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玉大人求見。」
楚天玨指尖一頓，很快拿過桌上的奏折，心思卻不全然在奏折上。這個玉乾風很可能是為楚夕月一事來的，她若不依不饒，只怕又要鬧出什麼風波。他現下煩得很，沒有精力去應付，不見也罷。
「告訴她，朕龍體違和，不便議事，讓她改日再來。」
「是。」劉捷恭敬低了低頭，很快退出去，輕輕將御書房大門帶上，緩步走到寒燻面前，客氣道︰「玉大人來得不巧，皇上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請玉大人改日再來吧。」
不舒服？
寒燻苦笑，想必是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才不願意見她的吧。難道，他鐵了心要讓楚夕月就這樣沒名沒分，冰冰冷冷地離去嗎？無論如何她都要拼一把，楚夕月為她而死，于情于理她都要為她做點什麼。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哪怕可能沒有任何用處，她也不能袖手旁觀。
她朝劉捷作了一揖，恭敬道︰「劉公公，煩請你轉告皇上，微臣有對抗南臨的良策，想稟告于他。如若皇上听後依舊不願見微臣，那微臣自當離去。」
「玉大人當真有良策？」
寒燻點點頭，「不敢欺瞞公公。」
「好，老奴這就進去稟報，玉大人稍待片刻。」
「有勞公公。」
劉捷轉身快步踏入御書房，面色一片紅光。在這宮中，他可謂是最了解楚天玨的人，這幾天楚天玨一直在為南臨之事煩惱，龍顏不展，他都看在眼里。今下玉大人有了應對良策，若真能派上用場，那對東獻國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楚天玨能松下口氣，他心中自然也十分歡喜。
忍不住三步並做兩步走，迅速行至楚天玨跟前道︰「皇上，玉大人讓奴才前來轉告，說她已經有了應對南臨的良策，您看……」
楚天玨揚起頭，「她當真這樣說？」
他知道玉乾風是個人才，用得好絕對能幫自己良多。可她今日來，總不會只是想告訴他如何應對南臨，多半還是逃不開楚夕月之事。楚天玨心中矛盾，終究還是宣了她進來。只要她真能解決南臨存在的問題，化解他的煩惱，那楚夕月之事自然也能隨之迎刃而解，一舉兩得，就看這位狀元郎的法子如何了。
「微臣玉乾風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玉大人免禮。」
清清淡淡的聲音，不過六日光景，卻已經陌生到仿佛超月兌記憶之外。寒燻想，哪怕他們之間沒有其他仇恨，拋開一切不說，她對楚天玨所存有的失望，到底是難以泯滅了。
「多謝皇上。」
寒燻起身，微低著頭，沒有刻意去看他。直到感覺到他的步伐在耳邊輕輕響起來，才側了側身子，表現出更加恭敬的樣子。
前世，自她初認識他開始，就好像從未真正懼怕過他。她覺得，他是個明君，是個好人，無須懼怕，因為他不會做出惡毒的事情。可到最後，她才發現她錯了，黃袍都是血染成的，他這一路上，也是踏著無數人的尸首，才走到了高位，當上了帝王。
而今生，她依舊不怕他，因為再惡毒的他，她都已經見識過了，接下來不管他做出怎樣令人憎恨的事情，她都不會吃驚，那才是真正的他。
「玉大人，身體可無恙了？」
他從龍椅上下來，原是想看一看她受傷的手背是否好些了。然她有意將傷口藏在廣袖之下，他看不見，只能隨口關懷一句。那天燙傷她的手，本是楚玄燁有意嫁禍，可既便他解釋，她也應當不會相信的罷？何況他堂堂帝王，九五至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沒有必要去向她解釋什麼。
解釋了，反而顯得心虛。
「回皇上，不礙事了。」
寒燻覺得有些好笑，高中以後，見楚天玨不過幾面，似乎每次見他，她不是病著就是受了傷。而他假意的關懷，連語氣都與先前一樣。看來，他當真不會用心去對待別人。
「沒事便好。」楚天玨轉身，步伐悠悠隨意落下，走出幾步問道︰「听聞你有了應對南臨的良策，說來給朕听听。」
寒燻遲疑。
這里沒有外人，劉捷方才也被楚天玨遣了出去，就算她與他談條件，駁了他的面子，別人也不會知道。他既然這麼愛皇位，應當會就範。她要拉上他一起賭一次，她若賭贏了，那麼不但能給楚夕月立碑，討回名分，還能找到秦朗月。她若賭輸了，惹怒楚天玨，那麼只能說天不隨人願，她也只能認了。
寒燻認真凝向他，堅定道︰「皇上，在微臣說出良策之前，請皇上允微臣一件事。」
楚天玨訕訕一笑，他就知道她此行目的不純，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跟他談條件。甚至，隱約還有威脅他的意思。這個狀元郎，到底為何會這般大膽。而他竟也不想與她過多計較，就仿佛已經習慣了她的大膽一樣。
「玉大人，你是第一個敢跟朕講條件的人。你身為東獻臣子，難道不應該為東獻國分憂嗎？若朕不允你的事，你是否當真不打算告訴朕，你的應敵良策？」他字字句句鏗鏘有力，寒燻嘆息，要不是被逼無奈，她自然不會以此相挾。
「皇上。」她眉目幽深，再次跪下，懇求道︰「夕月公主為臣而死，臣斗膽請求皇上，即便不能讓公主風光大葬，也望皇上能給她個封號，令她不至于無名無分死去。」
楚天玨蹙眉，她此刻恭敬跪在地上，雙手撐地給他行禮，那刺目的手背，看得他心中一痛。這麼些天了，為何一點都不見好？
他輕輕蹲，目光微怔，伸出手，輕輕落在她的手背上，踫到一點立即縮回，不知會否弄痛了她。
寒燻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神色，一時間有些慌亂，只能將頭低回去，努力避開他的目光。他總是在無意間挑動她的心緒，那表情，那動作，恍若他是真的很在意很擔心她。可擔心在意，幾分真幾分假？
恩怨重重，她與他，此生，再也無法有所牽絆了。
「玉大人，你的手還痛嗎？」他拉著她的臂彎將她輕輕扶起來，托起她的手掌，凝神望向那可怖的傷口，似自言自語，「應當很痛吧？如何能夠不痛呢？」
「皇上，夕月公主一事，還望皇上成全。」她迅速將手抽回，一句話說得有些重，驚醒了楚天玨。楚天玨退開半步，依舊蹙著眉頭。
「朕可以答應你，但前提是，你的良策，對朕而言也是良策。」
「多謝皇上。」
「那玉大人，就快將良策說給朕听听吧。」他心頭忽然有些煩躁，腦子里反復回放出她手背上的傷口，擾得他胸口堵堵的，恍若壓著些東西卻怎麼也出不來。他拂袖走回龍椅前坐下，目光扣住寒燻，依稀暈了些別樣的東西。
「啟稟皇上，東獻國兵馬壯大，實則不必把南臨區區小國放在眼里。只是蔚將軍上一戰受了重傷至今未愈，我方缺少良將領兵。而南臨過幾名猛將都英勇不凡，這才使得我方有所畏懼。依微臣看，不如舉辦武考。如科舉考試一般，層層選拔，功夫謀略一一測試，最後的武狀元定是能帶兵所向披靡的良將。」
楚天玨唇角迎上些笑容，這個玉乾風，果然文采謀略甚是驚人，「玉大人可是願親自層層選拔？不過，朕要提醒玉大人，武考費時費力，恐怕不等武狀元出世，南臨就已經打過來了。」
「皇上只需前往深山狩獵，而後放出風聲，說是狩獵時被白虎攻擊，千鈞一發之際迎面三支利箭直中白虎利害，白虎倒地而亡。原是一勇士救了皇上，那勇士有謀有略，武功出神入化甚是了得，皇上已然欽點為大將軍。南臨得知這一消息，定不敢貿然攻打，應當會先派人前往打探虛實。皇上只需命人假扮，住在將軍府閉門不出，拖住那些人，這樣我方便爭取到了時間。」
楚天玨站起身，忍不住為她鼓掌，「玉大人好計謀。」
「但請皇上下一道特許。」她這樣說著，整個人忽然有些緊張。
「什麼特許？」
「本次武考，凡身懷絕技者，不管是富家子弟平民百姓還是江湖兒女都可參加，哪怕草寇、有罪之人也無妨。」
楚天玨稍有不解，「這草寇朕尚能理解，有罪之人也無妨？玉大人，這有罪之人，朕斷然不會重用。」
果然是不行嗎？
寒燻沉默片刻，依舊不願放棄，「皇上，有罪之人若有改過之心，緣何不能重用？一來能表明皇上宅心仁厚，二來也能給這些有罪之人一個報效朝廷的機會。何況……」
「何況什麼？」
寒燻咬牙，「何況，許多有罪之人，都是被冤枉的，並非真的有罪。」
楚天玨深深望著寒燻，恍惚間覺得，她說這話時，眼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恨意。
「玉大人，你分明是話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