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簽的並非賣身契,因此周氏給了一個月的銀錢便將她打發了。
她本不服,求著兒子王福給她求情,王福卻也是冷言冷語不管不顧。
又去求了板凳,板凳更是冷眉冷眼,不作理會。
王大娘這才死心,收拾了東西回家去了。
江念忠的喪事順利操辦了起來,家里的人手又有些不夠用。
春梅向周氏提議,把她們的大姐,也就是王福的媳婦春花招來幫幾個月,周氏同意了。
孫耀邦的夫人劉氏代孫耀邦前來,說孫耀邦去了外地,趕不回來,並在家小住了幾日陪伴孫氏,有劉氏在跟前兒說話勸導,孫氏的身體逐漸恢復。
周老爺親自來了一趟,告知江善德已經知會了京中好友幫忙打听虎子下落,又幫孫氏看了脈,重新調配了幾幅藥膳于她。
七七四十九日過去,周氏已經累的筋疲力盡。
一個多月,劉氏四處幫著孫耀邦打听小紅的事,可江家人都是一問三不知,她這才偷偷派人知會了孫耀邦,孫耀邦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
斷七這日,孫耀邦帶著自家幾個兒子來了江家幫忙送靈,江善德又細細向孫耀邦打听了是如何發賣虎子,發賣往何處的事情,孫耀邦听聞胡阿嬌月復中有江念忠的孩子,連忙承諾會派人去查找虎子的下落。
江善德又說起自己打算入京捐官的事,孫耀邦說要和他一同去。
江念忠下葬的第二日,江善德便和孫耀邦一同啟程往京城去。
這一日,周氏帶著春梅和春桃收拾江念忠的遺物,劉氏也過來幫忙,想把江念忠讀過的書都拿回去給自家兒子用。
收拾間,春梅從梳妝台上發現一塊翡翠玉佩,看起來頗名貴的樣子,忙小心的雙手捧著去給周氏,周氏接過玉佩,想起是那日在井口撿的。
一直以來忙碌著各種雜務,都忘了這檔子事。
本以為這是江善德掉落的,可江善德說不是他的,那又能是誰的呢?
一旁的劉氏見周氏忽然不說話也不動了,問道︰「好端端的又想什麼呢?」
周氏回過神,搖頭微笑。「沒什麼。」
劉氏看見周氏攏住手里的東西,好奇的走上前。「有什麼好東西還藏著掖著,怕我拿了去不成?快給我看看。」
周氏無奈笑了笑,把東西遞給了劉氏。
劉氏見著玉佩,眉頭一皺,質問道︰「這東西怎麼在你這里?!」
周氏一愣。「怎麼,舅母認得這東西?」
這玉佩乃孫耀邦貼身之物,孫耀邦也是個好.色之徒,劉氏對他難免有許多疑情。
方才第一眼看著這東西,劉氏下意識的就懷疑了孫耀邦和周氏暗地里有私情。
可轉念一想,又記起小紅的事,被周氏一問,她吞吞吐吐半天,才道︰「哦……這,這不是江老爺子的東西嗎,怎麼在你這里……」
周氏雖狐疑,卻也不好太顯露,拿過玉佩道︰「是我那日在後院撿到的,原來是祖父的東西,那我等會兒拿去給娘。」
「別!」劉氏忙道︰「你娘有身子,這些東西不吉利,還是扔了吧!」
劉氏的反應越發讓周氏生疑,可周氏什麼都沒說,爽快的答應了。
待屋子收拾的差不多,劉氏帶著搜羅的一箱子書本回孫氏院子里去了。
周氏手里摩挲著那枚玉佩,回想著方才劉氏的奇怪反應。
她第一眼看著的時候,明明是有些生氣的樣子,後來又遮遮掩掩,說什麼不吉利,讓她扔了。這樣的值錢東西,又是江老爺子的遺物,怎麼能隨便扔了?
這東西倘或真是江老爺子的,那江善德又怎麼會不認得呢?
且不說他認得不認得,這翡翠看起來名貴的很,這樣的東西怎麼會獨自掉落在院子里呢?何況,還恰巧就是那井口邊兒上……
難道是小紅的東西?所以劉氏才說不吉利?
也不對,劉氏不可能知道小紅自盡的事。
越想越沒有頭緒,越想越覺得可疑,周氏還是決定去問問孫氏。
無奈劉氏還在孫氏的屋子里,周氏只好先按下不提,若無其事的和她們一同用了午膳。
午膳後,劉氏和孫氏道過別準備回去。
走到大門口,劉氏躊躇良久,笑道︰「我家在鎮上有個當鋪,依我看,那翡翠玉佩能當不少銀子呢,不如我替你當了去,你好給自己留些梯己。」
周氏順道︰「方才舅母說那東西不吉利,讓我扔了,我便命人扔到河里去了。」
說著,周氏佯作懊悔狀︰「舅母也不早說,真是白沒了許多銀子呢!」
劉氏聞言放了心,掏出幾張銀票賠笑道︰「怪我!怪我!我這里有幾張銀票,你拿去花吧,就算我這做舅母的一點兒心意,你可別嫌棄。」
周氏連句謙讓的話也沒說,故意表露出貪財的模樣笑著謝過。
看到周氏乖巧又貪財,劉氏的心算是完全放進了肚子里。
送走劉氏,周氏即刻往孫氏房里去。
她心里已經想好了說辭,倘或這東西是小紅的,就說小紅嫁了好人家,惦念著太太,所以把這東西給太太做個念想。
倘或真是老爺子的,就說在後院撿的,如果是別人的……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孫氏一個多月來吃著各樣進補的東西,面色逐漸紅潤起來,小月復也微微隆起幾分。
周氏先和春喜一同侍奉著她洗漱過,才掏出玉佩問道︰「娘,兒媳撿了這麼個玉佩,給爹看過,爹說不是他的,您可認得?」
孫氏只看了一眼,便道︰「是你舅舅的,他也真不小心,花了那麼多銀子買來的東西,說掉就掉了,估計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周氏聞言驚的心里一跳。
這是孫耀邦的東西,可劉氏卻說是江老爺子的,還說什麼不吉利,讓她扔了。
更重要的是,孫耀邦的東西怎麼會在井口?
難道——!
思咐至此,周氏忙打消了這種念頭。
孫耀邦雖不算家大業大,在清河縣也是一方富賈,他和小紅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她呢?而且還是在這江家後院害她?
那麼,這枚玉佩到底為什麼會在那里?
見周氏半天不說話,臉色陰晴不定,孫氏關懷道︰「怎麼了?」
周氏搖頭,「沒什麼,娘睡一會兒吧,我讓人把東西給舅舅送去。」
孫氏點頭,也不再多問。
周氏走出孫氏的房間,心亂如麻。
不知為什麼,此刻她心里總是覺得小紅的死和孫耀邦月兌不了干系。
她騙劉氏說東西扔了,如今孫氏又看見了,以後孫耀邦若來,萬一孫氏提及此事,豈不是要穿幫?倘或孫耀邦真的是害死小紅的凶手,那麼……若被孫耀邦知道她已知情,豈不是會企圖殺人滅口?
想著,周氏忙回了屋子,命春梅去叫板凳來。
板凳來後,周氏支開春梅和春桃,將玉佩的事告訴了板凳。
說完,周氏揉了揉眉心。「我若哪日出了事,你定要把此事告知家父,讓他替我討個公道,否則日後他若知道你也知情,必定不會放過你。」
板凳忙道︰「女乃女乃放心,以後若舅老爺再來,我定每日侍奉在女乃女乃左右,不讓他傷女乃女乃半分!他要敢硬來,我就和他拼命!」
板凳不過十二三歲,雖然個子高,又身強體壯,可到底還是個孩子模樣,一張孩子的臉卻說這樣的狠話,周氏不禁失笑。「也罷,那我就指著你護我周全了。」
板凳斬釘截鐵的點頭,似領聖旨一樣的鄭重。
從清河縣到京城,騎快馬也要有半月的路程,孫耀邦常年行商,各地奔走,倒是騎慣了馬,可江善德是個書生,從來也不曾出過遠門,沒過幾天就病倒了。
路途中看病歇息了幾日,二人又換乘馬車,一路上耽擱下來,竟走了一月有余。
到了京城,江善德拿著周老爺寫的舉薦信去拜會了戶部侍郎,戶部侍郎熱情的招待了二人,江善德這才知道,原來戶部侍郎家夫人難產,京城里的郎中們都束手無策,太醫院上下則都說只能保一個,後來周老爺出面保了他們母子平安。
有這樣的恩情在前,戶部侍郎一口攬下江善德的捐官事宜,八萬兩銀子給他捐了個沈陽知府,孫耀邦一听是沈陽,直嘆這買賣做的值,東北的油水大的很。
心動之余,孫耀邦暗自會見戶部侍郎,也想在東北捐個官,戶部侍郎見孫耀邦一副奸商模樣,又練達老成,便知是個可用之人,與他促膝長談了一整個下午,二人驟變的親密無間,隨即便五萬兩銀子將長春府的知府之職予了他。
孫耀邦捐成後去給江善德報喜,又不停贊嘆這兩省有多大的油水。
江善德嗤之以鼻,又不禁犯疑,這樣的肥缺,怎麼輪到了他們倆的頭上?
他把自己的疑惑告知了孫耀邦,孫耀邦卻是知道的,他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兩年不太平,在打仗,這沈陽府和長春府北臨邊關,雖暫無戰亂,可也難保以後沒有。」
江善德大驚︰「你怎麼不早說?!哎呀,早知道就不要這個官兒了!」
孫耀邦道︰「你懂什麼,越是這樣我們越能撈到好處!唉!真是朽木難雕!」
江善德懊惱不已,可事情已經塵埃落地,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