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眾人齊齊朝他身後望去……
淺色黃女子俯身而跪，容貌遮在白霧似的面紗下，如夢如幻，帶幾分神秘，留幾分含香。她腰如柳絮，身姿若燕。看第一眼是美麗迷人，看第二眼是神秘夢幻，看第三眼之時已叫人目瞪口呆，忘了身處何方。
空中雲朵飄飄蕩蕩，如霧氣般迷蒙在心頭。輕風吹過，林間樹葉的微微晃動，蕩漾在眼前。
世間寂靜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年雲鳳身上。
美女助興，當真是風味十足。
寒燻揚眉，這好好的武考，本是嚴肅之事，卻被年丞相弄成四不像了。豈不知這年雲鳳她這樣遮住容貌，是為了勾起大家興趣？還是刻意隱藏自己？
被打開的折扇「唰」得一聲收起。
「年小姐，不必多禮，起來吧。但見你身後的丫鬟手抱柳琴，莫非小姐要彈曲助興？」楚天玨說話間有意無意朝寒燻望去，寒燻卻不為所以。
寒燻這才看到放在一側的古琴。一把七弦柳月紅木古琴，據說十分名貴，當今世上現存的已經不多。
前世也听說過，年家小姐年雲鳳，小姐為人聰慧，自編自導了許多曲子。寒燻最喜歡那曲「笙歌盡」。淒婉動人，憂傷入骨，听了之後百感縱生，淚痕交錯，痛極心肺，卻忍不住還想听。
這便是欲罷不能的感受！
當時，好像是年家滿門抄斬時，她彈的最後一曲。
她回過神，見年雲鳳起身答道︰「稟皇上，臣女確實要彈奏一曲，為大家助興，希望各位考生都能全力以赴。不讓皇上失望，不讓百姓失望。」
「那朕便洗耳恭听了，年小姐不必拘束，請隨意。」
楚天玨揮揮扇子示意年雲鳳到原本已經鋪設好的坐台中間，遣人為她搬來桌椅，這才回到座上。
「多謝皇上。」她溫婉道︰「臣女可否請師父來調式琴弦，免得奏到高處斷弦，驚擾了皇上。」
「年小姐想的周到，朕允了。」
年雲鳳很快招來人，那人看著很專業，左右擺弄後，跪下稟報道︰「皇上，草民已經檢查過了。只要奏琴者不刻意使力毀壞琴弦，定不會斷弦，請皇上放心。」
楚天玨擺擺手，「退下吧。」
年雲鳳行了個禮，身側陪同的丫鬟此刻已經退了下去，她輕輕撥動琴弦試音，蕩出一聲陣動听旋律。修長晶瑩的十指同時撫過琴弦，身姿優雅，面紗來回飄蕩。只听得琴聲時而低婉，時而高揚，時而寂靜，時而哄鬧，時而歡快，時而憂愁。即使連續彈完幾個音也叫人猜不透下一個音的調子會是如何，就如她本人那般迷離不定。
琴聲節奏舒緩，音韻繚繞入耳，愜意十分，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迷醉，無法自拔。
風吹過，面紗來回蕩漾，琴聲在她指尖猶如絢麗的彩蝶，輕柔迷人，舞動風中，多少驚艷，驚艷中卻又透著憂傷。
年雲鳳身姿曼妙，整個人都異常安靜，如同化作了音律紛飛風中。她抬頭，身子朝前傾斜，指尖微一用力，連續幾個高音自手上迸出，激昂的情感倒果真帶給人不小的感觸。寒燻從不知道，年雲鳳莫非也是個巾幗女子？
白紗清薄，若是細看，就能大概看見她五官的輪廓。
楚天玨面無波動，目光靜靜在寒燻與年雲鳳臉上相互交替，神情若有所思。
很快一曲盡，寒燻本以為可以宣布武考開始。可見到年雲鳳抱著七弦柳月紅木古琴來到她跟前，不由怔了怔，而後也恢復神色，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听聞玉大人琴藝精通，不如也獻上一曲如何？」
寒燻斂眉，「在下只是略懂一二，不敢在皇上與年小姐面前造次。何況今日是武考首試，還是以武考為重為好。相信年小姐方才一曲，已經激勵起大家的決心，我便不多此一舉了，免得壞了大家的興致。」
「玉大人為何這般不給面子呢？是小女子卑微，請不起玉大人奏著一曲嗎？」
丞相的女兒如何能用卑微二字，這可將她推到何種境地了？寒燻左難右難，還在想如何回絕時，前方響起楚天玨淡然的說話聲，「玉大人，佳人之意不可駁，朕看你還是奏一曲吧。」
「皇上……」
「玉大人看來不止要駁佳人的意，還要抗皇上的旨啊？」
話剛出口便被人打斷，又是那薛蠻。寒燻無可奈何，只能強顏歡笑接過七弦柳月紅木古琴。她從來不想在人前出頭，可自己琴藝高超，這個頭怕也是出定了。
端坐在年雲鳳方才做坐地方，她擺好姿勢，手指掠過琴弦，瞬間蕩開一片琴音。這是養母所教授的「流水畔」，很普通的曲子，不必過多用力，只是異常安靜。能在片刻讓心沉寂下來，什麼都不想，感受世間的安逸，沒有任何煩惱。
這感覺，如清風拂面，如花香淡淡飄過鼻尖，如彩蝶輕輕落在衣袖，如冬日慵懶坐在暖陽下，如……
楚天玨望著她出了神。
何其美好的琴音，他竟不知，生活尚可這般安寧。
可是，忽然——
但听見「砰」得一聲。
琴弦斷。
琴音絕。
看呆了的眾人如斷了神經般瞬間清醒過來，嚇了一跳，久久難以平靜。
「微臣該死。」
寒燻急忙站起身跪下，斷弦不是好征兆，今日的比試，莫非不可進行？。她回頭深深凝望向秦朗月，他死死望著她，像要將她望穿。
「玉大人，這七弦柳月紅木古琴可是至寶，你怎能這樣不小心？」
「皇上，方才師父說了，若非刻意為之，琴弦定不會斷，微臣看玉大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皇上，玉大人驚擾龍顏，罪無可赦。」
「皇上……」
寒燻苦笑，方才只有薛蠻一個，如今大家呵成一氣，想用莫須有的罪名害她，真是可笑之極。原來這並非巧合，而是刻意為之，是計謀啊。
她側目看向年雲鳳，面紗遮住她的面容，看不清此刻她臉上的表情。但莫名的，寒燻覺得她應當不是在笑。
「玉大人。」楚天玨沉著臉，「你作何解釋？」
作何解釋？她就不信他看不出來是年如實聯合其他官員有意害她？可這樣的時刻，他竟然問她作何解釋，是否解釋了他就會听呢？寒燻苦笑，不想做任何努力，搖搖頭道︰「微臣無話可說，請皇上治罪。」
無話可說，因為多說無益。
楚天玨，我已經不相信你會為我而去對抗那些大臣們了。你在意的從來都是江山，而非他人待你的情意。或許前世，你也在意我，但那在意，與你的江山一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罷。今日，你會如何抉擇，我一清二楚。
楚天玨沉寂良久沒有說話，寒燻靜靜等著他宣判。
「玉大人當真無話可說嗎？」
寒燻抬頭，他又問她一遍，難道是希望她說些什麼？可在前世，她對他解釋，對他說，他那一次听過。到頭來反而他瞞了她一切，騙了她一切。
這一刻，有些久遠的恨與怨忽然涌上心頭。讓她大膽質問他，「說了，皇上又會如何？會相信微臣不是故意的。而是……」
楚天玨蹙眉，從座上起身，一步一步來到她跟前，對上她堅毅卻又帶著嘲笑的目光，疑惑道︰「而是什麼？」
「而是遭人陷害。」寒燻眼神轉向方才起哄的大臣們，逐一望過去，最後安然落在年如實身上。過了少時，才轉回來，「皇上會相信微臣的‘一面之詞’嗎？」
為什麼，她的口氣好像在怨恨他呢？
楚天玨說不清心中的感受，因為她的眼神，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忽然落下來，壓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他當然看得出，從方才年雲鳳讓人檢查琴弦他便感覺到奇怪了。而後年雲鳳邀她奏琴，他只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才將計就計。這種小計謀，雖然沒有多大嚴重的後果，但扯上一個使聖上受驚的罪名也是逃不過去的。可她這般破罐子破摔是為何？難道篤定了他不會偏袒她？不會救她？
這麼些時日以後，她就看不出來，其實他對她……他對她，很是在意與上心嗎？
楚天玨拂袖，不願將此事進一步擴大。更不願治她這莫須有的罪，邊走回龍座邊道︰「也罷，今日武考為重，有什麼事都日後再說。玉大人起來吧，時候也不早了，快將規則說一下，吩咐前幾組考試準備開始比試。」
「皇上，這玉大人分明……」
「薛大人，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到底是玉大人抗旨不尊，還是你將朕的話毫不放在心上？小心朕將你革職查辦。」
楚天玨面有怒火，嚇得薛蠻立即腿軟，撲倒在地上，「皇上饒命，微臣再也不敢了。」
所謂殺一儆百，他是有意利用薛蠻封其他人的嘴。而這一招果然管用，原本起哄的大臣如今都面有駭色，再也不敢多言半句了。
「玉大人，朕說的話你也沒听懂嗎？還不快起來。」
寒燻回過神，「多謝皇上。」
楚天玨這樣決定，多半是為了武考罷？否則他怎會輕易就站在她這一邊呢？將名冊打開，又總感到遠處有人正望著自己。回頭去看，果然是秦朗月。寒燻知道，定是方才那曲「流水畔」讓他起了疑心。可那也不過是平常的曲子，會彈奏並不奇怪，他為何用那樣探究又悲傷的目光望著她呢？
看來以後做什麼，皆要小心了。秦朗月太了解她的過往，一個小舉動就會引起他滿腔思緒，驚擾他不能全心全意實在不應該。
「好，下官現在就將規則說一下。本次武考兩人一組，取比武勝者進行下一輪比試。比試期間不可使用暗器、毒粉，比試點到為止不可取人性命。初試只考拳腳功夫，因而不得使用武器。各位考生可記住了？」
「是。」
士氣磅礡，寒燻望著他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