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去小鎮的前一天,君喻以他和何姿兩人的名義送了生日禮物去老宅,來慶祝古淑敏的生日,為當天不能親自出面祝賀而感到抱歉。
對于生日宴會和陪何姿回小鎮,君喻顯然選擇了後者。
古淑敏見了送來的禮物,看了看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君遙生怕她會覺得失落,在一旁幫著君喻說了幾句好話。
她听了,將一杯熱開水放在君遙的手中,順便攏了攏他的衣服,「你就不要替他說好話了,我都懂。」
她的性子豁達了許多,許多尖銳的稜角都被漸漸磨合得軟了下來。
君遙听她這樣說,笑著也就放心多了。
古淑敏在君喻出發前夕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你去吧,好好陪陪她。」
「嗯。」
「到了那里,若是見到你哥哥了,代我們問好。」末了,古淑敏說了這麼一句話。
君喻聞言,「會的。」
母子的對話很是簡短,話語不多,所有未說出的話都包含在對方的心里了,蒸發在空氣中,讓燈影的光線都柔和了。
君喻掛下了電話,站在落地窗內看著窗外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尋常的家常里短,晚餐的簡單幸福,得以停息的港灣。
他轉身走進了臥室,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床邊的何姿。
她正在一針一線縫著襯衫上的扣子,針線在她泛著柔光的指尖中穿梭游回,烏黑的發絲散落在額際,增添了幾分賢淑的意味。
君喻覺得,就這樣讓他看上一輩子,很滿足了。
何姿沒有發覺到他的存在,用嘴咬斷了線,縫好了襯衫上的扣子。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伸出手指將她散落的碎發別在了耳後。
何姿抬頭看著他,嘴角揚著淺笑,「碗洗好了?」
他點了點頭。
何姿收好了針線,將手中的襯衫整齊地折疊好,起身放進了衣櫥里。
「以後這件襯衫就可以穿了。」她撫平了上面的褶皺,開口說道。
一件只是掉了一粒扣子的襯衫,閑置在衣櫥里,可惜了。
「嗯,我老婆很會打算過日子。」他看著她光滑的臉龐,笑著說道。
何姿听著他叫她的稱呼,難得有些羞澀,「我又不是你老婆。」
「很快就是了。」他從背後抱住了她,貼著她的臉。
何姿只笑不語,覺得這人比她臉皮厚得太多了。
「真的不去參加你母親的生日了?」她再次又問了一遍。
「嗯,陪你回去。」
何姿見他堅持自己的決定,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多關心關心她吧。」
「會的。」君喻點了點頭。
見夜色已晚,他讓她快去睡覺,熬夜對身體不好。
「行李還沒收拾好。」她怎麼能睡?
君喻掀開了被子,讓她躺在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我去收拾,你快睡覺。」
何姿無奈,只得在他的注視下听話地閉上眼楮。
君喻淡笑著關上了床頭的燈,掖了掖被角,走出了臥室,去客廳收拾行李,生怕吵醒她。
這個深夜,有人出于溫馨和暖的環境中,有人卻出于燈醉酒綠的環境中,陷入黑暗混沌中,一絲隱約的光線都抓不到,酒精成了唯一的愈合劑,很是嗆鼻,恨不得真的把自己灌醉死去才好。
韓逸在吧台的酒喝到了深夜,威士忌,紅酒,烈性的酒精混著灌下去,不時會有貪慕虛榮的女子前來搭訕,卻全被他壞情緒地轟走了。
侍者很是為難,可又礙于他是vip客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韓逸從手邊拿起了手機,指尖無比熟悉地按下一連串的數字,一個電話打了出去。
梅婧早已睡了,一陣陣的手機鈴聲吵醒了她,不得已看也沒看就接起了手機,可是那邊卻沒有人說話,只是嘈雜的雜音。
「喂。」她試探性地應道。
可那頭還是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準備要掛下手機,那頭傳來了聲音。
「小婧。」嗓音沙啞,極盡纏綿繾綣,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絲,拉扯不斷,帶著溫度。
她怔怔地沒有了動作,連聲音都戛然卡在了喉嚨里,手機就那樣僵硬地放在耳邊,不再動了。
那頭的韓逸也沒有再說話了,醉意的眼楮緊閉著,可嘴角卻殘留著笑,像是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有多久,沒有露出這麼純粹的笑了,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很想你。」良久,他從嘴角擠出了這麼幾個字,再簡單不過,可是听來卻讓人不禁震了震心。
兩人再無語,梅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下唇。
不敢多想了,不敢多听了,听多了都是傷。
君喻和何姿的飛機票買在了第二日的上午九點,寧單他們本來都想來送送的,被君喻婉言拒絕了,太麻煩。
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君喻拉著行李箱,拿著機票牽著她的手走進機場。
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寬大透明落地窗外的陽光籠罩住了她,整個手掌都握住了陽光。
身後,有孩子幼稚童真的語言,她听來欣然笑了。
「媽媽,我不要再上學寫字了。」
「為什麼呢?不上學就不能學習知識了。」
「可是我討厭寫字,老師總逼著我寫字。」
「你再學學?」
「不要,你再逼我我就離家出走絕食了,萬一離家出走被人販子拐走你就見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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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姿听著這番話,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自己小時候也不是一個很讓人省心的孩子。
不想上學,不想寫字,害得外公外婆每天都要想出新鮮的法子哄著自己上學,實在不行,就陪著她一起去了。
「笑什麼?」君喻見她笑得歡喜,也不覺被她感染了。
何姿抬眸看著他,「小孩說話很有趣。」
君喻轉頭去看身後的那個孩子,黑頭發圓臉,很可愛純真,也笑了。
登機時間到了,君喻牽著她的手登上飛機,頭等艙靠窗的位置。
「要睡一會兒嗎?」他貼心地問道。
今早起得早,怕她沒有睡夠。
何姿搖了搖頭,沒幾個小時都到地方了,怎麼能睡得著。
君喻也不勉強,陪著她一起坐著等著時間。
飛機起飛,層層白雲圍繞,三萬英尺高空。
君喻理了理她散落在肩的頭發,拿了一根皮筋熟練地編了發垂在一邊,不至于太麻煩。
頭等艙內多乘坐的是商務成功人士,與經濟金融掛的上鉤的居多,背景富裕的,陸續有人認出了君喻,但驚訝歸驚訝,不敢上前搭話,拉關系也要看時機,這個時機明顯不對,只得在心里暗暗揣摩著他此次出現在這里的目的。
商界中,晟嘉因為傅施年的關系,即使還屹立不倒,元氣大傷是真的,但因為還有傅氏作為靠山,不會有大礙,獨佔鰲頭的人只剩下君氏了,風光無限,名下各個產業發展得很好。
君喻成了最後的贏家。
君喻不去理會周身的這些人,一心都放在了何姿身上,知道此次回去意義非同一般。
到了終點,飛機安全降落,君喻牽著何姿的手走下飛機,這時有不少存著攀龍附鳳心理的人蠢蠢欲動,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假心假意地來打招呼問好,臉上的笑友善客氣。
君喻也一一給了他們面子,淡笑著和他們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話,有禮謙卑,說完後就客氣地離開了。
下了飛機,坐著車重新回到小鎮時,何姿倒是有些近鄉情怯了。
走在大街上,周邊的建築發生了一些變化,不過好在,變化不太大,原來的舊模樣還在。
充滿著家鄉口音的話不時地闖入耳膜,親切是有的,看著路過的人臉上洋溢的笑,沒錯,是她記憶中的。
很快,有人不確定地認出了她,斷斷續續試探性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見得到了回應,便知道真的是何姿了,高興地很,有種故人重逢的意味,「你可算回來了。」
何姿看著他,記憶有些籠統,清楚分明倒是不算,卻也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熟悉她的人無故平生出許多感慨來,歲月還真是奇妙,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這個出色男人,大約還是有印象的,許多年前,他也來過不是?
「你們在一起了?」那麼多年,兩人一直堅持著走了下來還真是難得,情比金堅。
君喻笑著點了點頭。
那人高興地笑了,「果然是上輩子的緣分啊,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又匆忙地說了幾句話,別的不敢多說,就怕觸踫到她的傷心處,听見妻子正在叫著自己的名字,就打聲招呼離開了。
何姿回到小鎮,沒有先回外公外婆和她以前住過的地方,而是去了他們的墓碑前。
去之前,在花店里買了幾束白色雛菊,捧在懷里。
君喻一步步都陪伴在她的身旁走著每一段路,心里的沉甸甸是肯定有的。
山上的槐樹下,葬著外婆與外公,旁邊緊挨著的是她母親安雅的墓碑,墓碑旁被打理得很好,雜草全無,看來有人時常來這里。
她彎腰將懷中的白色雛菊輕輕放在墓碑前,在母親的墓碑前,還有幾束新鮮的雛菊放著。
不知道是誰來看過母親,是誰一直在這里陪伴著他們。
驀然,身後響起了一道聲音,混雜著意外,「君喻,小姿?」
不陌生的聲音,在腦海里一想便能想出來的人,是他?是他一直在這里照顧著葬在冰冷土地下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