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被風刮得蓋住了太陽,頃刻間,地上什麼都看不見了。
何姿怔怔地站在原地,發疼的眼楮仰頭看著天花板,卻覺得愈加發痛刺疼,呼吸堵在心口上,吸一口氣都涼透了。
那一張薄如蟬翼的信紙就落在她的腳邊,她卻沒有低頭再去看。
一雙手握成了緊緊的拳頭,攥著衣角,就再也放不開了。
阿姨走了過來,看見地上掉落著一張信紙,不明所以地彎腰撿起,「這是什麼紙,怎麼掉在地上了?」
何姿忽然轉身大步走開了,小跑著出了門,很急促的樣子。
阿姨有些驚訝,趕忙跟了上去,生怕會發生什麼事,可何姿跑得太快了,出了鐵門,奔跑在路邊,打了一輛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上了車,她只對司機說了一句話,「去法院。」
阿姨沒有追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車子越開越遠,立刻打了一通電話給君喻,心里沉甸甸的。
傅家餐桌上的早餐做得豐盛,傅念晴起初還不相信,哥哥怎麼會那麼有心起得那麼早為家人做早餐呢?可到最後不得不信了。
是哥哥做的,很照顧她的口味,特地做了她最喜歡吃的香蕉戚風蛋糕,放了少許的糖,香蕉放得多,做得不是很好。
但看得出,這頓早餐用了哥哥全部的心思,就好像想把幾十年的遺憾都一齊補全似的。
一封白色信封定時在十點半寄送到傅家。
何姿一路上都在讓司機把車開得快一些,抄近路,看著腕表上的時間,可是路上總是在堵車,走走停停,走得不快。
司機為了緩解車內緊繃的氣氛,特意打開了收音機,很湊巧,收音機中正播放著新聞,是重播,一段時間之前對傅施年的采訪,節目介紹起他的身份,都是輝煌風光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二十多歲就取得了經濟博士學位,自己創立的集團一躍躋身入了美國前幾名,名字年年都在福布斯名人排行榜上,外貌出色,能力卓越,說起話來滴水不漏。
別人做夢都想擁有的一切,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在他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高高在上,可他也有常人不知的難處。
她听著這些一字一句,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那張紙上的一字一句,未免太可惜了。
何姿沒有再等下去,她怕自己來不及了,想要付車錢時卻發現口袋里空空如也,沒有帶出門一分錢,對此她很是抱歉,「對不起,我沒帶••••••。」
司機轉頭看著她,知道了她的難處,理解性地點了點頭,還算開明,「算了,誰沒有個難處,就當我做了一次活雷鋒。」
何姿如何也不能白坐車,下了車後,暗暗記下了出租的車牌號,以後再還錢。
一路上,她是跑著去法院的,跑累了也不敢停下來,沒有人知道為何這個女子要如此拼命地奔跑。
她喘著氣到達法院已是十點二十分,偌大寬闊的法院外冷得很,風一吹,連人都很少看見,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高高的台階,沒有一秒是停歇的,心里是萬萬不想看到某些事情發生的。
可是老天偏偏讓她親眼目睹了這一事情的發生,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太多的無力都沒辦法了。
傅施年一身黑色襯衫,格外顯眼,後面跟著幾個法院人員。
他和她見面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站在法院外。
傅施年見了何姿,復雜是有的,難得地揚起了淺淺的笑看著她。
轉頭對身後的法院人員低聲說了幾句話,法院人員同意了,稍稍走開了一些。
「你怎麼來了?」他站在她面前,淡淡地出聲問道,眼楮一直是在凝視著她的。
何姿望著他身後的法院,再看看方才跟在跟在他身後的人,什麼都明白了。
「你不需要這樣的,你明知道這會毀了你一輩子。」說得自私一些,他若是不去自首,君喻不拿出掌握在手中的證據,檢察院的人不能怎樣,找不出半點蛛絲馬跡的。
傅施年開口說道︰「錯了就是錯了,總是要接受懲罰的,怎麼能逃呢?」
商場上的人,手里有幾個是干淨的,有誰在背後是沒做過什麼事的,幾乎沒有,他偏偏就選擇了這條路,這個選擇所代表的是什麼,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解了。
「別人都說傅施年是如何聰明,其實傻得透頂,你一輩子都休想取得我的原諒。」
明知沒有結果的事,他一步步地去做,傷了他自己,也傷了其他人,如今走了個這樣的結局。
他不斷地點著頭,「你恨我吧,應該的,以後就當從沒出現過我這個人,好好和他生活下去。」
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心里其實一點也不好過,在紐約時,他曾握著她的手乞求她說,千萬別忘了他。
「五年,我們沒有人是過得好的,我至今還記得,藥癮發作時,咬住你的手,咬得滿嘴都是血,你是那麼無所謂地把手給我,有時想著,若是你能喜歡上別的女子,那個女子不是我,必定會是幸福的,可是我,你還有君喻,我們對于愛情都陷入了死角,固執地執著著,偏偏就輸給了情字。」
傅施年在遇見她之前,是不在乎情的,不過是在人人口中隨口說出的一個中文字,情場上無往不勝,都在講究著金錢地位,對于女友隨性得很多,斷續地換過幾任女友,沒什麼感覺。
可當那晚在KTV包廂中見到她後,放在她身上的關注點多了很多,盡管不是因為情,但也已經超出界限了。
何姿的笑,綻放在嘴邊,不驚不擾,就是讓人有莫名舒服的感覺。
不知從何時,他就貪戀上了這種笑,後來想要的越來越多,掠奪也就重了起來。
「小姿,你以後會幸福的,一定會的。」他壓抑著某些情緒,對她說,生怕情緒壓制不住,某些東西就會一涌而出。
法國人員走了過來,時間到了。
傅施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身旁擦身而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當走下台階一半時,他看見了站在台階下的君喻,他也同樣在看著他。
牢獄,不是君喻親手把他送進去的,而是他自願走進去的。
君喻的心里是真的想要把他送進牢獄里嗎?答案不一定是肯定的,若是真想如此,為什麼不馬上將證據遞交給檢察機關呢?
何姿說得也許是對的,報復不會讓他得到快感,昔日親密的兄弟朋友,如今反目成仇,置他于死地,進了牢房,他的人生將永遠蒙上一層灰塵,成了不能洗去的污點。
傅施年看著君喻,過往小時的一幕幕依舊清晰浮現在腦海中,並排而走,勾肩搭背的身影是常常有的,男孩關系友好的動作他們都做過,打籃球,做題目,運動會••••••
現在想起,眼楮滿滿地就濕潤了。
小學一場運動會,短跑比賽,他穿著運動衫跑得飛快,卻不小心被人撞到在賽道上,摔得嚴重,膝蓋手肘處都是血,君喻拋下自己的比賽項目,架著他的胳膊一步步走到醫務室。
他忍著疼痛對他說,謝謝。
君喻搖了搖頭,回答說,跟我還謝什麼,從小一起長大都像是親兄弟了。
親兄弟,多麼親切啊,周圍的人都這麼說的。
傅施年緩緩走下台階,走到他面前,對他說︰「何姿,就交給你了,讓她幸福。」
君喻望著他,面上沒有太大的表情,「你的動作真快,搶在前頭,讓我的處心積慮都白做了。」自嘲訕笑,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
傅施年壓下了心底的一些東西,臨走前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小時候,一塊蛋糕都是一分為二的,你一塊我一塊,可是大多時候你把蛋糕都給了我,若是還有以後,我不會要了,不喜歡吃,你吃的多一些。」
冷風吹動著衣角,眼楮上涼涼的,看著他的背影走得越來越遠,心里不是滋味。
之前恨他恨得入骨,希望再不相見,可到了此刻,恨意倒沒有那麼深了,他付出的代價不小。
十點半,一封信準時送到了傅家。
傅家簽收,拆開了信,傅母閱讀著信紙上的字句。
父親,母親和念晴,
在此我向你們致歉。
原諒我的不孝,與你們的不告而別,我已決定自首,接受國家政府對我的刑事懲罰,做錯了事要付出代價的,你們不必在為我隱瞞了。三十多年來,照顧你們的時間極少,回家的次數也很少,作為一個兒子明顯是不合格的,我很愧疚。您不必去怪任何人,與別人沒有任何關系,是我有錯在先,偷走了何姿五年的光陰,逼她妥協,她的抑郁和我也有很大的關系,她和君喻的分開,我是始作俑者,所以沒有資格去怪別人,君喻的所作所為不是沒有道理,他在為何姿討回一個公道。
幸好家里還有念晴,她可以替我好好照顧你們。
也不要來看我,免得徒增傷感,我會沒事的。
傅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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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安雅和君陌過幾天就寫了,之後還會有番外,番外就是溫馨的調子了,大家可以放心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