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中升到高中,初中時,何姿是默默無聞,總是坐在窗邊角落的位置,卻能最近地接近觸模陽光,無人來擾。高中時,何姿還是坐在窗邊角落的位置,仍能最近地接近觸模陽光,可總是會被一些人遮擋阻礙,有人來擾。
t市中考狀元一舉成名,讓大多數人知道了她,前來討好的人不在少數。
可她半點不憂,仍和以前一樣,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絲毫不覺如何,待人禮數周到,嘴角露出淺笑,讓人見了心減壓力,心不覺柔軟起來。
笑容含有治愈能力,淡淡地卻很深入人心。
也許這也是引得樂寶兒喜歡和她聊天的原因,說了半天,盡管她應答的時候很少,但卻能知道她在認真地听她說著,有耐性的人很少。
方子城和在初中的時候差不多,喜歡課後去打籃球,會陪著她在體育課的操場上不休地一直一直跑下去,總會在圖書館幫她佔靠窗的位置••••••。
就好像時間一直都沒有走動過,只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這樣的校園生活,靜靜的,挺好。
君喻上了t大,每天更加忙了,學業工作兼顧,卻還是每晚回天明園,t大離天明園的距離路程拉遠了些,不能再每天接送她放學。
但手機上的簡訊從沒停過,有時會發來一條,大多是關心她的。
樂寶兒听了提示音,有時會很好奇地把頭探過來看,何姿總會快一步地關掉頁面,讓她每每失望而歸。
「男朋友吧?」她挑了挑眉,涼涼地說道。
何姿氣定神閑,繼續寫著作業,「我媽。」
她撇了撇嘴,才不信,是媽媽還用得著這麼秘密,「要是哪時子城也能給我發一條關心我的簡訊,我一定其他人都看看!」說得很神氣,好像已經實現了一般,也不知哪時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樂寶兒這張嘴說話的本領很強,但都是空口說白話,從沒一次真正實現過的。
晚上,君喻回來的比前幾日早。
何姿正在廚房洗著菜,君喻接過了她手中的菜,「出去等著吧,我來。」
每次都是這樣,讓君喻來做飯,她都是坐在餐桌上吃的人。
「我在旁邊幫你吧。」她不忍心,一天他也挺累的。
君喻笑了,「那你就幫我把做的菜吃了。」
何姿望著他,頗感無奈,知道幫不上什麼忙,還是走出了廚房。
總是這樣,一成不變的,無論多累多忙他總會在晚飯準時回家,親手為她做飯,做她喜歡吃的,清淡營養的。
他說,他喜歡這樣,讓心里的人每天都能吃到他做的飯,很開心滿足,還說以後一輩子都會這樣,他做飯,她吃。
晚間,電視廣告上常會播出調料類廣告,少不了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飯,四菜一湯吃得開心,他看見這幕總會看得很專注,很認真。
夜晚,他躺在白色木搖椅上,懷里躺著她,雙手圈抱著她。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圓,缺了一小塊,掛在天邊。
「君喻,三年後我考上英國曼徹斯特大學,我們一起去英國上好不好?」很靜的風拂過時,她在他胸前開口說道。
君喻的聲音在耳邊听得真切,「好,我們一起去。」
三年後,他們一起去英國,一起去上曼徹斯特大學。
第二天上午上課,樂寶兒一副沒精神的樣子靠在桌子上,眸底的黑眼圈很明顯。
不用何姿問,她就自己說了出來,昨晚看小說看的。
這人也是個厲害的人物,高中課業繁重,白天稍稍走神,晚上還能安心地看小說,對不久後競爭激烈的考試毫不擔心,真不知她高中是怎麼過來的,竟然也考進了一高。
這對于樂寶兒來說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她是一高錄取學生的倒數第一名,恰好掛在了線上,這都是她少吃少睡一個月拼命出的結果,臨時抱佛腳得的。
不到最後的關鍵時刻,她是不會認真的,不到黃河心不死。
餐廳里,人聲嘈雜,何姿和她排隊盛飯,隊伍有些長。
隊尾的兩個女生閑來無事聊起了天,旁若無人。
「那就是t市今年的中考狀元,何姿吧。」一個女孩看見了,開口說道。
另一個女孩十分不屑,「長得也不怎麼樣,也沒看出哪不一樣。」
「就是,听說會長還邀請她進學生會,她拒絕了。」
「她還真敢,以為自己是誰,她還能比得過傅念晴,人家可是君喻身邊最近的人,家世地位一等一。」
兩人說著風涼話,言語難听。
樂寶兒別的沒有,听力特別好,一下子就听出來了,性子有些急,從隊伍里走了出來。
「你們亂說什麼!」嗓門有些大,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那兩個女生見了,也不覺得害怕,「我們亂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何姿也不想生事,拉著她的胳膊勸她走,算了。
可樂寶兒的性子偏偏不是息事寧人的主,「閉上你們的嘴,不要無事生非。」
那兩個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還在這麼多人的眼楮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也好不到哪去,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人家方子城是喜歡何姿的,你還那麼厚臉皮地在人家身後追,也不怕人笑話!」
這一句話無意戳到了樂寶兒的痛處,就那麼突然地攤開在那麼多人面前,她還是個女孩子。
何姿覺得她們說得過分了,言語傷人。
樂寶兒轉身跑了出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周圍旁觀的學生不少,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難免竊竊私語。
何姿看不慣她的理直氣壯,走上前說道︰「同學,你亂說的人是我,這應該關我的事吧,這里是學校的公共場地,還請你留些口德,不要讓人對你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樣去肆無忌憚地說一個人,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恐怕留不下一個好名吧。」她語氣不急不緩,說出的話在理,讓人沒有還口的余地。
兩個女生氣急了,可也找不到頂嘴的借口,生生地吃了悶氣。
樂寶兒坐在僻靜的長椅上,埋著頭,一聲不吭,脊背隱約有顫動。
一張紙巾遞到她眼前,「哭了?」
她逞強,不肯承認,「才沒有,我才不會。」卻還是接過了紙巾。
「是沙塵迷了眼了。」她給她留了幾分面子。
「嗯,沙塵有些多。」她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一點不覺得心虛。
何姿莞爾,覺得這話有趣。
過了好久,等她緩過了勁,開口問她,嗓音低啞,「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厚臉皮,很丟人?」紙巾不停擦著紅腫的眼楮。
她望著她,簡單的一身衣服,很青春活潑,「你很勇敢,很多人很難做到這樣。」
大聲地說出喜歡一個人,直率天真,勇敢地去追一個人,活潑真性情,就算遭到很多次的拒絕,也決不氣餒放棄,鼓起勁頭去追,這樣的女孩不多。
她也沒做到。
「我知道,子城喜歡的人是你,他為你做了很多,總是看著你,我也知道我和你不能相比,他不喜歡我也是正常的,喜歡你總比喜歡別人好。」說著說著,就改變了方向。
何姿听了這話想笑,這會就變得大方了,「不難受?」
不難受是假的,長這麼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落空了。
「我餓了,先去吃飯了。」胡亂擦了擦眼楮,也不糾結了,起身快步走了。
她看著她,她走得很快,地上丟的紙巾濕了不少,沾滿了淚漬。
她喜歡君喻,方子城喜歡她,而樂寶兒喜歡方子城。
中午的一幕傳開了,一時流言四起,誰都知道方子城喜歡她,關系親密的事,相信他也听到了。
樂寶兒少纏了方子城,沒平時勤了,縱然臉上還帶著笑,但話比平日里少了許多。
過了幾日,方子城主動提出有話和她說,約她放學在操場上見面。
她背著書包到時,他早已經到了,在操場的跑道上慢慢地步步走著,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
「方子城。」見了她,她輕喚了一聲,站在跑道外。
他聞聲,轉頭望向她,女孩逆光站在金色的夕陽下,黑發上綴滿了流光,背著書包,一雙帆布鞋,一眼深處,仿佛回去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站在跑道上,她也這樣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叫他回家,記得那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們還小的時候。
夕陽下,小鎮上飄著點心的香氣,各家各戶在做著飯,大聲喚著孩子回家吃飯,笑聲很多,很懷念。
那時的他很淘氣,她很••••••懂事,他看了她很久,很喜歡。
何姿提步向他走去,碎金流光在她身上浸染,側頰明媚,走到他身旁。
偌大的操場上沒有什麼人,放眼望去,只有他們兩人較為顯眼。
他低頭繼續走著,在跑道上一步步走著,她跟著他並排一起走,也不說話,夕陽光是靜的。
過了好久,還是他先開口了,「真快,我們都要長大了。」似是感嘆,感嘆歲月不饒人,將無憂的小孩熬成了大人,多了煩惱事。
何姿又曾沒有過同感,每每看著戶口薄上的出生年月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個世上過了這麼多年,「過得很快,我們都離開了養我們的地方,養我們的人。」
「很多時候,在這座繁華城市的夜晚,我常常想起我們長大的小鎮,那里很暖,天上的星星很多,這里的星星很少。」他來到這里想過家,初時不覺什麼,日子久了就濃了,分外想了。
何姿比他好一點點,起碼她還有母親,可他一個人都沒有,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里只有她一個熟人。
「我想考上這里的高中,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在這里。」他說出了埋進心里陳年很久的話,真誠動人。
听他這樣說,她了然,不禁又回想起去年他來t市參加理科比賽時,對自己說的話,他說要自己等他,她那是還不明,現在听來原來如此。
黑色的身影在操場上拉得很長,斜斜地倒映在地面上,路走得越來越長。
他陷入了昔日的回憶,種種畫面,聲音悠長,「我媽說,我的記憶一向不怎麼好,可我現在還是清晰地記得三歲那年發生的事,幼兒園組織賽跑比賽,你跑得比誰都快,可是不小心撲倒在地上摔了一跤,手臂和膝蓋摔得鮮血淋淋,可你還是咬牙站了起來,不怕痛地接著向前跑,拼命地超過了我,得到了隻果,那時的你我看得比誰都清楚,笑得開心。之後很多次,我靠近你想和你多說話,可你的話卻很少,理我的次數也很少,可我還是喜歡看著你,光是看著你就很高興。我們一起上了小學,放學後喜歡跟著你一起走回家,為了讓你可以注意到我,拼命學習,可總是超不過你,我仍然高興,成績排名單上,我喜歡看著我們兩個的名字緊挨著,沒人知道的小幸福,十幾年來,是你帶給了我無限的動力。初三,你突然要走,我很不舍難受,整夜沒有睡,希望會突生變故,可你還是走了,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考上t市一高,要去你那里,天天可以看見你。」
她听著,心沒有動容是騙人的,原來他在她身旁守候了很久很久,她竟不知。
「去年過年,我高興你回來,可當我看見君喻時,真的慌了,我能感受得出他對你的不一樣,動作熟練,好像做過很多遍一般,在和他單獨待的時間里,他喜怒不形于色,不驕不躁,我知道他很優秀,從衣著品味看出,他家世極好,這樣的人比我好上太多,可我不是不想放手,不願放開。這次來t市之前,外公找我談過,說了很多,關于你和他,那晚在天明園,在我看見他在樓下等你,握住你的手時,心里就知道我是時候該放手了。」
那晚,他一晚沒睡,滿腦子都是她,知道自己該主動走開了。
何姿仰頭望著他,男孩年少俊朗,神色平靜,眸底憂傷難免,平日總能笑著的人,「謝謝,謝謝你漫長歲月里的陪伴,我卻絲毫不知。」這聲道謝有些沉了,其中復雜豈是能輕易說清的。
方子城笑著,「他對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很難得,我挺放心的。」
不是他,是比他更好的一個人去守護她,也值了。
「現在,我會將這十幾年沉澱的情深深地珍藏在心底,轉化成友情,做你的朋友。」他似是解開一個心結,笑得大方,松了一口氣。
何姿是感動的,十幾年只在一語之間,可真正做起來又豈是那麼容易的,十幾年沉澱的濃厚的情感說放下就放下,不是那麼簡單,而他只是一笑而過。
他常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去看望外公外婆,老人有了他高興了不少,外公是看好他的,預想讓她將來嫁給他,試想她如果沒來t市,說不定會和她在一起,可是試想又怎能成真,若一個女子真嫁給了他也是幸福的,可那人注定不會是她。
「沒事,你不用多想,我把藏了十幾年的事告訴了你,心里也挺放松的,也算沒白過這十幾年,有了點成就。」他無謂地說道,不以為然。
忘不了這天,是十幾年喜歡的結束,年少的暗戀,結束了。
有緣無分,他們有緣,可以同在一個小鎮上出生長大,卻無分,無法一起走到最後。
「方子城,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經年不變,我年少的路,多虧了有你,感謝有你。」操場上,很空曠,她的話清晰地回響在耳邊,鄭重得很。
他今天之所以把他約出來講這些,是听見了流傳的流言蜚語,不想給她造成困擾,把多日想的一並說了清楚,把自己定下的心講了清楚。
說了清楚,面上如常,可心上又怎麼會如常,只怕今晚也沒那麼容易入睡吧。
隔著樹木,傅施年站在林蔭道上,看見了操場上那兩道拉長的身影,男女站在一起,兩人說了很久的話,也走了很久的路,夕陽的光傾斜了。
傅念晴從學校里出來,看見了哥哥,跑了上去。
「那是她男朋友嗎?」她才剛到,就接來了一個問題,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了何姿。
遠遠地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人,「好像是,何姿只和他最親密,他常常幫著何姿,學校里都在說這件事。」
「那個人看著很一般。」看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
傅念晴當然知道,她哥哥的眼光很高。
傅施年的眼楮很黑,黑色襯衫解開了兩粒扣子,雙手插兜站在原地,「那你說,我把她搶走好不好?」這句話說出時的語氣很慢,像是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事,里面的力卻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