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上的尸體丟出去，馮紹國立刻掉頭，可哪里還來得及？對方的槍法精準得令人發指，他只覺得整個車子一沉，便向一側倒了過去。行駛中的他，如同被丟在風中的木偶，只能任其在路面上飄搖而落。
咚——
一聲重墜的悶響，接著是車身殘破的聲音。
馮紹國忍著劇痛，從車子里爬出。朦朧中，一襲黑影緩緩向他走來。他強撐起早已淤血一片的眼皮，望著那人。
在A國，他曾視他為最大的敵人。因為他們同樣冷血，同樣背負著淒慘的身世。在眾多敵人當中，馮紹國最佩服他，或者說，和他惺惺相惜。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也正是這種熟悉感，讓他越戰越勇。他迫切地渴望看到結局，看到鹿死誰手。
然而，如今，他苟延殘喘渾身是血，而他，則拿著槍直對著他的腦袋。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果。
可是他不願意認輸，不願意向這個男人低頭。因為他不甘心，明明是相同的身世，為何他就能找到方向，找到自己的幸福，而自己卻不能？
可是，就算再不甘心這一切也都完了，從看到他憤恨的表情的那一刻，他便已經能夠預料到那悲慘的命運。
「魏，魏夜風……你竟然……還沒死……呵呵呵。」
魏夜風捂緊x口，從齒縫中擠出一句︰「你活著，我不敢死！」
「明明已經墜入懸崖，你還能活下來，呵，這是奇跡嗎？」
他冷笑，一口皓齒早已被鮮血所掩蓋，殷虹一片，使這笑容看起來毛骨悚然。
「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貪得無厭。」一陣清朗的聲音從魏夜風身後傳來，馮紹國微眯雙眼。待他看清來人時，瞳孔不禁緊鎖到極致。
「你……你……」
「沒錯，是我。」魏夜庭冷笑︰「怎樣，很驚訝吧？在你選擇和我合作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我手上一顆打消湯明心防的棋子了。沒有你，他怎麼會完全相信我是和魏家對立的呢？」
馮紹國是魏夜風和魏夫人極力想要鏟除的對象，幫助他，無疑是在與整個魏家為敵。將馮紹國引薦給湯明，湯明自然喜得樂見。
「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臥底。我就說……就說為何魏夜風會……突然沖出遠山……為什麼他能站在我面前拿槍指著我！原來都是因為你！哈哈……咳咳……總裁大義，竟然相信了你！這……這真是悲哀啊！」
魏夜庭眸光一寒︰「大義？覬覦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還打著長母的名號，湯明這叫做大義？如果長母在世，知道他如此對待魏家，一定會做出和我一樣的舉動的。」
馮紹國癱軟在地上，腿早已失去了知覺，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冰涼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徹骨的寒冷。
他看著魏夜風的槍口，冷笑著說︰「少……少廢話，魏夜風……給我來個痛快吧！早就想殺了我，對吧？為了……為了阿強……為了你的女人，殺，殺……了我吧！」
魏夜風緩緩逼近，因為藥物的作用，手還在不斷地顫抖著。只有那漆黑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堅定深邃。
「馮紹國，你還記得阿強？好，既然你什麼都記得，那麼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小雨。她死在你面前，她是為你而死，即使這樣，你都沒有一點愧疚嗎？」
魏夜庭詫異，沒想到魏夜風所謂的最後問題，就是這個。
「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魏夜風，我，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從來不敢談……談感情。因為感情只能讓我們脆弱，讓我們……不，不顧一切地犧牲自己，去成全他人。我拼命去保護別人……呵……卻從未得到過感激。所有我喜歡的人，最後都拿著槍口對著……我，嚷嚷……嚷嚷著要復仇！從那以後，我便篤定了這份心思……咳咳……壞人，總比好人來的輕松……來的實在。」
微弱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馮紹國看著魏夜風，魏夜風也死死地盯著他。只在這一瞬間，兩人的心境，仿佛在眼神中得到了互換一般。
趁著魏夜風走神，馮紹國跪身上前，一口含*住了魏夜風手中的槍管。
「你……」
「呵——」
馮紹國笑著按住他的手指，一聲槍響響徹整個巷口。
雨滴紛落。
血，溶在水流中，匯成一道道鮮紅的絲帶，流淌在他的腳下。
馮紹國的眼楮瞪得很大，直直地看向前方，似乎在申訴著他一生的不甘。
強壯的身軀順勢倒下，跌在水里，激起一層極大的水花。半邊臉浸在其中，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頭上，卻怎麼也洗刷不掉那從後腦汩汩而出的滾熱。
魏夜風後退幾步，拿槍的手，也強硬地垂落了下去。手槍落地，上面還沾著他的血跡。
他沒想到，馮紹國會有這樣過激的舉動。他從未想過要為難他，更沒有想過要殺他。
馮紹國說得對，他們是一樣的人，所以他能夠理解他的迫不得已。馮紹國對他有興趣，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魏夜庭單手扶住魏夜風，看著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小雨？小雨是誰？一個女人，竟然能讓馮紹國這種人著迷……」
「小雨……」念及這個名字，魏夜風虛弱地笑了笑，「你該認識她，她是六芒星的成員，代號‘鴿子’。」
那個象征著和平和希望的女孩，是他在A國最成功的暗探，連當時大權在握的父親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在一場湍急的逆流中不幸隕落，為了M.S，也為了她的愛情，她選擇了了斷自己年輕的生命。
在馮紹國的面前提到這些，只是想要替她要個答案。
現在，他得到了。
並且很滿意。
小雨沒有白死。
……
雷聲滾滾，雨簾稠密。
兩聲巨響，如同來自地獄的鬼魅，讓她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林曉歡無法得知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只能按著同樣的速度，一直向前開著。
車子轉而駛上一條相對寬闊一點的大路，兩輛車，忽然從身後追趕了上來。嗡鳴的聲響，輕快的發動機聲，讓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