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恩人小姐對我說,她自己閑雲野鶴,不能帶著我。但是可以給我安排個去處。」
「什麼去處?」阿嗚都不等老太太喘氣,便發言問道。他剛才在門外偷听半天,憋了一肚子的話,現在終于進屋,再也忍不住嘴巴。
「你慢慢听著啊。」老人笑道︰「我當時還想什麼去處的時候,恩人姑娘拉住我的手,也不知怎麼一下子就來到城外。然後我就坐在一把蒲扇上,飛起來了。我當時還以為恩人姑娘是神仙呢!後來才知道這叫‘原能修煉’!」
「原能」這兩字出口,蔣天羽和端木羽對視一眼,臉上都是無比興奮!
地球上的修士,都把自身的「原能」稱作「靈力」。對于人與宇宙能量波動的聯系,還處于探索階段,認為這是兩種東西。
而能夠清晰說出「原能」二字的人,恐怕和白沙島大有淵源!如此推斷,師父任行空的女兒任南風,只怕真的就是蔣天羽的生身母親?
老夫人繼續說道︰「恩人姑娘帶著我一邊飛,一邊和我說︰‘你不要害怕!前面不遠有座雞鳴山,那里有個叫蔣家集的小村子。前兩天我路過那里,踫到一頭老虎,捉住了一個年輕人,那人被我救了。我看他和你歲數差不多,還沒有結婚。你看看要是中意,就和他結成夫妻,怎麼樣?’」
「您答應了麼?」阿嗚問道。
「那還能不答應?」
「我當時在心里說,‘我這條命都是神仙小姐救的,哪怕那個人就是瞎子、瘸子,我也答應!總比在蘇杭好上一萬倍!’結果,我就見到蔣良他爹了。我一見這個小伙子啊……不但沒瞎沒瘸,還挺俊俏的呢!」她說到這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老人一邊笑著,一邊點著蔣良說道︰「你們家啊,當時就是窮點。不過我心里說,窮點不怕,只要這個人不打我,勤快肯干活,日子總能好起來的!」
蔣良道︰「小時候听我女乃女乃說,我娘特別巧,那個竹編手藝,沒有幾天就學會了。她老人家不但會竹編手藝,後來還教我父親練武,我父親就成了附近有名的獵人了。」
老夫人對蔣良笑道︰「不要提了,我這點功夫,那是當年恩人姑娘教了我七天,這才傳下的。她對我說,要是以後你爹敢欺負我,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一听這話,又是一陣大笑!
「那後來,這只竹籃又是怎麼回事?」蔣天羽等眾人笑過,這才問道。
提起這話,老夫人有些沉默。她撫了一會竹籃,這才慢慢說道︰「後來過了十幾年,蔣良都是半大小伙子了。那天是六一年五月十三日凌晨,我正在睡覺。忽然就感到腦子里有聲音叫我起床。我也不知怎麼,就覺得是恩人小姐,一下子就起來了!我推了老頭子幾把,卻怎麼也叫不醒他!然後耳朵里就听到恩人小姐說︰‘我不方便進去,你出來,我有話說。’」
阿嗚听到這里,只覺得有點後背冒涼氣,他仗著膽子問道︰「您當時就出去了麼?」
老夫人道︰「我一听恩人小姐這麼說,就覺得什麼也不怕,她叫我自己出去,我就連鞋也沒穿,趕緊跑到外屋。一看,可了不得了!」
「啥!?」阿嗚一邊大睜著眼楮听故事,卻一把抓住舒江的胳膊!任由舒江疼得齜牙咧嘴,也不松開。
老人的思緒回到了那一晚,她大睜著眼楮,仿佛恩人小姐就在眼前似的。她調整了幾下呼吸,這才說道︰「那晚,听到小姐叫我,我就來到堂屋。當晚月亮很足,我一眼就看到了恩人小姐!她這麼多年過去,一點也沒有變老。只是,她當時的情況很不好……」
蔣天羽听到這里,不禁驚呼道︰「不好?她怎麼了?」
老人道︰「我當時見到恩人小姐,雖然還是那麼年輕美麗。但她頭發都散開了,臉色慘白慘白的,衣服上面都是血跡。手里還抱著一個孩子!」說到這里,老人大睜著眼楮,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時屋子里就算有根針掉在地上,也能听到響聲。
過了半晌,老人這才說道︰「我正要問她,恩人小姐卻不讓我說話,讓我取一個籃子來,鋪上布頭。」
「就是這只麼?」阿嗚一指老人手中的竹籃。
「嗯,就是這只。我當天晚上剛編了一只竹籃,用朱砂筆寫了‘蔣’字記號。我就趕緊找了些布頭,墊在籃子里,給恩人小姐把孩子放進去。然後恩人小姐就讓我先退下,我就退到房間中了。只過了一小會,她又叫我出來,並對我說︰‘如果這個孩子帶著竹籃找來這里,你就可以把我的事講給他听……這大概要三十年以後了。’」
蔣天羽听老人說到這里,暗道︰「或許是我娘覺得我要到三十歲以後,才能看到竹籃上的靈符文字吧?」
老人道︰「我當時一口答應,恩人姑娘對我說,‘那時候你再見到這把籃子,一定要仔細地看。’我也記下。見我都答應,恩人姑娘就親了親竹籃里的兒子……然後,就哭了……」
蔣天羽听到這里,再也忍不住,終于哭了起來!他開始還是小聲啜泣,哭到後來,簡直連呼吸都困難!眾人見到,無不惻然。錢媛眼楮紅紅的,跟著落下淚來,就連端木羽和阿嗚,也是眼中含淚,緊咬嘴唇。
老人拍著少年的後背,說道︰「孩子,你娘不是狠心不要你。她必定是情況緊急,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你不要怨恨你娘。」
蔣天羽抹了一把眼淚,抽泣說道︰「大娘,我不怨恨我娘。我只是想到當時的情景,必定是我娘為我受了天大的磨難,我身為人子,卻不能伸手援助!」
「不要說傻話了。你那時還只是個嬰兒,怎麼援助?」老人繼續說道︰「你娘讓我先在屋中等候,她自己先走到院子里。然後她才叫我出來。這時我看到竹籃和嬰兒就都不見了。」
「不見了?」阿嗚驚道。
「對,我和她前後腳的功夫,竹籃就不見了。恩人姑娘對我說,‘我不讓你看見竹籃去了哪里,是為了保護你。記住,等我兒子帶著竹籃找到你的時候,要看看那把籃子。如果我兒子以後不來找你,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我就只說了一句︰‘就算把我殺了,外人也休想從我這里听到一個字!’恩人姑娘听我這話,對我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然後就從我面前消失了。」
「消,消失了?」阿嗚瞪著眼楮問道。
「是的,就那麼憑空消失了。然後我就不知怎麼的回房間睡覺了。等醒了之後,還以為做了一場夢!可等到我早上去找那把新編的竹籃子,還有那些布頭的時候,這才發現,那不是夢,那是真的!從此以後,我就把那天晚上的情景,恩人小姐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里。直到今天。」
這番話說完,老人長出了一口氣,這一樁二十年的信約,她終于履行完畢了!
老人靜靜說道︰「這些年來,我日夜祈禱恩人姑娘和她的孩子能夠平安。總盼著能有一天再次見到恩人小姐。盼著有一天,她帶著孩子來對我說‘你不用替我保守秘密啦,我們已經沒事了。’但我盼來盼去,還是沒有盼到那一天。」老人說著,眼角一濕,哭了起來。
她哭過一陣,又看看蔣天羽,欣慰笑道︰「不過我也總算沒有白等,等來了這麼一個大小伙子!我現在把恩人小姐的事都說給了你听,也總算是能向她交差了。」
大伙听老人說話,不知不覺,陽光已經越過山頂,照進屋子。從窗戶中透射進來縷縷陽光,形成條條光柱。一粒半粒的浮塵在光柱中來往穿梭,輕盈起舞。整間屋子一片光明,陽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一幅勃勃的生機。
老人借著亮光細細撫模竹籃,忽然停了手,對眾人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再和他說幾句話。」
大家一听,趕緊退出房間。此時屋中就只剩下蔣天羽和老夫人兩個。
蔣天羽知道老人還有話說,正要問時,老人示意他不要說話,只是起身在櫃子上拿起另外一把竹籃,和少年的籃子放在一起擺好。然後她指著竹籃一處骨架上的篾絲,道︰「這兩把籃子,都是出自我手,你比一下。」
蔣天羽按照老人的指點,仔細比對之下,果然發現異樣!
少年的竹籃有一條骨架上的幾根蔑絲,與原來的編織方向不同!這一點上,若非編織者本人,旁人就算再細心,也很難看出端倪。
蔣天羽心頭一跳!問道︰「應該怎麼做?」
老人盯了竹籃片刻,從工具箱中拿出蔑刀,遞給了少年。「還記得我說當時你母親拿過籃子讓我回屋片刻麼?」
「記得。」
「她一定在籃子上留下暗記,不然的話,又為何讓我‘仔細看籃子’?」老夫人說著話,將篾刀放在床上,起身出去,屋中就只剩下少年一人。
少年看了幾眼竹籃,終于把篾刀拿在手中,將那幾條蔑絲挑了開來。
那條籃骨上,刻有五個小字︰「村口石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