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過錢姨娘的事情,周氏帶著春梅到玉鳳院子里探望。
王福正在玉鳳屋子里照料,見周氏來,王福忙起身行禮,玉鳳倚在床上,眼圈微紅,只冷著臉一言不發,也不起身問候。
周氏不以為然,環顧了一周,沒瞧見郎中過,便看向王福。
王福忙道︰「郎中方才已經看過了,說沒有大礙。」
周氏走過去坐在榻上,問道︰「郎中沒說開些藥麼?」
王福回道︰「郎中說鳳姨娘身子強健,胎兒也安然無恙,吃藥反而不好了,就讓她像平時一樣在飲食好好進補即可。」
周氏淡淡瞥了一眼玉鳳,不論受多大委屈,她始終不見的動氣哭鬧,自懷孕以來,一心只管吃喝保養身子,這一點她倒比孫氏強的多。
想來她也知道,她此生唯一能夠依仗的也就只有這孩子了。
周氏又問過春桃玉鳳平日里吃些什麼,缺什麼,春桃一一回過。
問完話,周氏屏退下人,只留了春桃和春梅二人在一旁侍奉。
玉鳳雙目空洞的望著窗外,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周氏輕笑。「一個家里過了這麼久,你這個人我也算看明白幾分了。錢姨娘也沒說錯你,你的心氣兒是高,眼里心里誰都瞧不上,也不管現在比以前過的有多好,總也覺得該更好,或者說,你覺著自己該過的最好。」
玉鳳冷笑。「那女乃女乃還真是看錯我了,我不貪圖榮華富貴,我只求個安寧。」
「那我倒沒看出來。」周氏微笑。「鳳姨娘要是想要安寧,又何必費盡心機的折騰至此呢,你安安心心過你的小日子,行得正坐得端,旁人誰敢攪你的安寧?」
玉鳳譏誚一笑。「安心?我沒有女乃女乃那樣大的臉面,在這府里恐怕過不安心。」
周氏忽厲聲道︰「沒臉面有沒臉面的過法兒!你既知道自己沒有臉面,那就安生的給自己攢點兒臉來,整日里琢磨著怎麼才能有太太那般的臉面,那不是痴心妄想麼?!你也不想想,你想讓別人像待太太那樣待你,你憑什麼?!」
玉鳳怒道︰「女乃女乃今兒來就是為了羞辱我的嗎?!」
周氏冷冷道︰「我只是想告訴鳳姨娘,生來是麻雀,就別想著變鳳凰,到頭來是苦了自己。想飛的高,先要認清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能飛多高。為自己謀後路沒什麼錯,倘或心心念念都只想著怎麼害別人,那恐怕沒你的好日子過!」
一旁的春桃急道︰「女乃女乃誤會鳳姐姐了,這次真是錢姨娘先來欺負鳳姐姐的……」
春梅呵斥道︰「她若從一開始就能安分守己,太太豈有不待見她的道理?!她和她娘使那些髒心眼子害死了太太,倘或太太現在還在,能由得錢姨娘這麼放肆嗎?!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誰!」
春梅的話說完,玉鳳驟然失聲哭了起來。
直至入夜江善德才從外面回來,喝了些小酒,興致不錯,一回家就往錢姨娘那里去。
錢姨娘濃妝艷抹,斜倚在床上,雪白的身體上只裹著一層薄紗,香.艷誘人,江善德一進房間就被撩撥的餓虎一般撲了上去。
錢姨娘使盡渾身解數,勾.引的江善德欲.火焚身,待江善德急著寬衣解帶的時候,幾個丫鬟忽然從一旁出來,連托帶拽的把他叉出去關在了門外。
江善德又急又惱,卻怎麼都敲不開門,只得悶悶的回書房去睡。
錢姨娘連番的折磨著江善德,每每撩撥的他不能自已了,又趕了出去。
害的江善德又愛又恨,每每一回家就想到了錢姨娘房里的艷景,雖知道難以得逞,卻還是按捺不住的去試試,可次次都無法得逞。
連續幾日下來,江善德恨不能給錢姨娘磕幾個頭來求歡。
錢姨娘見火候差不多,隔門同江善德談判,內容就是一句話——
想要也可以,江念孝得讓她來養。
江善德這才明白是因為這事折磨他,他即刻跑去見周氏。
說明了來意,周氏氣道︰「爹是被哪里的香脂油蒙了心!這種話也能說出口來!」
江善德忙解釋。「你先別氣,等我說完。這事我自然知道不妥,更是不能的,旁人有沒有這個臉面來養念孝不說,論對念孝的真心,縱是我也比不得你的!」
周氏听了心里很受用,別開臉道︰「那爹還來說什麼。」
江善德道︰「你知道錢姨娘的脾氣,她折磨了我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想著,你先讓讓她,把念孝拿去給她養幾天,念孝身子不好,晚上又愛啼鬧,用不了半日她自己就要認慫了,到時候不止求著你要把念孝送回來,心里也定然更敬重你幾分。」
江善德的這番話當真讓周氏刮目相看。
心里不禁覺得這人真是變了,變的圓滑,懂得用善巧的辦法了。
周氏仍猶豫道︰「倘或她真有那耐心呢?」
江善德得意一笑。「你盡管放心,倘或她真有耐心養住了,我就找天文官來,說她和念孝相沖,若養著念孝她就不能得子,她定會馬上送回來的。」
周氏驚嘆,短短幾個月,這歪門邪道還真學了不少。
周氏答應後,江善德當夜就讓乳娘把江念孝抱過去給錢姨娘。
二人抱著江念孝玩兒了一會兒,準備歇息,江善德暗地里囑咐乳娘,晚上不要給江念孝喝安神的東西,哭鬧時也不用哄。
二人翻雲覆雨到半夜,正準備睡覺,只听江念孝大聲啼哭起來。
江善德要錢姨娘去照看,錢姨娘雖疲憊,卻是自己說要照料江念孝,再不情願也去了。
誰料江念孝整整哭了一夜,錢姨娘就在那里照料了一夜,苦不堪言。
江善德早早的去了,錢姨娘哄著江念孝吃藥睡下已到了中午,她連早膳都沒顧上吃。
這樣折騰下來,錢姨娘心里懊悔不已,也不顧休息,即刻去找周氏。
周氏用過早膳後就在胡阿嬌房里待著。
她將昨日江善德所言告訴了胡阿嬌,胡阿嬌笑道︰「這人啊,有多少糊涂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緣故,見的多了,不用學也會了。」
周氏贊同。「可不是嗎,許多事情我也未曾跟誰去學過,只是小時候見慣了,做起來心里就有數了,就因這個,還讓太太吃了一肚子氣。」
胡阿嬌不解。「你精明能干是好事,太太氣什麼?」
周氏嘆息。「她嫉恨我太能干,顯得她好像愚笨無能了一般。誰也不曾小瞧過她,我更是一心一意的為她,可惜還幫出仇怨來了。」
胡阿嬌苦笑。「人心難測,許多事兒,你本無心,她偏要當作有意,能有什麼辦法呢?不過,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聰明太過就糊涂了!」
周氏不服。「這是怎麼個說法兒?」
胡阿嬌輕笑。「虧你是個讀書人,那歷史上因為鋒芒太過遭人嫉恨而被謀害的人還少嗎?旁的不說,那三國的楊修,不就愛顯弄才能,什麼下場?」
「阿彌陀佛!」周氏驚道︰「我一個小寡婦,不過管幾檔子瑣碎家事,竟也不敢明著來了!」
胡阿嬌笑著拉過她的手。「髒心眼子多的人,到頭來害的還是自己,只是你,吃一塹長一智,日後可得悠著點兒。」
正說著,外面丫鬟傳報說錢姨娘來了。
周氏和胡阿嬌對視一眼,掩嘴偷笑起來。
待外面簾子掀開,周氏和胡阿嬌立刻正色,裝的若無其事。
錢姨娘一進門便模著心口道︰「少女乃女乃,您快把念孝帶回去罷,我這生生的照看他一夜,至今未合眼呢,累著我倒不算什麼,只怕是熬壞了他,我可擔待不起吶!」
周氏慈眉善目道︰「錢姨娘這是哪里的話,剛開始誰都是這樣,過個十天半月的彼此就都適應了,念孝是愛哭些,身子弱,照料起來麻煩些,不過錢姨娘既有心疼他,遲早是能照料過來的,我豈能再要回來呢。」
胡阿嬌添油加醋。「可不是嗎,老爺昨兒好說歹說少女乃女乃才舍得給姨娘,姨娘再還給她,她以後可就再也舍不得給你了。」
錢姨娘聞言道︰「這家里除了少女乃女乃,是再無人有這樣的能耐了!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我求女乃女乃,看在念孝身子弱的份兒上,多心疼心疼他,千萬別再讓他跟著我受苦了!」
周氏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道︰「那好吧,只是,姨娘以後可千萬別再提要照管孩子的話兒了,照看一夜又送回來,沒的讓老爺生氣。」
錢姨娘懊悔的連連點頭。「是我太自不量力,往後再也不會了。」
錢姨娘離開,周氏拉過胡阿嬌的手道︰「我讓人把溫良抱來給你看看罷。」
胡阿嬌忙搖頭。「不了!不用了……看了傷心,還是不看的好。」
周氏疑惑。「傷心什麼,以後天天抱來讓你瞧,又不是只見一面就不準見了。」
胡阿嬌低眉。「是有其他緣故,總之……以後他就是你兒子,再也別說給我看的話。」
周氏雖好奇是什麼緣故,可看到胡阿嬌感傷的模樣,也不敢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