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秋香對著面前不遠處的青衣女子喊道。
聲音中那微弱的驚訝也不知她听出了沒。
只見石榴看黑眸沉沉,上下打量秋香一眼,那眼神頗為耐人尋味。
雖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但讓人兀自心驚,直把秋香看得心跳加快幾分。其實秋香也知石榴離她與唐寅方才說話的地方甚遠，那番對話她大抵是听不到的。
唯一不知道的是她在這里站了多久，是不是把兩人說話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
秋香不知道石榴此時心中所想,但也不好開口解釋。她明白,解釋無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再者以石榴通透的心思來講又怎會看不出她在說謊。
所以，此時還是不開口為妙。
空氣中徘徊著沉默，古剎明黃色的圍牆讓人心生莊重。
石榴一時沒有言語，打量完秋香之後又循著目光投向遠處,那是唐寅所在之處。
她微微眯了較為狹長的眸子,那微亮的眸光不易讓人察覺，秋香生怕她看出什麼來，瞬時也下意識張望了過去。
哪曉得才剛轉身眼角便瞥見那處唐寅遠去的一個背影。所以無論是石榴還是秋香，都無法看見這時唐寅嘴角的笑容，與眼底得逞的精光。
眼見他的背影悠然遠去。
——或許他早就察覺了石榴的存在。
秋香望著他挺拔縴細的背影心中突然浮現出這個念頭，而它一經出現怎麼也驅散不開，唯獨無法解釋唐寅此行為的目的。
秋香安慰道是自己多心，眼神卻未收回。
唐寅穿了灰色的短衣外表看似窮苦人家，可那筆直的脊背與舉手投足之間的氣質卻無法掩蓋他的風采，他走路的時候右腳微微有些向外，施力不重，很快穿過了另一頭的長廊，然後消失不見。
如此，秋香才收回了自己的眸光。余光朝石榴投去，就見她低眸沉思，極少有表情的臉孔上微微浮現著一種回憶的神情，她淡淡瞥眉。
秋香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還未細想便決定打斷石榴的沉思。
揚起一貫的微笑，她裝作若無其事道︰「石榴，你怎會在這里？」
石榴听了她的話抬眸，眼光一閃，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要吃午飯了，丫鬟找不到你，夫人就吩咐我來尋你。」
「有勞石榴了。」秋香朝著走廊外看看掛在正上方的日頭，很快被日光刺了眼。原來已到吃午飯的時間，這麼一想頓時覺著是有幾分饑餓的感覺。
白晝的光讓人睜不開眼，秋香終把話題岔開，暗自松了口氣︰「那我們現在就去夫人那兒吧。」
石榴頷首不語。
說是長廊其實並不冗長，只是九轉十八彎。
曲曲折折一處一景，以不同的角度構造不同的景觀，這倒是蘇州建築的一道特色，可惜秋香這時無心觀賞。雖已然岔開了那個話題，可石榴終究未發一言的舉動讓她有幾分憂心，又或是心虛。
生怕她轉念一想又問起了這件事，好看的小說:。
秋香很想對自己說這不過是自己思慮太過，可石榴就像能讀懂她平靜面龐下的波瀾。
腳步聲循循，在長廊上清晰可聞。石榴的邁著步伐的聲音很輕，就如同黑夜中的貓兒，如果不是目光所及，秋香大概會忽略她的存在。
走了少許時刻，就听石榴在耳邊忽地說道︰「那個背影，感覺在哪里見過。」
石榴如此說道，她的聲音向來給人以清冷與沉著的感覺，此刻亦然。唯獨她黑沉的眸光指了向秋香，對于她極為細小的表情都不曾放過。
她到底還是問出了口。秋香心中嘆息。
面上卻佯裝著不解，秋香回過她來看她，幽幽蹙眉回想︰「背影？石榴是說剛剛穿灰衣的小哥嗎？」
石榴先是靜默了片刻，正午的日頭本該春光暖暖，可秋香覺得那風帶著一絲陰冷吹拂過她的裙擺。
此時，石榴突然停住了腳步，面色微沉，對她答道︰「正是。」
秋香無法猜度她的心思，只能察覺她面上那一絲不怎麼安心的神色。
略有疑思，秋香也立即停住腳步。與她隔了兩步之差，遲疑地回答道︰「他是與我打听路來著，看上去也有些面生。」
說完，秋香就看見石榴皺了一下眉頭，她問︰「打听路嗎？」
「嗯。」秋香點頭。
「他沒有問華府的事？」石榴很快問道。
「沒有。」秋香回答著瞳孔一縮，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石榴就算了是看到了她與唐寅對話的情景，卻也看不到兩人的表情，也听不到那番對話。所以她的猜測直接奔向了另一個方向。
此時為多事之秋，按華夫人對石榴的寵愛，想必也不會刻意隱瞞。
石榴或許是以為那是別有用心之人，反倒沒有懷疑秋香的心思。秋香忽地一笑，心想石榴看似面冷，但對華府倒也忠心耿耿，怪不得深得華夫人喜愛。
秋香端正了面色，低聲對石榴道︰「石榴，你多慮了。」
不用太多的解釋，想必對方也知秋香指的什麼。石榴看她一眼，最終把黑眸中淡淡閃爍的光芒歸于平靜，她冷聲道︰「但願如此。」
說罷，她又重新邁起了步伐。秋香循著腳步把她追上，兩人不再多言，此時無聲勝有聲各自揣著不同的心思。
穿過了長廊，山塘寺前院人聲鼎沸的吵嚷立即傳入兩人耳中，石榴不免皺眉，加快了腳步。等見到華夫人時，已是一晌之後的事。
華夫人已靜坐在寺院的食堂內。桌子靠著角落沿窗，冬香和夏香各自為政站立在她身旁。
其他桌上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小沙彌，食不言寢不語，只有碗筷發出的輕微踫擦聲，此情此景卻是和諧。
然而，這樣的寧靜卻被冬香打破，她一見秋香跨著門檻走來便嚷嚷出聲︰「秋香姐，石榴姐這里！」
那周圍安靜吃著午飯的小沙彌就抬了頭，皺眉朝她看去。
華夫人神色一斂，當即呵斥道︰「冬香。」
冬香頓時縮了下脖子︰「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華夫人責怪地看她一眼，可斥責卻沒有再次說出口。她也知冬香那丫頭性子跳月兌，陪她听了一晌午主持講佛，早已悶得發慌，現在一時高興地忘乎所以倒也講得通。
反倒是石榴走至冬香身旁時，淡淡瞥了眉。
她倆感情熟稔，冬香當然知道那言下之意的警告，當即對著她訕訕一笑。拿著筷子給華夫人夾了菜︰「夫人吃菜。」
眼神正好躲避了石榴投來的目光。
秋香察覺到兩人暗地下的互動，為之一笑。
而身邊的夏香就挨近了她問道︰「秋香，剛剛去門口尋你不到，你跑哪里去了？」
「哦。」秋香隨口答道︰「剛剛遇到個小哥找我問路，本來我也看這時間差不多便想找夫人來用膳，不過被他耽誤了。」
夏香听了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也不在多問，她本就不是多疑之人，心思單純的很。
四香雖為華夫人的寵婢，卻也不允許與華夫人同桌吃飯，這規矩是破壞不得。
于是在華夫人吃完這餐前，三人只能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而這從來不是石榴的工作，所以她倒是先坐到旁邊那桌與輪流來吃飯的小丫鬟先填飽了肚子。
因為還身處山塘寺，這頓午飯也算精簡，更沒有肉食，也就是小菜豆腐。幸好石榴廚藝極佳，哪怕是最普通的菜式也色香味一應俱全。直讓華夫人滿意點頭。
趁著用膳這會兒，秋香給華夫人提起了蘇乞兒的事。
華夫人只是隨意問了幾句那乞丐機靈不機靈，識不識字，便淡淡應下。不過還是在用完膳起身之前幽幽問了秋香一句︰「底細沒有問題嗎？」
「絕無問題。」秋香點頭，有了系統提示的忠心耿耿狀態又怎麼會有問題。
華夫人這才頷首不語，大體對秋香的行事能力還是極為放心。
等華夫人用過膳，便由小丫鬟陪著去了主持那里。冬香臨走前還詫異道︰「夫人怎麼不等我了？」
「你又坐不住。還是去幫秋香她們好了。」說罷，華夫人離開。
冬香等那身影走遠便歡呼一聲︰「太好了，總算不用听主持講那些听不懂的話了。」
夏香撇撇嘴，對她說︰「還好，主持不是與你講佛，不然就是對牛彈琴。」
「可不是。」冬香重重點了頭道︰「你說琴我還能听得懂些，可這佛法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雞同鴨講了。」
「那你下午可得好好幫我干活。」秋香拿著手中的碗對冬香笑。
誰知冬香對她道︰「嗯，我不會偷吃的。」
原來這小丫頭還存著偷吃的念頭，秋香啞然，耳邊冬香還在問︰「對了秋香姐，你給少爺買的書童長什麼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背燈和月就花陰的地雷
感謝背燈和月就花陰的手榴彈以及補分╭(╯3╰)╮——
話說明天就是1號了，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