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成為死神時,沒有色彩的世界一直苦苦糾纏著少年。
糾纏,沒錯,就是準確無誤的說法。就像被巨鯨吞入月復中幸存下來的《聖經》人物,少年掉落進死亡的胃囊,在黑暗淤滯的空洞里送走一個個沒有日期的日日夜夜。
少年作為一位夢游者,或是一位尚未察覺自己已然死去的死者,度過了那段時光。去面對一個又一個登上死.亡筆記的死亡預訂者,回來,得到工作,又出去,如此往返,渾渾噩噩。如同遭狂風襲擊的人死死抱住路燈不放,他只是遵循眼前的時間表行動。
回到掛著‘233’字樣的房間里,癱在地板上倚牆呆坐,想著或死或生的失落。在他面前,黑暗的深淵張開巨口,直通地心,眼前浮現出化作堅硬雲朵旋轉的虛無,耳際傳來壓迫鼓膜的深深沉寂。
不追憶死亡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想。世間發生的事對他不再有任何意義。厭倦了工作後閉門不出,自己的上司,也是當初接走自己的死神,時常很關心地來看望自己,惜字如金的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題,又或者目光淒迷地看著雲層,不回應她任何的話語。
起因十分明確,少年無法從妹妹散碎的尸骸的陰影中走出來,始終有深深的愧疚與憤恨交融于心,少年知道,他的上司也知道。
那個時候,整個世界以前習以為常的色彩,在少年看來似乎隔了一層特殊的濾光鏡,變成了不同的顏色。
就像活在死亡的入口。在黑暗無底的洞穴邊築起狹小的蝸居,孤零零地生活。那地方危險至極,只要翻個身,就可能跌進虛無的深淵。然而他毫無恐懼,只是覺得——墜落,原來竟是這般容易。
環顧四周,是一片布滿岩石的荒涼大地。沒有一滴水,不長一棵草。沒有顏色,也沒有像樣的光。既沒有太陽,有沒有月亮和星星。只怕也沒有方向。唯有不明底細的薄暮與深不見底的黑暗,隔一定時間交替輪換。對于擁有意識的人來說,那是終極的邊境。
但同時又是豐潤之地。薄暮時分,喙嘴尖利如刃的鳥兒便會飛來,毫不留情地剜取少年的肉。而但黑暗籠罩地表,鳥兒振翅飛去,那片土地又無聲無息地用替代品填滿他的**深處的空白。
不論送來的替代品是什麼,少年都不能理解,也無法容忍和否認。它們作為一群影子留在他體內,產下許許多多影子的卵。很快黑暗離去,薄暮重歸,鳥兒再度飛臨,瘋狂啄食他身上的肉。
這種時候,他即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既是死神o.233,又不是死神o.233。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痛楚時,他游離出自己的**。然後在稍隔一點距離的地方,觀察強忍著痛楚的自己的身軀。只要努力集中意識,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種感覺至今仍不時在他心中蘇醒。游離出自己的**。把自身的痛楚當做他人的痛楚,遙遙觀望。
那段時間,少年瘦了很多。少年並不知道死神也會受到身體的影響,只是自己的上司的確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即便看起來像個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大概也無可奈何。他站在鏡子前對自己說︰
「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我其實就是個瀕死者。」
就像吊在樹枝上的蟲子蛻下的空殼,風稍微大一點就會被吹到天涯海角,勉強抓住這個世界才堪堪生存下來。然而這件事,‘自己看起來簡直就像瀕臨死亡,不或許已經死過一次’,這件事還是狠狠地重創了少年的心。
‘我或許真的已經死了’
少年那時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想到。不久前,當妹妹遍地截斷的尸體以及猩紅的血液,不竟約好一般地滾淌到自己腳下時。
少年事實上或許已經一命嗚呼。唯有那存在的外表勉強維持下來,
大抵是從什麼時候轉變的,少年已經有些記不實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的上司一如既往的拜訪自己,然後一語不發地將自己的全身吻了一遍。
那一天,少年夜不能寐,終于困擾他的再不是自己妹妹殘缺的肢體,而是一個奇怪的夢。
對,一個普普通通的春.夢。
看起來十六七歲的上司與少年躺在一起,乳.房和大腿緊緊抵著他的身體。少年能感覺出她肌膚的滑膩與溫暖。她的手指與舌尖正無聲而貪婪地撫弄著少年的身體。而少年也一.絲.不.掛。
少年並不渴望這樣的狀況,也不願想象這樣的情景。這東西肯定不該如此輕易便送給他。然而與他的意志相反,那形象愈來愈鮮明,觸感愈來愈生動具體。
她的手指溫柔縴細。十根手指。它們像是又黑暗孕育的沒有視覺的生物,濕潤柔滑,一不漏地在少年的周身徘徊,刺激著他。那里有他從未感受過的劇烈心跳。那心情就像好有人告訴你,在你住了很久很久的屋子里其實還有個秘密的小房間。
心髒發出銅鼓般細碎空洞的聲響。手腳仍然完全麻痹失靈。
她的**柔曼地纏繞著少年的全身,繚繞不放。她的呼吸,與少年的互相相互糾纏,化為一體。像遠處涌將的潮水,在黑暗的海底不為人知地交匯。
經過漫長而執著的愛.撫,少年被強迫進入了她的身體。毫無阻攔的。
她壓住少年,扭動腰肢,仿佛在空中描畫復雜的圖形。
動作漸漸加快,當少年回過神來時。
有蓬勃的液體噴涌而出,可是承接這些液體的人不知何故並不是少年的上司,竟然是自己不久前死去的妹妹!
盡管赤果著身體,當那晶瑩剔透的小月復竟是空癟癟的,像是沒有任何器官充塞一樣。
身體四處裂開一道道鮮明的傷口,像是被刀刃一遍遍輕輕的刮動,從無數的傷口中,涌出濃稠的鮮血,順著盆骨,小月復,大腿,最終流到少年身上。
少年被夢中似若實質的血液的冰涼所驚醒。
他驚惶地掃望著房間,在黑暗中尋覓著光明……
從那一天起,以前的少年死了。他在荒涼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斷了氣,被埋葬在森林中一塊小小的平地里。在人們還陷于深沉睡眠的黎明時分,偷偷地被埋葬了。
連塊墓碑也沒有。而那時正在呼吸的,是內里已然月兌胎換骨的‘新的少年’
仰望著百丈高的通天巨人,縈繞周身的黑氣濃濁而混亂。
黑袍少女說道︰
「我想他黑化的理由,多半是因為他手中的女孩我在他身前的時候見過她溺愛的妹妹,那個女孩,除了背後奇怪的翅膀,幾乎和他的妹妹一模一樣他曾因為妹妹的死而沉.淪,也從深淵中爬出來,只是之後他性情大變」
八雲紫臉色凝重地盯著黑氣巨人手中昏睡不醒的金發女孩,說道︰「你說他千年前死去的妹妹和紅魔館的二小姐芙蘭朵露長得一模一樣?那他妹妹的死因?」
黑袍少年搖搖頭,說道︰「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所看到的,只是滿地的殘骸你知道,他為什麼喜歡自己的大腸嗎?」
八雲紫臉色微變,轉頭,問道︰「為什麼?」
黑袍少女閉著雙眼,仿佛不忍追溯那段令少年神魂具失的記憶,她說道︰
「那是他的妹妹唯一留給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