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印記之弦月溯宗 第十八章 何以解憂

作者 ︰ 壯士且慢

我心中的疑惑像是寫在了臉上一樣明顯,這讓站在旁邊的楊勝很好奇,于是他問我︰「甘兄,看你這困惑的表情是在思考什麼呢?」

我依然皺著眉望著忙不迭的黃瀧,嘴里回答說︰「楊勝,你說這個黃瀧善造船只,理論上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是很炙手可熱的角色啊,我記得他還說他早年還為官府造船啊,那簡直是鐵打的飯碗啊,怎麼就屈身為寇了呢?這些跡象都讓我感到費解啊。」

楊勝眨了眨眼楮,回憶說︰「黃瀧這個人啊,他的前半生挺曲折的。首當其沖的一點你也能看到,他這個人容貌丑陋,說話還含糊不清,大部分時候,人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經頓生厭惡之心了,哪還有心情考核他造船的本事啊,這就間接地埋沒了他造船之能被埋沒。其實黃瀧這個人挺愛說話的,可就是因為說話總要嘶嘶地吞咽口水,惹人發笑,這讓他的性格越來越孤僻,當然,只有在談到造船的時候他才興致大發,侃侃而談。他剛來投奔的時候,誰都不待見他這也包括索命龍,之所以允許他加入,也是考慮到他這個本事算是山里頭獨一無二的,以後真要是需要造船,還真就得用上他。你看這山上的兄弟都是結伴行動,反倒是他,總是獨來獨往,有時候我總能窺見他寧可和馬匹或者腰間別著的短刀聊天,也不願意和人交談。好在他不像董齊那樣除了重大任務其他什麼都不做,黃瀧這個人很服從命令,做事也很認真,身手雖然已經不及那些年輕人,但是他人到中年的沉穩還是給他帶來不少好處,比如說執著和嚴謹。就光說打掃廳堂來說,只要是輪到他了,你一眼就能看出來,比起其他兄弟毛毛糙糙的打掃方式,他總能做到干淨利落。」

楊勝眼神堅定地看著我說︰「所以,雖然我也沒見過他造的船,但我仍然相信他絕對不會是個紙上談兵的騙子。」

我點點頭說︰「也就是說,黃瀧是因為貌相問題,才被迫上山?」

楊勝嘆口氣,接著說︰「上山的兄弟,本來都是些血氣方剛的青壯年,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人,像他這樣人到中年了,還在這山寨里呆著的,確實很少了。直到現在他都沒成家,跟他的貌相有不少關系。當然,這是他其中一點,他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致使他千里迢迢打會稽郡逃至巴郡投靠獨眼黨。」

我看著楊勝略帶惋惜的表情,楊勝倒也不賣官司,接著說︰「他要是不喝酒則已,一旦喝酒,整個人都變了,暴躁得像個獅子,完全沒有了他原本的成熟穩重,幾乎是喪失了理智。他只要醉酒了,遇見誰就打誰,拼命地咆哮,還無端地哭泣。耍酒瘋這種行為本來在這些兄弟中是常有的事,可是都有分寸,唯有他最甚。而他之所以逃到了這里,就是因為早年跟官府的小吏喝酒,一句話不投機,就借著酒醉的勁兒,把那小吏給殺了。自知犯下禍事,一路逃到了這里。剛開始跟我們說這個,我們只當是他血性漢子,可後來他在山上耍過一次酒瘋以後,索命龍就單獨對他下了禁酒令了。」

楊勝雖然表情很失落的樣子,可我卻听得有些忍不住笑。

楊勝看出來我想笑的沖動,便跟我說︰「你看,黃瀧他啊,就是個可笑又可悲的人。但我,一直是覺得命運給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他本應該是在這動蕩的年代大發一筆戰爭之財的人,如今卻委身屈就于此。一個能工巧匠和我們這些成天只會打打殺殺的人混在一起。」

楊勝帶著惋惜之情望著黃瀧的背影,我卻在楊勝的眼楮中看到了楊勝慈悲的一面,心里不禁再次感覺讓楊勝做山賊也是一種委身屈就。他把人分析得這麼透徹,他內心的細膩,根本就不適合做一個粗獷的山賊。

我說︰「耍酒瘋這個東西,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雖然都說自己喝醉後做了什麼都不記得,但其實咱們都記得。只不過是拿著酒精當幌子,做點咱們平時清醒時不敢放下架子去做的事情。什麼當街撒尿啊,什麼一步三擺啊,什麼拉拉扯扯啊,什麼大打出手啊,亦或是說些傾盡肺腑的貼心話啊,做些膽大妄為的糊涂事啊,根本都是為了發泄壓抑的情緒,為了撕去清醒時所遮掩的虛偽,釋放出一個自由而又真實的自己。」

我頓了頓接著說︰「黃瀧也清楚他自己在做什麼,可是他為什麼醉酒後表現的那麼夸張呢?那是因為他心中壓抑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巨大,他渴望用醉酒的方式宣泄出自己的苦悶。剛才你也說了,他有一個如此可悲可笑的一生,這就是他痛苦的源頭啊。」

楊勝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不住地點頭。我接著說︰「對他下禁酒令這件事兒,對他也是不公平,他這輩子不公平的待遇太多了,我得想想辦法,楊兄,你也考慮考慮吧,我等會再跟張鐸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辦法,幫助幫助咱們的黃大哥。」我微笑著拍了一下楊勝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正在跟手下有板有眼地比劃著模具形狀的黃瀧。

我深吸了口氣,便溜溜達達地奔著濟天堂找張鐸去了。

當我推開門,進了廳堂後,看見有不少人正圍城一圈,以張鐸為中心正在討論著什麼,大家見我進來,紛紛起身施禮。我擺擺手,坐到了中間,好奇地問張鐸︰「這是出什麼事了,商量得熱火朝天的?」

張鐸用眼楮看了看坐他對面的兄弟,示意讓他說,我順著張鐸的目光看過去,便認出這個人就是我之前安排回到臨江縣探听消息的兄弟,他叫楊逢。他這個人就非常適合做探子工作,他有一張極其大眾化的臉,和並不顯眼的身形,他的外貌普通到讓人看見後,卻很難留下印象。因為沒有任何鮮明的特點,你可能覺得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覺他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不是你的左鄰右舍,就是你的遠房親戚,然後當你仔細琢磨的時候,又感覺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他只是五官太平庸,身材又太均勻,既不胖又不瘦。而當你終于認定了你確實不認識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情報,消失在你的視線之外,而當你想找回這個人的時候,卻根本無法形容他的體貌特征。而這個人,就是楊逢。

他用手撓著脖頸,輕聲細語地說︰「新的縣令叫徐威,預計是兩天後沿水路坐船前來赴任,而這個罪人劉孜則在新縣令接管縣府之後,即日啟程押至巴郡審問。」楊逢連說話也是用一種又輕又低的語調,這種語調在一般的交談場合是很難被人注意到的聲線,它像是討論氛圍中潛伏的最隱晦的聲音,與他的聲音相比任何人的說話聲都像是故意吊起了嗓子一樣尖銳。

楊逢把手放在身前,習慣性地搓了又搓,接著補充道︰「我听說,劉孜的貪污案的罪責根本不會要了他的性命,他至多只是被貶為庶民,連流放都不是。他押解去益州治所雒縣的路上不但不會受苦,反而會很受照顧,護送他的是與他平時私交不錯的兩個衙役。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對咱們不利的消息。」

楊逢對著我說︰「劉孜已經猜到是濟天幫告發的他了。當然,這是件很顯而易見的事情,近日里與他結下如此深仇大恨的,也無非是濟天幫了,這就算是用劉孜那樣愚蠢的腦袋也是都能想出來的。」

張鐸問道︰「那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楊逢?」

楊逢解釋道︰「明面上此次押解護送他的是兩個差役,但實際上劉孜又雇佣了十余個保鏢隨行,以防不測。」

後面坐著的一位兄弟說︰「才帶了十幾個人就想保住自己啊,咱們全山寨的人一起上,那還不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把他們弄死。「

我搖搖頭說︰「刺殺劉孜的行動,我想要這樣的效果︰就算是全縣的人都猜到這是濟天幫,但是依然找不到證據來證明就是咱們干的。」

張鐸補充說︰「那這麼看來在城里面刺殺劉孜很困難了,不過可以在荒郊野外伏擊他們。」

我說︰「在野外伏擊他們,那就得把這兩個官差和那十幾個保鏢也要解決掉,可我不想枉殺無辜,只想要劉孜他一個人的命。」我的目光向在場的兄弟掃去,最後落到董齊的身上,我于是問董齊︰「董哥,有沒有什麼想法,跟大家說來听听呢。」

董齊輕笑了一聲說︰「只殺他,不波及到他周圍的看護,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你把這個任務給我,我這就下山,不出五日,我定提著他的狗頭來見你。」

這要是換做別人,听起來都像是信口胡謅,但是從董齊的嘴里說出來,那就確鑿讓人信服了,他的這種自信,完全倚仗了他技藝精湛的暗殺的本領。

在場的兄弟,包括張鐸也都點頭默許。

但是我卻回絕道︰「董哥辦事當然是能說到做到,這點當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我與劉孜的深仇大恨,我很希望是自己能親自動手。」

楊勝吃驚地說︰「什麼?這麼危險的暗殺任務,甘兄你可不能冒然行動啊。」

張鐸也面露難色,在廳堂里,似乎只有我贊同自己單獨執行這次刺殺劉孜的任務。

因為沒人支持我的提議,我只好退一步說︰「那這樣吧,既然大家都不放心我單獨行動,董哥,你請與我一起完成這項任務。對我進行現場指導,但是刺殺劉孜這最後一步,是一定要我親自動手的。」

董齊點點頭,依然是他那副胸有成足的樣子。張鐸和楊勝還是有些疑慮,不過其他兄弟都紛紛表態有董齊陪同,暗殺任務就可保無虞了。

我趕忙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麼定了,事不宜遲,董哥咱倆現在就下山吧,我不在的時候,楊勝,濟天幫的事情就由你定奪吧。」

楊勝抱拳領命︰「甘兄請放心。」

我便起身要拉著董齊與我下山,董齊也起身說︰「甘弟不要著急,你要是想暗殺,你好歹得有身行頭啊。」

我疑惑地問道︰「殺人還要有行頭嗎?手里有把刀就行了唄。」

董齊听了,大笑不止,我自知剛才的話有些淺薄了,便恭敬地請教董齊。

董齊笑得彎成一條縫的眼楮微微地張開,徐徐地說︰「更高的要求我就不說了,最起碼你也得有身黑色的緊身衣,頭巾,口罩,布鞋,這都得準備好,以方便在夜色掩護下偷襲。除此外,還要至少帶上幾枚飛鏢,一把能藏在袖里的匕首。」

我連聲問︰「那我的刀呢?我是不是得帶著點兒刀啊?」

董齊又笑著說︰「哈哈,甘弟不必擔心,有我陪同,你盡管不用帶刀,保你全身而退。」

我緊忙拱手施禮說︰「如此一來,一路上就有勞董哥了。」

按照董齊的要求,我將他吩咐的那些行頭準備齊全妥當,翌日清晨便與董齊背包下山,趕赴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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