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你要早些好起來……」
秋香半夢半醒病了十多天,這個聲音就陪了她十多天——聲音原本像是在很遠的地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靠近。終于,在地十二天時秋香清醒了。
她睜眼的瞬間,感覺的周圍的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她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幾個月來發生的事如同走馬燈一樣一幕幕閃過。
最後她感覺頭痛得厲害,嘴也渴得厲害,她想伸手去揉一揉太陽穴,卻被手中傳來的熱量驚醒。
此時有個人正握著她的手,他干燥帶著體溫的觸感漸漸傳來。
秋香一愣,順著那只修長干淨的手往上看去,便發現了穿著月牙色長袍的唐寅趴在她床邊。
他半張臉趴在就著手臂趴在床上,他雙眼緊閉,眼楮下面有濃濃的烏青,胡子拉碴的形象像是有好幾天沒有合眼,這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雖然還比不上南昌巷子里的那次,但形象也好不了多少。
秋香神色莫名,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靜默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從唐寅手心抽出自己的手。
她的動作很輕,可還是驚醒了睡眠中的那個人。
或許也並不是秋香的原因,只因為唐寅本身就睡得很淺,即使睡著了但他的心思還是撲在了秋香身上。
只見唐寅惺忪的睡眼幽幽睜開,在對上秋香視線的時候他猛地一愣。
他眼底的睡意被驚喜所取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大概是剛醒的關系,他的聲音帶著低沉的嘶啞,可其中歡喜的語氣逃不過秋香的耳朵,他道︰「秋香,你醒了!?」
秋香沒開口,她對唐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那目光沉重又尖銳,好像能把人心看穿一樣。黑色的雙瞳中盡是意味不明的審視,不帶溫度與感情。
因為秋香的這個舉動,原本明朗的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唐寅一直是個聰明人,所以在接觸到秋香那個眼神時,他的表情驀地一僵,他似乎知道秋香的用意了。
秋香終于張了張嘴,幽幽開口︰「我的病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這句話我是不是該對你說?」她不帶情緒起伏的語句在此刻想起︰「你的病什麼時候也好了?」
「……」這換來唐寅的一陣沉默。
其實早在杭州驚馬時他的頭腦就清醒了,不然丁大夫和祝枝山又怎麼肯放他回來?但是這件事他不敢對秋香表明,生怕對方知道他好了之後禮包收拾包袱走人。
他原本想至少要瞞到寧王兵變失敗為止,這也好讓他有時間來挽留對方。
可是這一場病儼然打亂了他的計劃。
唐寅沉默後,闔眼道︰「秋香,你听我說……」
「說吧,我听著呢。」秋香依舊沒什麼表情。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拿起枕頭對唐寅砸過去,但是現在她沒有什麼力氣,只能死死地躺在床上,估計在未來的三兩天里還下不了床。
即使她說不想听唐寅的解釋,可他會答應嗎?
事實顯然擺在秋香的眼前。
唐寅沒有狡辯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信用在秋香那里已經降到了負值,這個時候還不如原原本本的解釋。
等唐寅說完,他用著期待神色直往秋香臉上瞟,可秋香就是抿著唇不說話。
唐寅眼底帶上了失望,他想了想給秋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之後秋香才緩過面上的表情︰「我有些累了。」
言外之意便是趕他走了,但唐寅無法,這個時候他要是還不識趣不是明擺著惹她生氣嗎,至少要先熬過這幾天的危險期再說,或許等秋香的病好了她的氣也就消了。
「那秋香好好休息,有什麼時候喊我和小六便是。」
秋香點頭。
第二日,秋香還是不願與唐寅多話,反倒是唐寅想著法兒逗她開心。就連祝枝山也在這天來探了回病,不過秋香清楚,祝枝山大抵是唐寅搬來的救兵,所以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又接連過去兩日,唐寅原本已經有些緊張的心情現在更加焦慮。
秋香這天已經能下床走動,怕是離痊愈沒幾日了。唐寅倒不是不想秋香病情轉好,他只怕她不告而去。
兩個主子微妙的氣氛當然也影響到了小六,原本就敏感的少年現在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七月中旬唐府來了個小姑娘,那時秋香的身體已經大好,能跑能跳。
那小姑娘穿著件寶藍色的長裙孺子,頭上的發飾十分簡單只插了一支翡翠簪子,秋香見她的第一面不由驚呼出聲︰「冬香?」
冬香露出靦腆的笑來︰「秋香姐!」
她說︰「原來你真的在這里!石榴信上說的一點也沒錯!」
「石榴?」秋香問。
冬香點了點頭,從自己的荷包里模出一封疊好的信來︰「這是石榴姐寄給我的信,那封沒拆的是給你的,她讓我收到後給你帶來。」
秋香取過冬香手中的信箋,快速拆開。
石榴在信中提到了南昌不告而別的事。原來她當時遇上了詐死的寧王妃,其實說是詐死也不盡然,當初寧王妃的確一心求死,不過在那之前唐寅便看出她的意圖,在她投江的前幾日便聯絡上了華府的人,寧王妃這才死里逃生。
這封信一方面是石榴寫給秋香讓她寬心,另一方面也是寫給唐寅表達她的感謝之情。
此刻的石榴恐怕正與寧王妃一道去了塞外。
對于石榴把她和唐寅看成了一個整體,秋香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秋香收了信把它遞給正向這邊走來的唐寅,然後自己卻問冬香︰「你還準備回華府嗎?夫人他們一切都安好?」
後面半句話她只是隨口一說。
「自然要回的,我的賣身契可還在華府呢。」冬香嘻嘻抱上秋香的胳膊︰「但是呀秋香姐,你可以去信多留我住幾日,直到我把蘇州城里的好吃的吃個遍,我再回無錫。」
幾個月沒見,物是人非,但是冬香到一如初見,還是那般好吃。
秋香不由笑了,幾日來的陰霾煙消雲散。
在一旁看著的唐寅微微松了口氣。
接下來的半個月秋香幾乎把時間都花在了冬香身上,蘇州的大街小巷被他們走了個遍,就連秋香听都沒听說過的巷子都能被那小丫頭翻出來。
八月的上旬,天氣更加燥熱了。冬香第二天準備回無錫,所以這晚她央著秋香同床。
秋香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下來。
冬香睡在里側翻了好幾個身,也不見踏實,大概是天氣的原因兩人都沒什麼睡意。
最後趴在床上看向秋香。
她笑︰「其實來之前我嚇了一跳,原來華安就是唐寅。」
冬香問︰「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啊?」
秋香抿了抿唇。
然後換來冬香捂嘴︰「其實我知道的,那天我偷听到夫人和太師的談話了,夫人說是唐寅給你贖的身,他對夫人說他想討你做老婆。」
「……」秋香听了她略帶揶揄的口氣不由瞪她一眼︰「冬香,這些話是你姑娘家家說的嗎!」
「有什麼不好說的!」冬香撇嘴︰「這里不就只有我和你嗎?」
冬香問︰「你們什麼時候澄清,我給你添妝!」
「……」沉默後,秋香說︰「早些睡吧,你明天還要趕路。」
冬香對她的反應顯然不滿,但最終還是哼唧了一聲閉眼。
第二天的一大早秋香就為冬香踐行。唐寅也端得第一次見面時的書生樣,側立在一邊。
把冬香送上了馬車,秋香把手中早就準備好的包裹遞給她︰「路上給你解饞用的,省著點吃。」
「嘻嘻。」冬香樂滋滋的手下。
馬車簾子快要放下時,冬香突然露出一個腦袋,她咧嘴笑容古靈精怪得︰「唐公子,你要好好待秋香姐,不然回頭我去向太師和夫人告你的狀。」
唐寅听了頓時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他看向秋香的眼神意味不明。
冬香對唐寅招招手,然後貼著唐寅的耳朵囑咐︰「記得成親的時候要叫我來啊!」
唐寅又笑。
說完,馬車揚長而去。‘篤篤篤’地馬蹄聲消失在結尾,唐寅陪著秋香站了很久。
火辣辣的太陽把兩人的臉烤紅。
秋香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問︰「方才冬香與你說了些什麼?」
唐寅朝秋香挑了挑眉,勾勒起嘴角,卻是只字不提。
秋香氣結,邁著步子跟上他的步伐,她又問︰「寧王妃她……」
「救下她是我答應華太師的事。」唐寅已經知道秋香想要問什麼。
秋香眯著眼︰「其實你是不是在進王府之前就把這些事安排好了?」
唐寅笑著點頭,他說︰「本來我是打算裝瘋的,沒想卻摔了腦袋歪打正著。這樣算是我騙你的報應了!」
他的語氣听上去很輕松,但其中的苦楚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沒出寧王府的那幾天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這時唐寅觀察著秋香的表情,突然用著玩笑般的語氣說道︰「而且後來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只怪秋香對神志不清的我太過溫柔,我才不願及時醒來……」
這家伙是不是越來越朝厚臉皮的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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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凌影和笑靨如花°的地雷!=3=
表示在快完結的時候我總是會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