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何姿給君喻寫情書嗎?她的文筆是很好,在上學時也寫過不少的文章,但惟獨沒有想過要用文筆去寫情書,要讓她也在粉色的信紙上寫下一些動听美妙的情話,裝在畫著愛心的信封里遞給他,這類場景還真沒想過。
怕會寫不出來,或者遞給他時臉會很紅,很不好意思。
試想︰若是讓她拿筆去寫情書,她會在情書上寫什麼呢?恐怕會難下筆也不說定,因為心里對他想說的話有很多,不知從何說起。
這可比寫毛筆字,作畫,做題,要難得多。
「知道要怎麼寫了嗎?」君喻開著車,轉頭望著她,眼底浸滿了笑意,開口問道。
把這孩子嚇到了嗎?
她又反復看了看手中的這封情書,落款處的名字倒是在腦子里記住得很,「你好像也沒有寫過情書給我。」她至今還未收到他寫的一封情書,好像他從沒寫過。
別的男孩追女孩,不都是送情書,鮮花和巧克力的嗎?
「我每天都在寫。」他嘴角上揚,意味不明。
何姿覺得奇怪,哪有,她什麼時候收到過?
「每天和你在一起,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分享著的每個表情神色,都是寫下的最美好的情書。」
君喻的情書刻在了心上,點點滴滴,無比動听美妙,記得清楚得很,不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泛黃褶皺。
何姿听著這話,承認好听極了,是個女孩都會喜歡听這樣的話的。
不得不說,君喻的文筆和口才多出她太多。
「真會說話。」她嘀咕了一聲,眼底顯然是露著笑的。
很會哄女孩子,輕易地就把收到情書的事情淡化了。
「只對你擅長,小孩愛吃醋,沒辦法。」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嘴角的笑如三月暖陽,眸底是泛著柔和的亮光的。
也似是無奈,輕嘆道。
「哪有。」她把手中的情書重新裝回信封,塞到了角落里。
她總是不承認。
「估計是車停在T大時,有女生偷偷塞進去的,下次會把車窗關緊。」下車時,他似無意提到,還是對她解釋了。
何姿此刻覺得,被他說的,自己好像是個愛嫉妒的人,把他管得很緊似的。
晚飯是在外面吃的,听說最近這附近開了一家新的餐館,韓逸寧單都來吃過,覺得菜色很好,紛紛向君喻推薦,說何姿一定會喜歡。
所以君喻就帶著何姿來品嘗了。
走進餐館,里面的布置大方簡潔,菜式家常平民化,三三兩兩桌上都坐著人,生意還可以。
君喻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桌椅。
服務員呈上菜單,君喻點了幾道菜,又詢問何姿的意見。
何姿沒有什麼意見,搖了搖頭,「就這樣吧。」四下打量環顧著餐館內的裝潢。
不一會兒,幾盤菜上了之後,君喻才發現其中好幾盤菜里都有蔥蒜,蹙了蹙眉頭,何姿許久沒有動筷子。
但凡加了一點蔥蒜的菜,何姿都不喜歡吃,準確的說,她不喜歡吃蔥蒜,不喜歡聞那個味道。
何姿不怎麼挑食,唯一挑的就是這類佐料了。
君喻曾問過她,為什麼不喜歡吃呢?
她說,怕燻出淚水來。
以前在案板上切過蔥蒜,沒切幾下,她眼眶里的淚就止不住了,酸疼得很,不喜歡流淚,所以就不喜歡蔥蒜了。
君喻笑著,由著她,幫她把菜里的蔥蒜一點不剩都挑了出來,挑得干淨。
一旁桌上的客人見著窗邊這一對親密的情侶,許久不舍地移開視線,男的很貼心,甘願為女友做到如此,人都是喜歡溫情的動物,無需太昂貴的舉動,只是平凡的小小動作,就能讓人羨慕上半天,高興上半天。
T市的節奏很快,夜晚很是繁華,燈光四射,街邊的路人腳步匆匆,馬路上車流擁擠,他們在一片小天地里,做到了寧靜滿足,這只是屬于他們的。
相望,相知,相親,窗邊的那對人煞是好看。
在一個星期里,有幾天的晚上,君喻會端來熱水幫她泡腳。
高三課業忙碌,體育也不能落下,往往會練得很久,腳底長水泡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說,君喻還是能知道,端著熱水給她泡腳,在給她涂上藥膏。
「癢。」她低聲吟道,往後縮了縮腳。
他幫她涂著藥膏,動作盡量放輕,她覺得腳底很癢,蜷縮著腳趾,她怕癢。
「忍一下。」輕了怕她癢,重了怕她疼。
她的腳放在他的掌心,被他細心地上著藥,忽生感慨,「君喻,有你真好。」
君喻淺淺地笑了,「現在才知道?」
「或許吧。」她隨口說道,抬眸無意間看見了君喻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連忙改口,「早些就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不晚。」給她上藥的手不停頓,藥膏的味道很重,不太好聞。
看著他幫她上藥,不禁想到了今天白天。
體育課上。
女生練習長跑,男生打籃球,她和樂寶兒跑完後坐在了台階上,遠遠地看著男生在打籃球,興致高昂。
籃球場上,樂寶兒瞳孔里注視的人自始至終都只有那一個人而已,籃球被他投入之際總少不了她的歡呼喝彩聲。
高一入學之時的第一眼,就注定了之後的糾纏,總也忘不掉,所以才有了之後的這些,轉眼已是高三,那塊石頭她好像還未滴穿。
水滴石穿,太久了些。
人生苦短,青春更是短暫。
在樂寶兒的一生中,方子城終究是她青春年少時期躲避不了的劫。
「最近早上的花沒有再送了嗎?」她望著籃球場上男生的投籃,隨口問道。
樂寶兒頓了頓,「沒有。」
「花挺好的,怎麼就不送了呢?」她表示著惋惜,或許其中還夾雜著疑惑。
她笑了笑,「誰知道。」
「花了不少心思吧,才買了那些花,收到花後也挺累的。」她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在了一旁。
樂寶兒轉頭看著她,「應該吧。」
末了,她淡笑著,「你為方子城花了不少心思。」
听了這話,樂寶兒嘴角的笑僵硬了許多,低頭靜默了幾秒,「你都知道了。」
那些花是她自己買的,巧克力也是自己買的,自己買來送給自己,只是想看看方子城的反應,結果讓她失望了,大費周折。
何姿這樣聰明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
「我想,這樣哪怕能讓他有一丁點的不安也好,不是說人不到關鍵時刻能看出自己真實的心嗎?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他心里的哪個位置,一點影子的記憶也好,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
可是,她從方子城的反應里,看不出其他來。
樂寶兒為了方子城心甘情願地傻了。
但這是她選擇的。
「你說如果我要是離開,他會不會才想起我,覺得舍不得我,當他看見我離開的背影,會不會喚起一絲對我的回憶,如果哪天我拿著一個用手挽著的皮箱,肩膀微微傾斜到一邊,差一點就負荷不來,空出的手拿著一件長外套,在他眼前越走越遠,那時他會不會來追我,念起我的丁點好來,只是一丁點,我就很滿足了。」
說出這番話時,樂寶兒已經想到了這種地步。
用離開去喚他,對他的情不淺。
青春這幕電影沒多久就要謝幕了。
「方子城的心也是肉長的,你做了這麼多,在他身邊這麼久,他心里總歸是會有你的位置的,只是時間會久一些。」她安慰著她,要不然,還能說些什麼。
經年的心哪會那麼容易騰出新的位置?
樂寶兒輕輕靠在她的肩上,望著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陽光健康的大男孩,笑得明亮,籃球在他的手上得心應手,一個轉身跳躍扣籃,籃球刷網而入,投得漂亮。
「可我為什麼覺得,他的那顆心會那麼硬呢?沒有留出一點縫隙給我。」她呢喃道,瞳孔里的那個男孩是無比耀眼的,跟存在她記憶里的人一樣。
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他在笑著,看了一眼那抹笑,就魂牽夢縈地陷了進去,努足了力氣在他身後追隨,希望能追得上他,那抹笑實在是明亮,好像在她十幾年的光陰里猛然就打開了一扇天窗,眼前豁然就開闊了起來。
陷入愛情的人,都義無反顧,他們都是實實在在的傻子。
傅齊華晚上回到家,臉色不太好看,略顯凝重,鑽進了書房,到了吃飯的點才出來,沒吃幾口飯。
飯後,他把傅念晴叫進了書房。
「回來的路上,你猜我在路邊看見了誰?」他站在桌前,沒有坐下。
傅念晴不解,「誰?」
「君喻,他和一個女孩在餐館里吃飯,動作親密。」他將在路上看到的說了出來。
紅燈停車時,他隔著窗看向窗外,無意中在餐館的窗邊看見了君喻,自然也看見了同他坐在身旁的女孩,君喻對那個女孩甚是體貼溫情,兩人動作親昵,交匯的眼神很是不一般。
至少他是從沒見過那樣的君喻,在他的印象里。
老道的直覺感受得出,那女孩和君喻的關系不一般,不可小覷。
以前覺得君喻身邊一直沒有女孩子相伴,自己的女兒無疑是最合適的,無論是從哪一個方面,如今突然冒出個人,難免不會為女兒生憂,畢竟女兒很早開始就喜歡君喻了。
听父親如此一說,傅念晴放在衣邊的一雙手握緊了,心陡然瑟了瑟,那個女孩就算不說,她也知道,「我知道這件事,那個女孩是何姿。」
傅齊華覺得疑惑,原來女兒早就知道了,怎麼一句都不提起,「你沒事吧?」
心里應該是不會好受的,他生的女兒,他還是知道的。
「我不能有事,君喻哥一定會是我的,他和何姿不會長久的,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握緊了衣邊的手,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認定了君喻和何姿的不可能,覺得她才是最長久的選擇。
「為什麼這樣說?」傅齊華還不認識那個何姿,從未听見過也從未見過。
傅念晴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原原本本都告訴了父親。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听了,恍然得知,這幾年都在國外,鮮少回國,和古淑敏一家見面的機會極少,知道的也很少,沒人願意將家里的丑事向外說。
這樣看來,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機率是不太大,阻礙多。
「既然你那麼喜歡君喻,自己看著辦吧,要注意分寸,行事妥當。」他是希望女兒可以嫁給君喻的,可以如願以償,畢竟喜歡了一個人那麼多年。
父母都是盼著孩子好的,放手讓他們追求自己的幸福。
君喻這樣的好男人,不多,很難再找出幾個。
傅齊華做的,想必很多父母都會這樣做。
但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一廂情願也是無用的,命中注定無緣,強求只是徒增傷痕。
這天放學,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事先沒有任何征兆,下得很是措手不及。
公交站台上站著很多等公車的人,或撐著雨傘或拿包放在頭頂遮雨,眼巴巴地等著公車的來臨,一班公車來了,上去了一些人,還剩下一些人繼續等待著。
何姿的衣服濕了很多,看著公車駛來的方向,等待著。
又接著上去了不少人,站台上等待的人少了許多。
終于,她等的那班公車駛來,車輪在地上濺起了水花,玻璃車窗上流下源源不斷的雨水。
她跑上了車,車內不是太擠,還有空位子。
司機關上車門,轉動方向盤向前開動。
何姿找到位子剛準備坐下,抬眸透過後視鏡驀然看見了在車後追趕的女人和小孩,追得急,很辛苦。
「司機師傅,麻煩停一下車好嗎?後面還有兩個人。」她趕忙叫住了司機,不忍地看著車後的兩人,下雨天,很麻煩。
司機還算和善,停下了車,車門打開,何姿透過後視鏡看向車後的兩人,大人手里拿著的行李包囊很多,忙不過來,還騰出了一只手牽著小孩,小孩小跑著不小心絆倒摔倒在地上,大人就更加焦急忙碌了,忙不過來,兩人浸沒在雨中,淋濕了。
何姿心軟,趕忙跑下車幫著她們,幫她抱起小孩,上了公車。
大人狼狽地背著行李隨後上了車,不住地對何姿道謝,打扮淳樸,性子真實,是從鄉下來的。
「沒事,舉手之勞。」她搖了搖頭,放下了小孩。
那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子,面目清秀,只是那雙眼楮不見半分靈氣,顯得呆滯。
「給我吧,別讓孩子把你衣服弄髒了。」婦人善意地說道。
何姿不以為意,「沒事,衣服早就濕了。」從兜里拿出紙巾幫孩子擦了擦臉。
「謝謝姐姐。」小孩甜甜地道謝,眼楮卻沒有看她,一片灰白迷茫。
何姿听了這悅耳的聲音覺得歡喜,「不謝。」
看著那雙眼楮,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疑惑地看著她母親。
婦人心疼地看了看女兒,撫模著她的頭,「從小生下來眼楮就看不見,家里沒有錢醫不起,這兩年好不容易攢夠了錢,听別人說T市的眼科出名,所以這次帶她來T市治療,想讓她能眼楮恢復,能看見東西,這孩子可懂事的很,還常常安慰我不要擔心,希望老天能好好保佑她。」
對女兒,她身上散發著一圈母性的光輝,異常柔和溫暖。
何姿看著這好像天使的女孩,動容了,這樣一雙美麗的眼楮竟然看不見。
「姐姐,我聞見不開心的味道了,在你身上哦,你看今天下雨了,媽媽說雨是晶瑩剔透的樣子的,模過去涼涼的,嘗一嘗是甜甜的,聲音好像彈琴一樣好听,很漂亮,你快看一看,看看就開心了。」
女孩看不見,可還是笑著對她說著,說得高興,好像她已經看見了,再平常不過的下雨天,對于孩子來說美好得就像是天堂。
「嗯,很漂亮,很開心。」她看了窗外的雨,陰蒙蒙的天。
這個雨天真的漂亮,因為女孩的描述而有了新的色彩,嘗在嘴里是甜甜的。
「媽媽說過不了多久,我就能看見了,好了之後我一定要看看媽媽長得是什麼樣,一定很漂亮,長得會像仙女一樣。」女孩神色雀躍,開心得很。
好像腦子里已經想象到了那幅畫面。
在她的心目中,媽媽是像仙女一樣的存在。
「好,看看媽媽是不是仙女,也看看那些愛你和你愛的人,他們為你創造的天空,看看他們的臂彎是多麼寬廣。」
女孩有力地點了點頭,笑著。
有了一雙眼楮,可以去看見許多,別人為你做的無微不至,別人對你的愛。
她有幸,因為她可以看見君喻對她的無微不至,可以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納入眼底,記在心里,經年不忘。
到了站,婦人和她道了聲謝,臨別時說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她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和希望。
小女孩被母親的手牽著下了車,她的眼楮里縱使看不見一點光,但還是憑著直覺笑著和她揮了揮手。
「姐姐,要高興開心。」
那只手揮了許久,公車開走不遠後,她還是能透過窗看見雨中揮著的小手。
雨下得不停,公車在雨中接著行駛著,每一站都有下車的人,車里的人越來越少。
被水霧蒙上的車窗上,她用手指勾勒畫著什麼。
公車駛到了天明園一站,她剛下車,一把雨傘就撐在了頭頂上,君喻來車站接她了。
雨水順著雨傘邊沿順流而下,打落在地上,她笑著看著他,他的臉格外清晰,「知道你會來。」
「知道了?」君喻淡淡地笑著,不驚不擾,卻格外打動人心。
「你舍不得我。」她雙手握上他握著傘柄的手,說得信誓旦旦。
君喻只笑不語,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她的頭發,揉了揉衣服打濕的地方。
「回家吧。」他看著她身上穿著的濕衣服,略顯擔憂。
「好。」無論在何時,家都是個最美好的東西,有他和她。
「我撐雨傘吧。」她開口說道。
君喻沒有松手,「我撐吧。」
「我撐吧,好久沒撐過了。」她笑著固執地想要撐傘。
最後,拗不過她,還是給她撐了。
雨傘傾側了多一些在君喻這邊,他了然,這丫頭••••••。
他伸出右手包裹著她撐傘的那只手,和她一起撐著同一把傘,左手緊緊摟住她的肩,將她向里面靠攏。
一把雨傘下,心里是春暖花開的,開出了一朵朵美麗的並蒂蓮,盛開在微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