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定卻是不慌不忙,頭一偏,那羽雕翎大箭擦著耳邊飛了過去!
三定咧嘴笑著,身子往前一傾,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從愣呵呵發呆的甘林手中取過大弓︰「嘿嘿,少將軍,俺這十石的硬弓可不是誰都能拉得開的,臂上沒把子力氣可不行!」
甘林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甩臂抖肩活動著關節。乖乖,三定這張硬弓,跟公園里射小陶豬的竹弓完全兩碼子事兒!
皮三定濃眉一挑,兩臂較勁,輕松地將弓拉成滿月︰「始學射,必先學持滿。要和其肢體,調其氣息,一其心志。所謂莫患弓軟,服當自遠,莫患力羸,常當引亡。力量再小的弓,只拉開射準,便可取敵性命!」
這下不只是甘林,連後邊的薛仁貴也是吃了一驚︰這套箭術心法,可不是誰都能月兌口而出的,必是三定的師傅所傳。也不知這小子著了多少皮鞭、吃了多少「跳腳米線」!
看著甘林笑眯眯地沖自己點了點頭,知是鼓勵,三定來了精神,咳了一聲,清清音箱,大放其聲︰「射箭有六忌︰弓惡左傾,箭惡直懦,頤惡傍引,頭惡腳垂,胸惡前凸,背惡後傾。這六忌是最要命的錯誤……」
「所謂身前疏,為猛虎方騰;額前臨,為封兒欲斗,山弓,為懷中吐月,平箭,為弦上懸衡。」三定身後的薛仁貴朗聲相繼,驚得小皮回身看著仁貴,一臉的詫異︰「你卻怎麼知道家師的《弧矢羽鏑》心法?」
薛仁貴也是一臉驚異︰「三定,你是否到過漠南,可認得一個叫屈突律的人?」
三定一臉困惑地搖了搖頭,仁貴失望地嘆了口氣︰「想是汝師神乎其技,人皆仰之,其心法為外人爭相傳誦。你我師承各不相同,卻都會同一心法,看來只是巧合罷了!」
甘林在前頭听得兩人對話,心里也是納悶︰「薛、皮二人投軍之前,人生軌跡並無交叉,同會一個心法口訣或許真是巧合。只是這個屈突律的,似乎在後世哪本書上見過,莫不是跟李二另一虎將屈突通有甚干系?!」
說起《弧矢羽鏑》心法,惹得三定技癢,轉過身來,從走獸壺中抽出一支長箭,箭簇在火把松油上一蘸,立時燃了起來。拉弓如滿月,手一松,箭帶火光,嗖地一聲,射到了半空之中。
隨手又抽出一支「曳雷刺」,把箭尾的三稜羽飛快地在嘴里抿了一下,眼都不抬,揚手就射。誰知斜刺里又飛出一箭,那是仁貴所放。兩支箭一左一右,齊齊射中天上的簇火,迸出一片碎光,如星撒落!
「好!」甘林大喊一聲,這可比後世的魔術雜技精彩多了,這個不恰當的對比多少有點褻瀆神技,這讓甘林微微覺得羞愧。哎,真正耳目閉塞的其實是後世,熒屏之中看似氣象萬千,實則坐井觀天。
仁貴哈哈大笑,三定卻嘴角一歪︰「看好了,你是瞄準了放的箭,俺的‘曳雷刺’可是從旁邊拐著彎上去的」!
仁貴頓時無語,拱手認輸。
三定手中的「曳雷刺」高就高在能通過調節多出的那個尾羽,控制箭在空中飛行的軌跡。剛才嘴中一抿之間卻是大有講究,涎唾之下,三支尾羽的輕重已有了微妙的差別,離弦後箭走弧線,甚至能繞過一人追殺其前者。這手絕活,就是在「曳雷刺」的故鄉,突厥大漠,也找不出幾個。
「仁貴,傳令下去,讓‘百騎司’的人送兩套突厥人的行頭過來,要文官服,二品以上!」甘林左手端起胸前的望遠鏡,仔細觀察著身後漸行漸遠的野狐嶺,右手向後揮了揮。
「‘百騎司’?那可是兵部直管的密探,咱這彪人馬里可沒這號人!听說前些天有十幾個混在隴右大營里的‘百騎司’暗探讓李帥一頓雞毛撢子抽得現了原形,現在可都在尉遲元帥的後隊里扛輜重呢。鐵帥也不太喜歡這些家伙,說是到涇陽後就打發他們去西山挖黑石!」薛仁貴愣了一下,後隊離這還遠著呢,現在要找到那幾個倒霉蛋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後面那幫穿得花花綠綠的人里,有三個細皮女敕肉的小子,只找他們要,不給就上手段,捧!」甘林說得十分干脆,顯然心中早就有數。
出發時就注意到民族聯軍里有三個酷似「小虎隊」的家伙,一臉絡腮胡茬剃得鴨蛋皮般噓青,站在蔡明版的「公孫二大娘」邊上呀呀蹦著怪叫裝天真。
甘小子和門神爺對視了一眼,當下心里就明白了︰哼,李二的耳目!「百騎司」的人妖化裝也忒糙了點,香蕉刷綠漆----裝女敕!
先鋒大令傳下,片刻之間,後隊傳來乒乒砰砰扁人之聲,混雜著「哎喲、媽咪呀」的慘叫聲,听得三定皺眉、仁貴咧嘴,甘先鋒卻覺得很解氣︰想當年初戀情∼人就是被那光盤里的什麼跳跳虎還是顛顛虎弄得五迷三倒,一腳把自己踹了。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這君子報仇二千年不早,從根上給他來個迎頭截殺!
在高低起伏的求饒聲中,兩套突厥貴族的服飾很快就傳了上來。看見金絲嵌線的華貴布料上滴了幾粒鮮紅好看的鼻血,甘無良當下心中大爽,把望遠鏡收入背囊,一招手︰來,仁貴,給咱和三定扮上!
哎,這是演得哪一出啊!
仁貴也不敢多問,只道是長路漫漫,甘先鋒借以消遣,打磨難挨的時光。當下一揮手,止住後軍︰「原地休息,醫官快予那傷者包扎鼻頭。嚎得人!」
再于路邊尋個稍寬敞的地方,張羅著給甘林和皮三定穿上了突厥人的肥襠大褲、束腰短襖。
收拾停當,甘林摟著薛仁貴的脖子,和三定相互看了看,三人抱著笑成了一團。
甘林對這套行頭很感親切。這不就是後世少兒節目中每天給《小喇叭》開信箱的「小叮當」麼︰雞蛋皮小帽白光光,桔子皮做我的紅衣裳,綠辣椒做我的燈籠褲,蠶豆皮鞋 響……無非是胸前多了兩條毛絨絨的狐狸尾,腦後插了根五彩斑斕的雉雞大翎,這演木偶劇倒挺合適。
此前甘林在橫水關前與突厥人交過手,可那是甲兵,從未見過突厥的文官卻是這般模樣,看著倒也喜慶。
甘林轉著身,欣賞著自己的新衣,他對這付扮相很滿意︰「你們倆再去弄四十只火把,滿蘸松油焰硝,連那引火之物一同交予三定帶好!」
這就更奇了,莫不是打算一路上吃燒烤用!
甘林接下來的吩咐,則讓薛、皮二人徹底暈圈了︰
「吩咐司廚營官,速取二百只鵝蛋……你們即刻安排人手,單等蛋到,將其頂端開個口子,取出蛋清、蛋黃,再灌入桐油,用棉紙封口;裝入陶壇,十個八個不拘,以裝滿為度,加上蓋子,依然封好;再用細繩子在壇外包絡。予我和三定的馬鞍橋得勝鉤上各掛一半。」
「將軍,不知蛋中灌油作何用途?」薛仁貴十分不解。
「這可是夜戰的利器。」甘林想到日後薛仁貴平定高麗時必定用得上,回答得很是仔細︰「敵我相接,只取這油蛋擲了過去,一碎則桐油四溢,敵軍或是身上,或是器具蓬氈只要沾上,濕滑異常不說,若再施以火箭,登時烈焰騰空,灰飛煙滅。這可是諸葛武候火燒藤甲兵時用過的殺招。」
略一沉吟,又想到那高麗與中華也算一衣帶水,頗有淵源,不好斬盡殺絕。甘林又加了一句︰「只是這油蛋燒敵太過殘忍,有損陽壽,不是萬不得已,但燒敵營器,攝其心魄而已!」
薛仁貴點頭記下,那邊皮三定已把大囊中備下作夜宵的幾枚生鵝蛋用箭尖扎了個眼,含在嘴里吸得嘰啾作響。那動靜,與後世激情戲中甩腮狂吻別無二致。
「你這吃貨!」薛仁貴揚手照著三定的大腦袋就是一下。「啪」,皮小將嘴里的大蛋立時炸裂,蛋清蛋黃混著蛋皮順嘴流下,甘林看著直泛惡心︰這就一侏羅紀的盜蛋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