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喻通過各種渠道的關系,讓在美國的朋友和手下也幫忙去尋找人,發出了五年前何姿的照片作為參照。
不知該從何處去找尋她,沒有什麼可以尋找的地方,何姿在美國這五年來從沒出去過,一直都呆在一個一成不變的空間內,這樣一個龐大繁榮的城市對她來講是完全陌生的,五年來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和從未見過的建築物。
縱使毫無頭緒,他們還是在漫無目際地找尋著,不敢去耽誤一分一秒。
此時心中的祈禱太多太多了。
祈求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才好。
君喻的車經過每條錯綜復雜的街道,若是有些地方車開不進去的,他就親自下車徒步去找,走了很久很久,也找了很久很久,總是渴望眼楮視線可以在某個地方尋到她。
他的腳步從沒停歇過,若是把他的手放入掌心仔細去感受,會發現那雙手是在隱隱發著顫的。
這邊的傅施年也在找,電話打出去了好多,手下的人至今都沒有什麼消息,直到手機最後一格電也耗盡,他將手機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何姿身上沒帶錢,連一件首飾也沒有帶出去,在外餓了渴了可該怎麼辦呢?
她身上也沒有手機。
他們兩邊的人都奔走在紐約各處尋找著,哪里還敢怠慢。
郊外。
草叢邊上有小男孩和小女孩在開心地玩著小游戲,笑聲如銀鈴般清脆純真,幾個孩子坐成一個圈,一個嬌俏的白皮膚藍眼楮的女孩在圈外小跑著,嘴上帶著明媚的笑。
忽的,她趁一個男孩不注意,將手絹丟在了他身後,呵呵笑著跑走了。
男孩愣了一下,直到大家大笑著,才恍然反應過來,急忙起身撿起手絹去追女孩,女孩跑得很快,金黃色的頭發很長,在空中飄蕩起層層的波浪,柔美好看,一溜煙,坐了下來,讓男孩抓了個空。
回過頭,淘氣地對著男孩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
丟手絹的游戲在孩子們中玩得很歡樂。
何姿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玩著,不自覺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
太陽光下,她的臉色雖白,但好在也有了些神色。
她站在那里,看著他們玩。
她小時候也玩過,誰沒有玩過這個的,小時候穿著碎花衣裳,在小伙伴旁邊邊跳邊唱著︰「丟,丟,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
她好像最喜歡將手絹丟在別人身後,然後跑得很快,被人追著。
當個孩子,可真好。
孩子們玩了一會兒丟手絹,又提議一起來玩捉迷藏。
然後圍成一團通過辦法來商量誰找誰藏。
最終,一個卷發小男孩趴在樹上數著數,其他人一下子全散了開,露出狡黠的表情藏在自以為很安全隱秘的地方,方才那個金黃頭發的女孩跑到了她的身旁,朝著她笑了笑,食指放在嘴邊撒嬌似的做了噓聲的動作,蹲躲在了草叢後。
因為這個地方離其他小伙伴玩耍的地方有些距離,自然沒那麼好找。
藏著藏著,都沒听到什麼響聲,小女孩感到有些無聊了,抬眸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姐姐,感到很新奇,從沒見過的。
「姐姐。」她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何姿听到了,緩緩地蹲下了身子,與她平視。
「姐姐怎麼在這里呢?」她好奇地托著下巴問道。
何姿瞧著她這副可愛的樣子,笑了,「姐姐來當個普通人啊。」
小姑娘不明白,撇了撇嘴,「普通人有什麼好的,當天使才是最好的,我從小就想當一個天使。」
于是,便很向往地眯上了眼楮,仿佛正在幻想著什麼美好的畫面,眉眼彎彎成了月牙。
何姿只笑不語,這個小姑娘很可愛。
「姐姐,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小姑娘的眼楮里閃著晶亮的光,看著她嘴角的笑,移不開眼。
是嗎?她笑起來還好看嗎?她不自覺地伸手觸上自己的嘴角,尋思著。
小姑娘挪了挪身子,從一邊的草叢中輕輕地摘下一朵藏在其中的淺黃色的小花,遞給她,「送給姐姐。」
何姿看著那只白皙指尖上盛開的小花,如初時美好,籠罩著層層的光暈。
淺笑著接過她手上的那朵小花,聞著很是柔軟芬芳。
「很喜歡,謝謝。」她凝視著那朵小花,是屬于大自然的,生長在泥土中吹著微風,喝著涼涼的雨水長大的。
「很配姐姐呢。」她笑著看著她。
突然,草叢被一雙手撥開了,出現了幾個小孩,喜滋滋地叫道︰「看,找到你了!」
小女孩這才恍然想起自己還在捉迷藏,怪自己粗心大意了。
但心里還是沒有半點生氣,蹦蹦跳跳地出了草叢,轉過身對依舊蹲在草叢後的何姿揮手說道︰「姐姐,祝你好好地當個普通人啊!」
瞳孔閃亮,笑容燦爛,勝過晝日掛在天空上的太陽。
她拿著小花,看著她,點了點頭,「好。」
小女孩便高興地轉身走了,金黃色金燦燦的頭發彈奏著顆顆碎金的光點,恍若黑夜中的星辰。
那朵小黃花就好像是一顆明亮的星,點綴在她身上。
君喻顧不得停歇,一直在找尋著,手機從沒停止過打電話。
天漸漸快黑了,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
傅施年給手下的人放了狠話,若不快點找到人,誰都別想好過!
手下的人知道,先生這次是真的發火了,不輕。
果然,晚上真的下起了雨,雨點紛紛砸落在地面上,嘩嘩啦啦,雨有些大。
雨水打落在車窗上,看不清外面了,模模糊糊,蜿蜒流下。
君喻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心里是極惱這場雨的。
何姿還沒找到,現在又下了雨,她究竟在哪里?
他繼續開著車快速地在馬路上開了起來,一點不懼雨天地面打滑,仔細地觀察著路邊。
有時,看見了一個相似的背影,會不顧一切地沖進雨里,任由自己全身被雨淋濕,「小姿。」
他的聲音在紛雜的雨聲中極具穿透力,震撼人心。
可那人只是很像,但不是。
是啊,他的小姿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他會那麼急促地不去看準一個人就追了上去?因為他在怕,所以每一點的希望都緊緊地攥在了手里。
下雨的夜里,雨水順著屋檐形成雨簾嘩啦啦留下。
一個很是隱約模糊的人影蹲坐在屋檐下的角落里,黑漆漆的,緊緊抱成一團。
何姿就那樣坐在冰冷的角落里,風一吹,涼涼的雨點就會飄在她的臉上,還有雨水濺落在了她的長裙上,她看著下得大的雨,下個不停。
試探性地慢慢伸出了手,便接到了雨水,紛紛的雨水順著她的手背流下,瞬間就打濕了。
夜很黑,只是一絲絲的光影,什麼也看不見,又黑又冷,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不是常坐嗎?還怕什麼呢?
黑暗不可怕,久了,就很有安全感了,別人都看不到自己。
當光明變得奢侈後,黑暗就成了觸手可及的了。
雨下了一夜,她瑟縮著身子在角落里坐了一夜,黑漆漆的,耳邊都是打落的雨聲,就連睡夢中也都是下的雨。
這一夜,君喻和傅施年都沒有閉上眼過,在外面找了一宿,通過各路的朋友都暫時未得到消息,心里如白抓撓心般難受。
凌晨五點多時,雨停了,路上都是水,濕漉漉的,空中甚是潮濕。
她醒得都很早,縮著身子,看著陰蒙蒙的天。
的確很冷。
過了一會兒,她起了身,雙腿不禁踉蹌了一下,坐得僵硬麻木了,搖晃著離開了這個地方。
時間還很早,街上還沒有什麼人,頗為冷清。
賣早點的人已經起來了,開始制作早餐準備著。
新的一天,早點的味道很香,淡淡的,甜甜的。
路邊有一個中國人開的早點攤,做著中國的傳統早點,蒸籠中的小籠包已經蒸好了,一拿開,冒出了白白的水蒸氣,彌漫在空氣中,很是好聞。
豆漿也已經做好了,溫溫熱熱的,泛著豆子的甜味。
能在異國的土地上聞到中國的早點,是多麼懷念啊,這一想,才又想起她都多久沒回國了。
中國,太遙遠的地方了。
她站在早點攤前,看著那些熱騰騰的早餐。
她現在身無分文。
從別墅離開後,她就沒吃過一點東西了,準確的說她從昨天早上過後就沒吃東西了,滴水未進,不想吃,沒有食欲。
買早點的中國攤主瞧見了她,一直站在攤子前不走,笑著問道︰「要吃早餐嗎?」
何姿沒有說話,抬眸看著他。
老板見她不說話,當她默認了,又見她剛才看了看自己的包子,不等她說,擅自拿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給了她,「給。」
包子就放在空中,冒著香氣,她是想吃的。
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了他手中的包子,慢慢地咬了一口,和記憶中的味道很像,一點點在嘴里咀嚼著。
老板見她吃了,樂呵呵地笑著說道︰「一共是兩美元。」
是在問她要錢。
可是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怎麼給?她停住了吃的動作,一雙眼楮迷茫地看著他。
見她站在原地,遲遲沒有要付錢的意思,再如何,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從攤子後沖了過來,態度與方才截然不同,頓時惡劣了許多,凶巴巴地瞪著她,「沒錢?沒錢吃什麼包子!大早上不是在給我找晦氣嗎!」
何姿怔怔地看著他,手中還拿著他的包子,沒有說話。
老板發怒了,怒氣無處可發,一急就動起了手,伸手重重地推了她一下,何姿瘦弱的身子哪里敵得過,猛地摔倒在地,包子滾落掉在了地上,沾染上了地上濕漉漉的雨水。
「還想吃白飯!大早上遇見你真是倒霉透頂了,你是啞巴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板語氣不善,話說得很是難听。
突然,一個身影沖了上來,快步走到何姿身旁,對著老板喝道︰「閉嘴,世上有你這種人才是天大的倒霉,信不信,我會讓你的早點鋪徹底消失在美國甚至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甚至是你這個人!」
他的語氣極其陰厲,眉間寒冷,眼眸結滿了堅硬的冰霜,像是經年不化。
溫和平淡再不復了。
何姿的指尖瑟了瑟,怎麼會听不出這人是誰,耳邊的聲音深深震了她全身寸寸的骨髓和血液,指尖緊緊握著了。
君喻的手抱著她,說出的話很是滲人,令人膽戰心驚,再沒掩飾了。
老板被嚇得說不出話來,被他周身的氣勢震懾住了。
五年了,他和她第一次這樣親密接觸,就算在夢里,她都是跑開的,不敢。
君喻小心地扶起了她的身子,蹲拿出手帕認真地擦拭著她衣裙上沾染的雨水污跡,捧在手心里怕碎了。
何姿低著頭,看著他給她擦著衣服,眼楮酸澀,急忙移開了眼,不敢看了。
「疼?」他輕聲細語在她耳邊輕吟。
她听來,指尖在衣角攥得有多緊啊,但還是對他搖了搖頭。
君喻看著她,笑了,笑得那樣放松,所有的疲憊勞累都煙消雲散了,找到她了,就好了。
他從兜里拿出錢包,抽出兩張美金,甩在了地上,看也不看。
「我們走。」他對她說。
何姿烏黑的眼楮看了看地上被滾髒了的包子,蹲下了身撿了起來,擦了擦,「別浪費了。」
君喻看著她,接過她手中的髒了的包子,「好,我吃。」
于是,撕下來一小塊,放進了嘴里,「很好吃。」
何姿看著他,站住了腳步,好像他們一直都未曾分開似的,一直都在一起。
「怎麼就找到我了呢?」她輕輕問道。
「怎麼會找不到你呢?」他反問道。
想找到她,所以就找到了,然後就站在了她面前。
「君喻,我想當個普通人了,當個普通的何姿,只是一個人。」她的聲音很緩,只是一個人,只是獨自的一個人或者是只是一個高級的動物體,不去理會什麼了。
拋卻了一切,是不是就會少傷一些人,別再讓他們再陷入編織的網里了。
街道上,風夾雜著潮濕,有些冷,他月兌下了身上的外衣,二話不說披在了她單薄瘦削的肩上,肩頭單薄得很。
亦如很久之前一樣。
「我也當個普通人,當個普通的君喻,只是陪著何姿一個人的人。」他是這樣說的,太過誠懇真摯。
何姿怎麼會讓他如此呢?
「你看,什麼都變了,我也不是以前的何姿了,患了重度的抑郁癥,你別要了。」她是努了多大的心,才說出這句話的啊,說自己患上了重度抑郁癥,這種事怎麼能說出來呢?
君喻極緩地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說道︰「以前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都是何姿,我都要的。」
「你怎麼這麼倔強,不好的。」她望著他,喃喃地從嘴里說了這話。
君喻的眼眨了眨,紅了,擁她入懷。
他壓低了嗓音,開口說道︰「跟我回去吧。」
何姿緊閉上了雙眼,記得夢里他也這麼對她說過,朝她伸出了手,要帶她走。
那她是怎麼去回答他的呢?記得,她是說,太遠了,牽不到了。
「我們去做一對普通人,好不好。」他在她的耳畔這樣說道。
普通人?他怎麼行呢?他有著那樣的身份。
「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君喻,我已經再也錯不起時間了。」他嘆道,諸多無奈。
錯不起了,再也錯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