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彥曄心急要吃熱豆腐的不停催促下,當年的臘月初二定成了婚期。他更是不遠千里親自迎親。提前兩天到達京城後,他把元靜荷安排在京城最豪華的客棧住下,自己才回將軍府。
進府門後,一路子遇到的下人都嘻嘻笑著向他道辛苦。快到母親住的景言齋時,大嫂正匆匆走出來,見他一身大紅的婚服都帶了灰塵了,站住笑道︰「新娘子到底是何樣的天仙啊?看把我們的新郎官緊張的。從來迎親只迎本城,哪里有新郎官放著家中道賀的眾多親朋好友不管,千里迢迢去接新娘子的?」說完,咯咯笑得暢快。
米彥曄簡單地向她行個禮,嘿嘿傻笑兩聲,匆忙進了母親的院子。
米夫人正陪著興盛州來道賀的本家人聊天,听到丫鬟報,新郎官回來了,臉上的笑一下隱去。
米彥曄依次行禮問過好,坐下大口喝了一盅茶,舒服地長呼一口氣。
米夫人冷哼一聲,扭過臉不看他。
「嘿嘿∼,母親,我這不是按時回來了嗎?」
「滿院子的親朋故舊尋著米七道喜!我都不好意思給人家說,千里遙遠地接新媳婦去了!叔伯家的堂弟們哪個不能去接?啊?!還沒成親呢,就被媳婦吃得死死的,婚後還敢指望他嗎?我現在得趕著去客棧巴結新媳婦吧?你們說,是不是?」米夫人仍然不理他,扭頭看著親戚們抱怨起來。
一屋子的婆子媳婦轟然大笑。米彥曄臉都不紅,扯扯身上的婚服,問母親︰「婚服髒了,洗洗不會犯忌吧?」
「人家穿婚服,只穿一天。你這是干什麼?生怕路上的人不知道你是新郎官是吧?瞧瞧你那出息樣!到時候讓新媳婦站規矩,你是不是替她站啊?」米夫人的無名火越來越大。米老二和米老三的媳婦趕緊上前打圓場,使著眼色讓米彥曄告退。
米彥曄理解不了母親的火氣,傻乎乎地掃視一圈,沒得到提示,只好告辭了。他月兌下婚服交給小廝,讓他看著洗衣婆子洗,洗干淨再整理貼服,否則棍棒伺候。
他坐下還沒休息過來呢,下人通報鮑賀之來訪。米彥曄的眼皮兀地一跳,整理一下衣襟迎了出去。
「鮑兄∼,哎呀∼!小弟實在太忙,一直沒時間去給你賀喜,罪過呀罪過!」他一揖到底,笑嘻嘻的告起罪來。
鮑賀之趕緊還了禮,「賢弟客氣了。上次听說你回了京,急忙來拜會,誰知晚了一步,你又去了臨城。」
「啊—— ∼,那個,護送嫁妝回京,不是隨後就定了婚期嘛。時間緊,所以沒在京城多呆。」米彥曄沒有跟送聘禮的人回京,一直拖到了送嫁妝的人上京,才跟著回來,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去接親。
「噢∼」鮑賀之不自覺地長吐一口氣,臉上的神色僵硬起來。
「那個,快進屋吧,外邊挺冷的。」米彥曄的熱情有點過頭。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尷尬起來。
鮑賀之進屋後,又和米彥曄閑聊兩句,見他一直客氣得過分,便打消了問元靜荷境況的念頭。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問的了。他開始後悔來訪。
「兩天後,為兄會早點來叨擾。」他干脆起身告辭。
「求之不得!」米彥曄仍然笑嘻嘻的,但給人的疏離感愈加濃厚起來。
鮑賀之新任九品承務郎,官小薪水自然少,思慮良久,畫了副童子嬉鬧圖做了賀禮。臘月初二這天,他早早地來到米府,和幾個同科進士坐一起閑聊。快到中午時,會客廳里的人多起來,華慕峰穿一身華麗無比的行頭,招搖地與眾熟人打招呼。他與鮑賀之的目光相遇時,露出一抹明顯的訝異,隨後又快速地隱去。
新郎迎來新娘後,婚禮正式開始,繁瑣的儀式伴隨著鬧嚷聲,眾人均笑逐顏開,大聲地議論著身著嫁衣,頭蒙蓋頭的新娘子。只有鮑賀之感覺吵得頭疼。
元靜荷被紅紅的蓋頭遮住面容,但身上與眾不同的氣息仍自然而然地散發著。鮑賀之貪婪地上下打量著她,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難受。拜堂中,米彥曄高興萬分的樣子,特別惹人眼︰咧著嘴,露著白牙,眼楮眯成一條縫了,不時呵呵地笑出聲,偶爾還妄想透過蓋頭,看一下新娘子。大家伙紛紛取笑他。
將新娘送入洞房後,米彥曄出來敬酒。敬酒的時候,根本不讓人家說廢話,酒滿上,杯子一踫,仰脖喝光,然後‘嗯嗯’兩聲就算招呼了。敬到鮑賀之這一桌時,花了片刻的功夫看了人家一眼,嘴唇囁喏一下,沒說出什麼來,最後干杯了事。敬完一圈,他讓幾個堂兄弟代替,自己尋模個機會,溜了。
按照禮儀,酒席由中午持續到晚上,新郎在此期間要一直陪著賓客。在米彥曄這里就變了,陪新娘子去了。他的兄長發現他不見後,很是皺了皺眉。這麼沒出息,以後怎成大事?他看看喝得正高興的父親,又看看滿臉放光的母親,加入到勸酒大業里去了。
第二天,元靜荷拜倒敬茶的時候,米夫人好一陣子沒接,先問了她一個問題︰「知道昨天賓客們怎麼議論老七嗎?」
元靜荷模不著頭腦,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米彥曄一眼。
「母親!又不是靜荷教唆我的。再說了,那些閑極無聊的人沒別的樂趣,就喜歡一天到晚議論別人。甭搭理他們就是了。」米彥曄伸出一只手,悄悄模到茶盤底下,想幫元靜荷托茶盤。她趕緊不動聲色地移開了。這不是存心引婆婆吃醋嗎?
「昨兒,那些人說什麼?」忠武將軍米昀亮納悶地扭頭問老妻。知道元靜荷是棄婦的,只有米將軍夫婦和米老三。能瞞多久是多久,這是米家人的共識。元靜荷沒面子,就等于米家沒面子,當然不會自己去宣揚了。雖說京城離臨城很遠,但元靜荷的身世還是瞞不了多久的。不過,也不會這麼快就傳揚出去了吧?
米夫人看了夫君一眼,把繼續教訓元靜荷的話收回來,接過茶抿了一口,給了她一個裝著玉如意和一副金頭面的大禮包。
元靜荷道謝後,又去拜見三個兄長和嫂子。大嫂仔細打量下,咯咯笑著說︰「怪不得七弟被迷了個七葷八素,這樣出色的人物,哪個不動心呦∼」二嫂和三嫂一起笑起來。
元靜荷大方的一笑,真誠地說道︰「大嫂一看就是個敞亮直爽人,心里不藏私,以後望大嫂多指點指點,讓弟媳少犯點錯。二嫂斯文俊秀,真個好相貌,穿衣打扮上以後得多麻煩二嫂了。三嫂一定是個脾氣特好,特溫柔的賢妻良母,看見你就讓人心里暖和,以後找你聊天可不要嫌我煩哦∼」,雖是夸人討好的話,但說得誠懇,讓三個嫂子心里很舒服。不愧是賣過畫做過生意的,又經過藝術燻陶,她這個世俗又超俗的混合處事方式,讓她在以後的人際交往中都如魚得水。
「既然是一家人了,以後遇到什麼事,就大膽地說出來,不用一個人悶在心里。在天子腳下,米家不算什麼,但也不是隨意由人拿捏的人家。記住了嗎?」米夫人話中有話。不知道真實情況的人以為是說元靜荷的平民出身。
元靜荷當然明白她在說什麼,心里很是感激,再次鄭重其事地行了大禮,滿口答應下來。
米將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把頑劣的米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神奇’人物。她的氣質和儀度的確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七媳婦,听說你父親做過里正?」
「是的。」元靜荷第一眼看過米昀亮,心里就怕了。上過戰場,殺過人見過血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樣,眼神里透出一種冷冽如死神的東西出來,周身的氣場非常強大。
「你父親能教養出你這樣的女兒來,一定不是個簡單人物。可惜,緣慳一面啊。」
「大喜的日子——」米夫人用手推了夫君一下,說道︰「擺早膳吧。」
元靜荷沒見過這世的‘父親’,壓根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米夫人圓了場,正合她心意。
眾人圓桌而坐,只有元靜荷站著端盤子布菜。米彥曄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就放下碗筷不吃了,不錯眼珠地盯著母親和元靜荷。
「老七,你怕母親把七弟媳吃了不成?」大嫂性子活潑,快人快語。
「靜荷千里迢迢地趕過來,還沒休息過來呢。」米彥曄咕噥一聲。
米夫人頓了下碗,略微不悅地說道︰「靜荷坐下吃飯吧。」然後掃視了一圈桌子,罵了句︰「娶了媳婦忘了娘!哼∼,不孝子!」
三個兒子趕緊低下頭,加緊吃飯。三個媳婦彼此對視一眼,忍住笑。只有第四個兒子渾然不覺被罵了,給自家媳婦夾菜盛飯忙得不亦樂乎。
拜完祖宗,見完親戚,元靜荷累了個半死。
終于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她歪倒炭爐旁邊的貴妃榻上,攤著手腳,一動都不想動了。米彥曄趕走屋子里的下人,自己上前給她捏肩捶背,一邊趁機偷香。
「我說小七啊,以後別在婆婆面前秀恩愛,她老人家會吃醋的。她一吃醋,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元靜荷被他捏得癢癢,咯咯笑起來。
「秀恩愛?吃醋?怎麼會?那是咱們的母親啊。」
「她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她是我的婆婆。她當然會吃兒媳的醋了,所有的母親都會吃兒媳的醋。還有,恩愛那種事,是不能秀的,秀得越多,死得越快。」米夫人早上的樣子是標準的吃醋,元靜荷自認沒看錯。
「死得越快?」米彥曄嚇得臉都變色了,扳過她的身子,嚴肅地看著她的眼楮,問︰「‘秀’是什麼意思?」
「就是在別人面前臭顯擺,特別是在婆婆面前顯擺。顯擺多了,遭嫉了,好了,恩愛也就結束了。」她攤開手,很無奈的樣。其實早上的敬茶場面比她想象得好多了。三個嫂子一直很和善,公婆也沒有特別難為她。
米彥曄長出一口氣,捏了捏她的鼻子,「嚇我一跳!」,他側身躺下,緊緊抱住元靜荷,臉挨臉地摩挲一會,笑著道︰「就你心眼多。行,听你的。過兩天到兵部報到,白天就沒時間陪你了。……真想把你變成個小人,揣在懷里,到哪都帶著……」
元靜荷咯咯笑著,一頭扎進他懷里,搖晃著腦袋撒嬌。米彥曄抱住她的頭,跟著一起 笑。
兩人鬧了一會,鬧到限制級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