往那是騙人的,特別是听說里頭長得最好看的那個還是忠勇伯府的少爺。
不過,她現在還沒模清楚祖母到底有沒有把她那茬給忘了,這萬一要是一出去,就被送到山上,那就不大劃算了。
俞定書又扯住了自個兒的小手帕,翹著小手指,做了一個很失敗的蘭花指動作,咳嗽幾聲,很抱歉地看著俞定琴︰「謝謝……三姐姐……的美意,實在是身子骨沒好全,不敢出門……希望三姐姐不要怪罪。」
俞定琴不爽了。
一跨出三房的門,就氣呼呼地拽了杏娘在最後頭小聲罵了起來︰「四妹妹還說自己沒病,我看她是病得不輕了,你听听她說的那叫什麼話,好像是我逼著她非要去祖母那里似的……」俞定琴只不過有些遲鈍,也不是真傻子。
杏娘連忙給她順毛︰「四姐姐說話一向這樣。」
俞定琴依舊不滿︰「我招她惹她了?」
杏娘搖頭︰「沒有。」
俞定琴恨恨地跺腳︰「我以後再也不理四妹妹了!再理她我就是豬!」
呃……
杏娘正想勸勸她「發誓不要發這麼狠,很容易有現世報的,你現在的身材已經接近于加菲了,再變成豬就真的沒救了」之類雲雲,不過一轉念,她要真這麼說了,俞定琴肯定要追殺她到天涯海角,只得硬著頭皮轉移了話題︰「三姐姐,你來四姐姐這里光顧著吃糕點了,你好像忘了問她……走水的事情……」
俞定琴不屑地從鼻孔里出氣︰「哼,你以為我是你啊,過來就知道在那里發呆了!我早趁機二姐不注意的時候,問過她了。」
「哦?」杏娘來了興致,「那她咋說?」
俞定琴不解地說道︰「她說,妖精進院了,瘟神下凡了,能不著火嗎?」
「……」
冷不丁袖子被人扯了扯,俞定琴收回了剛才那副上山打狼的氣派,又趴在她肩上開始跟她咬耳朵了︰「杏娘杏娘,快看那邊那人……像不像昨天三叔帶回來的那個什麼柔的姨娘……」
她咬耳朵的聲音不是一般大,前面的帶隊老師俞定容一下子站住了腳。
俞定墨後知後覺地接道︰「看著是有點像。」
杏娘抬頭瞄了一眼,走廊柱子後頭站了個女人,挽了個松松垮垮的髻,有幾縷頭發散下來,落在胸前,比起昨日的溫柔可人,今天又添了一絲楚楚可憐在里頭,真是讓人……
忍不住抖得慌!
她連忙反手拉住俞定琴︰「低聲道「三姐姐,別看她,要是待會兒她也像三叔那樣過來……」
「你怎麼知道她會……」俞定琴語速慢了下來,「過……來……」
杏娘看著一手握成拳頭放在胸前,跑得跟電視劇里頭孱弱的女主角淚奔姿勢一樣的惜柔……外室,沖她們奔了過來。
說那時遲那時快,俞定容往前跨了兩大步,把距離射擊目標最近的兩小的——杏娘和俞定琴擋到了後頭,眼神淡淡地掃過俞定墨的臉,俞定墨跟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似的,上來一手一個,把最小兩只牽到了後面,把她們和宋蕙蘭擺在一起︰「你們三個不要說話,听二妹妹安排。」
三只誰也沒理她,因為那個惜柔已經站到俞定容前頭了。
三個人的身高全屬于成年人半身長,只能齊刷刷地仰起頭,站在身後觀戰。
俞定容氣勢十足,上下打量她︰「這位……」她昨天晚回來一步,沒有見到三老爺拖著外室進門的風采,她瞅了半天,沒想到一個合適的詞出來稱呼眼前這個女人。
這位夫人?作為一個外室,擔不起這個听起來很正室的名分。
這位姨娘?听娘說,祖母完全沒想過抬她做姨娘。
總不能叫這位小姐吧?
俞定容被自己的想法惡寒了一把,直接省略了稱呼,問道︰「你找我們姐妹有什麼事嗎?」
華惜柔怯懦地看了她們一眼,很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看見幾位小姐是從四小姐的院里頭出來的,我想問問,你們……看見我家定萍了嗎……她怎麼樣?有沒有出什麼事……」
這句話的意思是,俞定書和那個定萍被安排在一個院里了?那麼剛才,四妹妹正對著的那個門,就是……
俞定容道︰「我們只在四妹妹屋里頭小坐了片刻,除了四妹妹,誰都未見到。」
這個回答引爆了華惜柔的淚點,眼淚順著臉頰不要命地開始往下掉。
杏娘嘴角抽了抽,至于嘛,這離昨天她們進俞府還沒到24小時吧?雖然三太太嘴巴壞又喜歡佔人便宜,四小姐三觀不正又嬌氣,但是她們都還沒有壞到殺人分尸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