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素珍是怎麼同華太師說的,秋香並不太清楚,只是在第三天的時候被華夫人喊道了跟前,顧左右言他,隱晦地讓秋香盯緊表姑娘。嘴里雖說著怕表姑娘出了意外,可她哪里不明白華夫人猜忌的心思,寧王的妻子,這個身份對于華夫人來說就是最大隱患。
隨行的還有石榴,听小丫鬟說那是她向夫人自動請纓,與平時的事不關己有著本質上的出入,這倒讓秋香越發肯定了她的反常。
這一日,天才蒙蒙亮秋香便起了身,天氣看上去不是大好,天際泛著陰沉的青灰,就連新一日升起了太陽都被青灰色的雲所覆蓋,偶爾才露出了一個頭,陰沉的很。
婁素珍的轎子已準備在了門口。
秋香見苜蓿陪同她出來的時候便提議道︰「表姑娘,我看今日的天像是要下雨,要不我們改天去祈福?」
她听了也稍稍抬頭望向了天空,抿唇擰了細眉。她是個安靜的人,音色柔和可說話的語氣中卻帶著沉澱人心的味道。
秋香見她垂眸沉吟了片刻,然後道︰「不妨事,不過還是帶上傘吧。」
對于主子的命令誰都無法拒絕,況且秋香早已知道她的決意,這出門的機會婁素珍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又怎麼會錯過。不再多言秋香喚小丫鬟拿了傘,婁素蘭便上了轎子。
石榴則是最後一個出現,她匆匆拉著裙擺從小門跑來,神色焦急背後背著一個包袱,看上去體積不小。
她跨過門檻,把包袱往秋香手中重重一塞。
秋香問︰「什麼東西。」
石榴答︰「干糧。」
秋香睜了下眼,掂量著手中的分量,這也太沉了,一來一回也就一天,又不是南禪寺沒有吃的。不過這話秋香在嘴邊徘徊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總算人員到齊,華府的轎子上了官道。陪同而去的人不少,加上前面護駕的家丁一共有十來個人。
許是出門太早,街上的人三三兩兩,大多是晨起擺攤的小販。
華府在這一帶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大家,不少人認得這轎子的標志,見秋香跟在轎子邊上便有人寒暄道︰「秋香姑娘,陪華夫人出去呢?」
听聞,秋香回以一微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估計華夫人讓她跟同而來就有幾分讓人誤會的意思,婁素珍的存在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的好,好看的小說:。
天還是未能放晴,依舊灰蒙蒙的一片。
快要走了半個時辰後,早已出了官道,快要路過給行人歇腳的涼棚時,轎子被掀了開來,婁素珍道︰「停轎歇歇吧,走了大半天,轎夫也該累了。」
「這……」抬著轎子的轎夫听了有些遲疑,都把目光投向了秋香身上,似乎是等著她做決定。
一時,秋香有些躊躇,她道︰「表姑娘,還是快些走吧,到了南禪寺也好歇腳的。」
婁素蘭卻搖了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秋香不好反駁她,唯有示意轎夫罷手。
見此,轎夫放下轎子舒展了肩膀,四人還算有規矩的走開了一段距離。他們聚在一起舀了水喝,但嘴里還不住嘀嘀咕咕道︰「表姑娘,心地真好,也不知誰那麼好福氣能討到。」
「那一定是大人家了。」另一個隨口回了句。
其實在他們眼里這話音已經盡量放低了,可架不住這粗漢子都是些大嗓門,隔著老遠秋香就把這話听到了耳中,而她旁邊站著的正是下了轎子的婁素珍。
只要不是耳朵有問題,那她也一定把這話听進了耳里。
秋香抬頭看去,果然她的雙眼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大概石榴也是察覺了婁素珍的低落情緒,雖不知道她是為何原因,但還是從行李中拿出早上帶來的包袱走到她面前,轉移了注意力,並細細詢問道︰「表姑娘要吃些什麼,早上剛做的還熱乎著呢。」
怪不得石榴來得遲,原來是一大早去準備了吃的,跟著華夫人時也不見她有那麼仔細,秋香月復誹了一下,自己也跑到一邊拿了饅頭啃了兩口。
見苜蓿看著婁素珍與石榴,她便拉過這內斂的丫頭道︰「石榴會照顧表姑娘的,你吃點東西歇歇,等等還有一段路要走。」
苜蓿乖巧地點了頭︰「嗯,謝謝秋香姑娘。」
秋香搖頭,等約莫歇了一盞茶的時間,華府眾人再次整裝待發上了路,雖然天色還是陰沉的很,不過眾人的精神倒算是不錯。
秋香也沒估模時間,等到腳沉甸甸地再也抬不起的時候,南禪寺便到了。
南禪寺初建立于南朝梁帝時期,唐高宗咸亨年間,改名為靈山寺,北宋仁宗皇帝又賜名福聖禪院,但老百姓因其地處南隅、古運河畔而呼之為南禪寺。
遠遠可見高塔矗天,此塔名喚妙光塔。楮日黑塔之影可落到數里外的一座橋下,故名塔影橋。可惜今日天色昏暗,見不到傳說中的景色。
婁素珍下了轎,直奔天王殿。
殿內正中供奉著彌勒金像,左右兩側由四大天王包圍,背面便是韋馱天。
婁素珍模樣虔誠,跪倒在彌勒佛像之前,那表情根本不像是祈福,大有不安懺悔的姿態,秋香不再打擾她只站在殿前等候。
秋香原本還有些緊張,生怕婁素珍與寧王的人接頭。
但現在看來倒不像是那麼回事,再仔細回憶下她這幾日的行為,秋香反倒覺得婁素珍是甘心與華太師回的華府,完全不像寧王有著一顆叛亂的心。
如果這猜錯沒有錯的話,那婁素珍豈不是背叛了寧王?
秋香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不敢再多加細究,生怕知道的越多到時候越會卷入了這場麻煩之中,其他書友正在看:。
天色更為陰翳,婁素珍才跪了那麼一會兒,就下起了雨。瓢潑大雨,來得快雨勢也大,低窪的地方漸漸蓄起了小小的池塘,行人走過便引得水花一陣起濺。
小沙彌拿了笤帚,在殿前台階附近撥開了水窪。
婁素珍跪了很久,臉色也不是很好,冒雨在大雄寶殿出入的香客已換了一撥又一撥,焚香渺渺,黃色的布幔搖曳。
等她跪完踏出殿門時,步履早已有些蹣跚,差點在門口的台階一個踉蹌,幸得秋香守在殿門口把她拉住。
她面上的血色去了幾分,有些發白,卻吩咐著秋香道︰「秋香,我想捐些香油錢。」
「好。」秋香微微嘆息,做了王妃又能如何,這婁素珍也是個苦命人,寧王的叛亂注定要失敗,即使她沒有做皇後的心思,還是要夫罪妻受,也不知道她最後的結局會如何。
等她捐完香油錢,雨勢稍稍小了一些。
和轎夫商量了一會兒,最終決定趁這個時候回程,別的不怕,就怕這雨等會兒又要下大。
婁素珍也並無反對,無聲上了轎子。
雨水泥濘了道路,回程的路不大好走,秋香一雙鵝黃色的繡花鞋尖頭早已浸了黑濁的水污,下擺濺到了沿著油布傘順勢而下的雨水,飄逸的布料此刻軟塌塌地貼在一起,那感覺不怎麼好受。
秋香有心加快腳步回華府,可走道半途中便開始打響了雷聲。
天際劃過一道白光,陰翳的天空在那一瞬間斗亮了起來,猶如盛夏的光耀,可也只有那麼一會兒又歸于了黑寂。
秋香顫抖了一下睫毛,年紀最下苜蓿被嚇壞了,她尖叫一聲扔了傘抱頭蹲在地上。
石榴看了一眼,便在苜蓿頭頂打上了傘,也不好生安慰幾句,只抿了唇。
秋香向轎子里眺望一眼問道︰「表姑娘可嚇著了?」
「無礙。」她的聲音听上去有些虛弱,語氣卻強作鎮定。
石榴這時望了一眼抱頭的苜蓿,再向轎子看去︰「這麼下去不是法子,我看馬上就要到早上歇腳了涼棚了,先去躲兒雨。」
秋香思量著石榴的話也覺得好些,便對婁素蘭問道︰「表姑娘覺得呢?」
「只好如此了。」說著她掀開了鏈子,嘴唇根部有些被咬得發白,可能是被嚇到了,而這時她還記得苜蓿,她看向雙腿還有些發顫的小丫鬟問︰「苜蓿還走的動嗎?」
秋香上前把她扶了起來,向婁素蘭說︰「由我和石榴來扶她吧。」
石榴听了看秋香一眼,卻沒有反駁。
苜蓿見此勉強振作了精神道︰「沒事,我還能走的。」
婁素蘭在轎子里扯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重整旗鼓,再次上路,雖然雷電時不時來叨擾一下,可幸虧沒什麼風,唯有雨勢漸漸大了不少,豆大的雨珠打擊在傘上,發出「咚咚」地悶響。
天也有些發冷,秋香一手攙著苜蓿緊了緊衣襟。
也不知怎麼地,隨著涼棚越發靠近,她便徒生了緊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