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贊轉身大步流星走到帥案前,撲通一聲跪倒,納頭就拜!
李靖一看,這是沖著長安方向行三跪九叩的臣子大禮。忙起身肅立,整好衣冠,斜身沖蒼穹一拱手︰「聖躬安!」,這是以欽差身份還禮並代李二宣慰臣下。
禮部的這套規矩軍神十分熟悉。
隨後快步走下,攙起祿東贊︰「大相快快請起!」
尉遲恭也降步下階,一把拉過祿東贊的手,卻是話里有骨︰「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較真!」
祿東贊眼眶濕潤︰「各位秉忠義、守禮信、輕詭詐,施天地之將法,堪為人臣繩墨,小可……哎,小可井蛙窺天、蚍蜉撼樹,實在慚愧得緊!還望各位見諒!」
「哈哈哈」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不用回頭,就知是誰。
「漢藏本就一家,殺伐紛爭從來就不是彼此心願。所謂‘非心所願即是悲’。若果真被綁在頡利的戰車上,兄弟相殘,替人做嫁衣裳,只怕到時親痛仇快,真就成了‘托遺響于悲風’了……」
甘林攸攸如禪的一個「悲」字,似一記驚雷,震聾發聵,猛地把祿東贊擊了個寒戰。
想起此前與贊普商定的「亂中騎牆觀望,相機火中取栗」之策,是多麼的陰暗,也是多麼的狹隘。果真那樣,必將吐番推到刀光血雨之中,前狼後虎,雪域將永無寧日!
祿東贊回身一拱手︰「小將軍言之有理,大唐棄霸道、興王道,擔天下道義,正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令我吐番誠心向化!微臣這就回稟我家贊普,連夜撤離野狐嶺,息兵卷甲以回。從此唐番修和,漢藏兄弟再無征伐,共享吉祥!」
祿東贊相信,以今天所見所聞,已足以說服贊普,吐番,不做突厥人的馬前卒、手中刀!
甘林走上前來挽著祿東贊的胳膊,眼楮卻直往人家身上瞅︰「大相說得好,彼此都是兄弟,什麼你的我的,何須分得那麼仔細!」
呵!看人家這身行頭、物件,要在後世,買下二環一個小區不成問題!
李靖實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兒捅了捅甘林︰「自重、自重,看你這嘴流得跟後山那眼泉似的,先封封山行不?!」
甘林趕忙一捂嘴,靠,內心的惡意味全讓這嘴給暴露了,難怪人說「禍從口出」,一點不假!以後晨練時叼塊磚,先強強嘴上肌肉!
祿東贊一行當下告辭,甘林代兩位元帥送客。
走到轅門口,甘小子伸手從門口軍校腰際解下橫刀,遞予祿東贊︰「軍旅中就講不得那麼多的禮數了,還請大相笑納」,祿東贊抓刀在手,翻身上馬,拱手而別。
數十騎一路煙塵滾滾而去……
甘林右手在胸,躬身相送︰「扎西德勒……苟德白!」
祿東贊縱馬飛奔,想起這趟差使干得漂亮,心中歡喜。順手往腰間一模,哎,俺滴酒壺呢,再看身上,登時泣淚雨下!
沒想到這甘小將率真中竟也油滑至極!出門時嘴中不住地「巴扎嘿……」,卻是掩護著手上縱橫馳騁。這下可好,自己腰間藏刀、火鐮、香囊之屬現在全都不翼而飛。懷中更是比臉都干淨,大袍之下定也是被「縱橫」了幾進幾出!
之前怎就沒察覺?
跑出半里地,身後還有那小子的壞笑︰「哈哈哈,巴扎嘿……噢,巴扎嘿……」!
「巴扎嘿?手太黑!哼,牲性得很呢」祿東贊心內不平,沖著跨下坐騎又狠狠加了幾鞭子︰「這下可好,身上輕了得有十來斤,損失大得連馬都能感覺到,你看這跑得飛快勁兒。听那響鼻,就象在笑!」
身旁黑影如牛,一閃而過。是「黑豆」叨著它的新斬獲,急著回去相妻教子。今天數它高興,成了名符其實的「四喜豆子」︰見了主人、有了名字、收了禮物、得了自由!
哎,還得替那可惡的甘小盜養獒!巴扎嘿,嘿你個頭!啊,嗚嗚嗚,我還會回來滴!
……
看著甘林笑得只見牙不見臉,懷里抱著一大堆東西搖頭晃腦地踱著方步︰「嘿嘿,奇正相生,循環無窮,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李靖臉一扭,只當沒看見︰「擄人寶貨還以兵法掩其惡行,非君子所為,恥與之為伍!」;門神爺哈哈大笑,一拍帥案︰「縱是不與吐番開戰,也能有所斬獲,嗯,長我軍威,好!」;皮三定樂得直蹦高︰「哥啊,你是把那 轆贊給摁地上扒光了吧?!」一路小跑著飛奔過來,攀著甘林的胳膊︰「小刀,我要!」……
祿東贊的小刀給了三定,火鐮孝敬門神,薛仁貴外出公干,這枚和田玉扳指給他留著。至于軍神,您就甭伸著脖子往這瞅了,您那清高之人怎可與我等同污?剩下的東西咱一件件晃給您看個清楚,嘿嘿,再沖您劃個弧線,拽出口水,哎,交給三定收起,耶……
嗯,背囊里的庫存又豐富了不少!
軍神伸脖咳嗽加跺腳,甘小子只裝作沒看見,身邊的門神爺低著頭嘿嘿直樂,把手中的火鐮打得嚓嚓直冒火花,指不定呆會兒帥案就著了,軍神挪挪 ,低下頭有點小難過……
「撲」,一個精致的錦緞小包飛了過來,落在帥案上,軍神捉住一看,正是祿東贊腰間所掛,打開,呵,里面是只精致的錯金銀碗。
哎呀呀,左手托起,右手曲指彈得銀碗當當作響,成色重量立即心中有數。看得一眾兵士直犯嘀咕︰咱大帥從軍前莫不是古玩店小二,紅紼女是那出牆的老板娘,原名「紅杏」?
軍神收好寶物,抬頭再看甘林,卻見那廝欲為人師,扯著眾小校講什麼「犬類飼養大全」,弄得眾軍滿校場瘋跑。一時技癢,偏又金牌弟子公干,三定倒是愛听,搓著手直往跟前湊,一腳踹開︰「也不聞聞你那味」!小校們听了直想哭︰「看你那一身白花花的尿堿,人見人躲、花見花敗,還說旁人?!」
李靖微微一笑,抬手剛要安排甘林更衣,猛然听得匠作營方向半空中傳來幾聲尖嘯,三支鳴鏑拖著長音正扶搖直上中天。
軍神一拍虎頭扶手,大喊一聲「好」,騰地從帥案後站了起來。嚇得尉遲元帥身子一抖,火鐮打在手上,「 」直咧嘴。抬頭一看天上,揚手直接把火鐮扔給一旁親兵︰快去,準備點信炮!
三聲鳴鏑!這是事先約好的信號。它表明,匠作營的兄弟們已將所有的飛爪、橫刀、陌刀之類打造完畢!
李靖面色旋爾一沉,凌厲的眼神如冰霜般酷寒!
左手接過鐵帥遞過來的如意,抱在懷中,右手往帥案上重重地一拍,果是怒掌拔山,巉岩都可碎為掌中沙︰「放炮、升帳、點卯,兵發涇陽!」
三聲信炮震天動地,隨即由近及遠,鼓聲陣陣、號角連天,如雷滾地。片刻功夫,戰馬的嘶鳴聲,刀槍鎧甲的踫撞聲,響徹整個陳倉大營……
劉天王德華怎麼唱的︰終于等到這一天!
大唐隴右道最精銳的軍隊,如同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一只磨利爪牙的的老虎,開始全速向著戰爭,向著勝利沖刺!
「疆場之事,備其不虞」,備戰務戰,以戰止戰,歷來是固國安邦之道----軍神眯著眼,微微點了點頭,他對這支虎師聞令即動、忙而不亂的臨戰反應感到滿意。
長年累月的血戰,使得這支軍隊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戰爭的弦。為了從突厥的屠刀下守住最後的家園!這些漢子們腦子里永遠有惡戰、眼楮里永遠有敵人、肩膀上永遠有責任、胸膛里永遠有激情,連睡覺都睜只眼!
他們是弓弦上的羽箭,他們是火銃里的鋼砂,時刻等待著︰擊發!
許多人還學著昆侖奴的樣,在胳膊上刺了青,上面筆如龍蛇,無圖卻有字,亦是牛人語錄︰走,干他狗∼日的突厥人!
一個信念早已咬得牙碎︰號炮震響之日,就是草原惡狼大禍臨頭之時!
……
被打劫一空的祿東贊正打馬飛奔,忽听身後傳來號炮之聲。祿東贊心中一驚︰唐軍發兵了!卻是哪里,陳倉、涇陽,還是吐番大營所在的野狐嶺!?
正思忖間,身邊軍士忽然用鞭一指前方,大聲喊了起來︰「大相,快看……」
順著鞭梢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見前方數里外的官道上旌旗招展,塵土彌天,一支人馬正浩浩蕩蕩地從前方縱馬飛奔而來。隊前小校高高舉著一桿大旗,旗上正中,一團錦繡火焰圍著個斗大的「唐」字!
「不好,大相,我們中了唐軍埋伏了,拼吧!」身邊軍士一陣驚慌的喊叫。
祿東贊輕輕擺了擺手中的馬鞭,他打心里不相信李靖、尉遲恭,包括那個讓他略有微詞的甘小將會出此下作陰招。
祿東贊一馬當先迎了上去,「哼,秋風吹綠水,平也安然,皺也安然」,今天我也學學漢家王道,以德服人,看汝等又奈我何?
離著半里地,認出唐軍隊首那員戰將,正是甘小將身邊之人,常與背大囊者共侍左右!後面大隊人馬一個個怒目圓睜、殺氣騰騰。隊尾如龍,一眼望不到頭,唯見天際煙塵遮垂、殺氣漫卷……
祿東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頓時從頭寒到腳︰中計了,果然是中計了,還王道,王道個屁!
祿東贊看得沒錯,這正是奉李軍神之命,從野狐嶺提調唐軍回營的薛仁貴……
遠遠看見一行人從對面縱馬而來,薛仁貴眼光一凝,看清當頭正是牽獒在校場放肆的祿東贊。仁貴絲毫沒有猶豫,「刷」地一聲抽出了腰間長刀,提刀在手,刀面狠狠拍了拍跨下坐騎。那戰馬嘶鳴一聲,四蹄騰空,瞬間就把大隊人馬遠遠拋到了身後。
長刀鋒利的刃口在烈日下閃著耀眼的寒光!
盯著薛仁貴手中那抹青霜,祿東贊沒有停下來︰看來今天躲是躲不過去了!來吧,如果犧牲一個人能避免漢番反目,我情願引頸受戮!
看看還有百步的距離,「是時候了!」,薛仁貴猛地將手中長刀斜舉在胸前,手腕一轉,「啪」,刃口對準了迎面飛馳而來的祿東贊。緊接著後腳跟用力一磕戰馬肚月復,跨下龍駒立即會意,低頭斂肩,隨即挺頸展腰,已是掛上了全速檔……
人、馬、刀,剎那間匯成一道閃電,向著對面的吐番人直刺了過去!
……
多謝兄弟姐妹們的推薦、收藏,小果十分感動。想到每步走來,都離不開大家的支持和厚愛,是你們推動著甘林向前走出每一步!順頌節日快樂,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