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啷,」聲音極響的,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從手中猛砸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酒紅色的液體殷紅地蔓延開來,碎得晶亮冰冷的玻璃碎片反著寒光,支零破碎,散落在地面上。
無論再怎麼修補,也回不去原來的無暇。
佣人听了聲音,急急忙忙地跑了上來,看見地上的碎片紅酒,立刻想要清理干淨。
「滾。」他的聲音是極壓抑低沉,冷得叫人心驚,盡管沒有大吼大叫,卻更為駭人,在這夜里,冷得滲人。
佣人听了,心知少爺心情不好,一點不敢多留,趕忙退了出去。
這漫長的夜里,他獨自一人,低頭凝視摩挲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那是何姿的側面照片,在一次聚會晚飯上偷拍的,一直小心翼翼保存著,放在身邊看了無數次,照片上的她不知听了誰的話淺淺笑著,清雅可人,和煦秀麗。
腳邊,一瓶又一瓶的空酒瓶隨意堆放在腳邊,他很想醉,可是醉不了,反而越發清醒了。
腦子里忘不掉的是她,直到東方初曉,這一夜他徹夜無眠,酒精在空氣中發酵著,不起絲毫作用。
落地窗外,東方橙色,初陽升起,染盡了天際,無限美麗。
不禁想起初次和她相見的場景,她那樣專注地吃著冰激凌,旁若無人,好像一盒冰激凌就可以很容易得滿足了她,很淡然,抬頭用那雙清澈流光的眸子望著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身影,一語點破了他隱藏的東西,那時就想︰這個女孩太清悟了,特別是那雙眼楮。
他父母家人都沒怎麼看出來,也只是相處了近二十年的朋友隱約知道些,可她就一眼就點出了。
也許從開始他對她就存了不一樣的印象,所以才有了後面。
一步走下,步步就會接著走下去,走得深了,就難回頭了。
拿起手機,照片已經看不見了,又滑動了幾下仍是黑屏,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早飯,他沒吃,一點沒進食,開車出去了。
T市一高外,學校校門還沒開,他的車停在對面不遠處,還很早。
過了很久,校門打開,才開始有陸陸續續的學生到校了,里面沒有她。
7︰20,她準時到校,君喻親自送她上學,待她走進學校,他才開車離開。
他在路邊,看得很清。
昨晚他們是住在一起的,在天明園。
他沒發現自己握方向盤的手緊了許多,眸底如覆薄冰,眉間滿是戾氣。
這樣的傅施年很少看見過,或者就不曾看見過。
他的車在學校對面停了很久很久,手機在手中握了許久,屏幕上的一串號碼就燻上了水汽,顯得模糊。
何姿的號碼就算不去看電話薄,他也能很快熟練地按出來,不知怎的,就是很熟悉,一眼就記住了。
在中午時分,那一串號碼被撥了出去,而漫長的嘟嘟聲後,是無人接听。
何姿看見那通電話時,正坐在林蔭道的長椅上,但拿起看見備注姓名時,就接不起來了。
傅施年,經過那晚的事後就沒有再見面了,如今她也不想和他再有牽扯了,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不見面或許會將什麼在無形中化淡也不一定。
可是她不知道有時不是不接電話就可以避過的,電話無休止地響著,屏幕反復亮著,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打算。
何姿不接,傅施年就反復地打,三十通電話還是無人接听。
快上課時,她返回教室,在樓下遇見了她最不想遇見的人,傅施年仿佛已經等候多時,這次再也躲不過去了。
周圍有不少學生看著他們,傅施年沒有人不認識,認識何姿的人也很多,如今兩人一起,自會惹來很多猜測。
「你看,手機已經打得沒電了,你還是沒有接。」他的聲音很輕,手機屏幕已經漆黑,像是在跟她陳述著一件事,眼楮一直望著她。
再次見面,和之前的印象不一樣了,「手機不在身邊。」解釋的理由很大眾化,讓人信服的可能性很低。
可是傅施年相信,他信了,破天荒地很信。
「我們去別的地方吧。」見周圍有些人,她提議道。
傅施年答應了,跟在她身後走在林蔭道上,林蔭道上的人很少,她停下了腳步。
「你和君喻在一起了。」許久,他先開口的,發覺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
何姿听了也不覺得奇怪,遲早會被他知道的,現在已經知道了。「嗯。」
熟不知,這聲應答讓他的呼吸急促了幾分,放在兜里的手握拳握得緊。
「是不是我哪里不夠好,我一定會做得很好的。」一向驕傲自持,追求完美的人,何時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竟會質疑自己做得不好。
何姿搖了搖頭,烏黑的眼楮望著他,「你很好,各方面做得也都很好。」
他的確很好,無論是地位財富,還是樣貌品性,屬于拔尖。
「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什麼地方,我改,照你心里的樣子去改。」這時的傅施年,和往常的都不一樣了,他的自信少了很多。
何姿是不希望他這樣的,為了她,「施年,你沒有地方不好,也無需為我去改變什麼,你就是你,君喻就是君喻,誰也改變不了,而我喜歡君喻,不是因為誰比誰好,只是因為他是君喻。」
傅施年的眸色暗了許多,黯淡無光,「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對你好好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說出口的。
自尊心,早就沒有了。
「對不起。」她給不起他機會,全都給了君喻。
傅施年笑了,極其嘲諷地笑了,眼神空曠,「我和他認識你的時間不差多少,知道我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
「不是咖啡廳的那次嗎?」她問道。
他搖了搖頭,「是在酒吧的那一次,你醉酒被君喻抱回來,那時如果我就和你多走近,現在站在你身旁的人會不會就是我了?」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再也回不去了。
「君喻的父母不會接受你的,因為你的母親,你和他不會很好地在一起的,如果你選擇了我,就什麼也不用怕了,不會有那麼多的是非坎坷。」傅施年接著說道。
和傅施年在一起,是會和君喻在一起少不少麻煩,可是她不願。
她淡淡地笑著,「謝謝你,但我不怕那麼多的是非坎坷,有君喻。」
「有君喻••••••。」他默念著,想不到自己已經晚了那麼久了,讓君喻住進了她的心,時間果然是可怕的東西。
他笑出了聲,轉身走了,她沒有看見,他轉身離開時的唇角有多蒼白。
如果心里住進了一個不該住進的人,該怎麼把她從心里去除?
用刀將她從心里割除,傷得最重的還是自己,一刀刀撕心裂肺。
人都說,君喻和傅施年將會是以後的傳奇,兩人都同樣優秀心思縝密,不可多見的人才,若兩人成了朋友還好,倘若兩人成了敵人,後果將是不敢設想的,必將引起驚濤駭浪。
所幸兩人是朋友。
何姿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久了些,能互相心悅的人是幸福的,那單向心悅的人呢?總是苦澀多的。
可她又能如何?一顆心給了君喻,收不回來了。
下午,課上完後,老師要何姿將作業本和水杯拿回辦公室。
全班的作業本加起來有些厚,端起來有些重,一步步走上樓梯。
在四樓的樓梯上踫見了傅念晴,她與往常無異準備從她身邊走過。
傅念晴走下樓梯時,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手上的作業本和水杯一下子都散落在台階上,水杯碎了。
見此狀,傅念晴驚訝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
都已經這樣,再怎樣爭論都無意義,「沒事,下次小心就好。」蹲來,撿起地上的作業本。
她從她身旁走過,雙腳踩在了一個作業本上,兩個腳印赫然踩在上面,是何姿的作業本。
「不好意思,沒看見。」她歉意地說道,眸底卻是帶著戲弄的。
何姿起身,撿起自己的作業本,上面腳印明顯,伸手快速地將她手里的作業本抽了過來,甩手丟出了窗,給足了她面子,沒有用腳去踩。
「不好意思,沒看見。」她略微歉意和她說道。
睜著眼楮說瞎話的本事,她不比她差,她玩得過了。
傅念晴眼睜睜地看著她將自己的作業本丟出窗外,心里怎麼會不惱,「你故意的。」
「怎麼會是故意的,我和你一樣都是不小心,既然你說我是故意的,那你是什麼?」她淡淡地反問道。
傅念晴被她的話說得挑起了怒氣,目光不善,「你不要以為君喻哥永遠都是你的,難說,昨晚你住在天明園,年紀輕輕就和異性同居,真不要臉,跟你母親一樣都是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妖精,遺傳的!」她的聲音壓得低,恨不得殺了她的心都有。
何姿就算被她如此羞辱,神色如常,站在台階上依舊自然得很,不見羞愧,「起碼我還能勾引到他,住進天明園,那你呢,你那麼多年怎麼沒勾引到,天明園還遠著吧。」
這番話傷人得很,她不喜听見人家這樣說自己的母親。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你以為你能這麼容易地和他在一起?痴人說夢罷了!不可能。」傅念晴被她的話激得急了,話語利了些。
誰人不知古淑敏心里厭極了安雅,連帶著還有她,怎麼可能會讓她和她兒子在一起,君喻又能堅持和她在一起多久?
「起碼我們現在是在一起的,可不可能也是以後的事,就算不可能想必他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何姿的神色倒也淡然,看著她,一語點出。
傅念晴的眼神里怒不可遏,看不慣她總是這樣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讓她總覺得自己是個跳梁小丑,「阿姨是站在我這邊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撂下一句話,決絕地轉身離開,心里的怒一點不減。
她不相信君喻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不信,何姿那樣的人怎麼配進君家?
君喻還在上課的時候,寧單打來了一通電話,他出去接的。
「喂。」他望著遠處,接起了電話。
寧單听見他的聲音,直奔了主題,「施年已經知道了你和何姿的事,昨晚打來了一通電話,很不妙。」
「嗯。」他極淡地應了一聲,並不覺意外,預料到的一天終于來了。
「施年好像也喜歡何姿,既然他知道了,代表你父母很快也要知道的。」寧單冷靜地和他說道。
君喻平靜得很,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他們會知道的。」
寧單真正擔心的還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恐怕已經出現了裂縫,「你和施年••••••。」
「他知道的時候,我們的關系就已經有裂縫了,他的性格不允許如此。」他冷冷地說道,薄得好似天空上白色的雲絲,一扯就斷了。
寧單嘆了一口氣,想想也覺得是,昨晚施年的態度總會說明一些東西,君喻是放不了何姿的,他們之間總避免不了了。
恍然覺得時間是一個多變的東西,可以變出很多個可能性。
君喻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還有一個多小時她就放學了。
一個多小時,說快也挺快,和她在一起的每天似乎過得都很快,因為快所以就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昨天已過去,他就會把昨天和她的記憶小心地放在心里的匣子里,緊緊關好放在安靜的地方,哪時拿出來再看的時候都是甜的,似乎就能這樣看上一輩子。
一輩子,和她一起去看。
當君喻出現在T市一高的校園里時,路過看見的學生無不驚奇,激動地議論著,奔走相告,相互間短信發個不停,主角都是君喻。
本應去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的他,卻偏偏選擇上了T大,這是令人惋惜的。
此番回來,是因為什麼?是來看誰的嗎?
注視他的目光視線很多,君喻淡然處之,朝樓上走去,二樓,高一的班級。
今日輪到何姿做值日,掃地的活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其他人草草干完就走了,沒有打掃干淨。
她動作快了些,不想讓君喻等太久。
一個垃圾簍子提早放在了她面前,她抬頭一看,少不了驚訝,「你怎麼上來了?」
君喻彎腰幫她,「你還沒下去。」
「掃好了嗎?」整個教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何姿點了點頭,「好了。」
君喻接過她手中的掃把,放回了原位,拿起了她位子上的書包,「走吧。」
這一幕被許多人看見,都驚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動作這麼親昵,君喻對她這麼好,關系不一般,以前都以為是傅念晴,沒想到不是,真正答案出來難免讓人不敢置信。
原來何姿才是君喻身邊的人,低調地一點風聲都不漏,不簡單。
君喻牽著她的手走出了教室,只是一個牽手兩人的關系就不言而喻了。
簡訊消息在手機上傳飛了天,原來傅念晴不是君喻身邊的人,君喻早就有主了,一時之間,一高都傳了遍。
何姿再一次成了名人,推到了風口浪尖,因為君喻的女朋友。
傅念晴站在窗邊,看著走在校園里的兩個人,窗簾被她拽得很緊很緊,褶皺明顯,眼神隱忍而不甘。
回到天明園時,君喻對她說︰「小姿,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間,現在時間到了,容不得逃避了。」
他們的關系已經有人知道了,相信古淑敏很快也會知道了,這件事與其讓別人來揭開,倒不如讓他自己親手揭開。
君喻給了何姿足夠多的時間,她不想說,那他也不說,就只是等著她,現在不得不說了。
「我知道。」她只說了三個字,從傅施年來學校找她時就想到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牽著你的手,小姿,我們不分開,一輩子都不。」這句話,是說給她的,也是說給自己听的。
再晚一點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門鈴聲,君喻打開了門,「媽。」
門外站著古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