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一勺地舀著愛爾蘭咖啡上的那一層鮮女乃油,甜膩中沾染著威士忌的辛辣和咖啡的苦澀,回味無窮。繪麻抬眼看坐在對面的棗,他皺著眉,不時有些擔心地在掃視周圍,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棗哥不會有人發現的啦。」繪麻有些挫敗。從她出現在他面前,他似乎就沒露出過笑容,讓她不免有種對方並不想見到自己的感覺。
「就算百分之九十九不會被發現。」棗語氣嚴肅,「萬一那百分之一的概率發生了,會怎麼樣?」
這口氣,都和上原和也差不多了。要是把這事告訴他估計也是這個反應,好吧,應該是更加疾風驟雨地狠罵她一頓。
被訓郁悶了的繪麻拿出自己給他買的禮物,懶聲道,「之前去京都給兄弟們帶了些禮物,這是棗哥的。」
不看對方愣了一下的樣子,她喝了一口女乃油刮盡的咖啡,起身按了按帽子,「既然送到了,我現在就回去啦。」
「等一下。」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繪麻不耐煩地扭頭,「還有什麼事?」任誰高高興興地過來送禮卻被罵了一通都會很掃興的。
兩個人的動作引來後面一桌兩個女生的討論。
「你看他們」
「是兄弟麼?」
「長得一點都不像嘛」
「難道是」
「看上去屬性很稱」
低下聲音的兩個女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棗有些尷尬地松開手,繪麻也老實坐了下來。她還不至于為這點事生氣。
棗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午飯吧,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下午你可以先去玩一會,晚上我送你回家。」
他沒有一一詢問繪麻的意見,而是直接做出了計劃安排,如果現在說話的是別人,繪麻肯定先潑一杯咖啡上去然後甩給他一句「你算老幾」,但不管從身份關系還是從對方的性格想法來看——從上次去寺廟就已經差不多模清對方脾氣的她還是容忍下來,只是似笑非笑地刺了一句。
「看來已經沒有我發表意見的機會了。」
對方果然揚眉,似有不解,「有問題?」
「不,完全沒有。我的意思是你考慮得很周全你。」
棗又皺眉,似乎有點牙疼的樣子。
在棗的公司旁邊吃了個簡單的商務午餐,繪麻按照棗的說明找到他的住處,剛打開門,兩個軟軟的東西就撲到了她腳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竄開。
定楮一看,兩只花斑小貓靠在一起戒備地看著她。
作為一個單身上班族並且性格不討喜的的男人居然在家里養了兩只小貓,可以讓她認為他心里其實非常柔軟麼?
關上門,繪麻打量了一下房間。狹窄的單身公寓,廚房和客廳餐廳連在一起,有一間臥室和**的衛生間,算的上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了,只是畢竟屬于一個單身男人,總有些在容忍度之內的凌亂。
至于她為什麼一直強調「單身」這個詞,她實在沒法想象棗這個不解風情的性格能交到女朋友。
想到和他是異卵兄弟的椿和梓,繪麻不由惡意地猜測是不是被小時候的他們摧殘得未老先衰了。
沒有去主人的臥室,只在客廳里轉了幾圈的繪麻從錄像機下面發現了椿和梓的drama以及風斗的唱片,沙發靠墊下壓了一本皺巴巴的估計沒看幾頁的光的小說。看來雖然一個人搬了出去,但對于自己的兄弟們還是很關注的嘛。
擺設的照片有限,一張是與椿和梓的合照,一張是全家福,還有一張似乎是還在上大學的棗和上高中的昴。拿起那張棗和昴都穿著運動背心滿臉汗水地勾肩搭背,充滿了熱血與激情的照片,繪麻沉思了片刻。
果然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張老臉啊。
繪麻都有些同情棗了。
閑著無聊,繪麻先看了一些椿和梓配音的動漫,發覺梓在情緒的把握上確實比椿來得更為自然巧妙一些,但是在感染力上似乎還是椿更勝一籌。唔只能說他們的聲音完全顯露的本人的性格。
換了風斗的cd,歌聲如何她不予置評,mv拍得倒是很不錯,臉蛋九分,表現力一份,加上畫面制作和故事構成,平均分可以及格。
果然是靠臉吃飯的做出讓風斗听到會炸毛的評價,繪麻靠在沙發上翻起了光的小說。這似乎是光最新的一本,應該是他回日本之前寫的。
故事寫的是一個男孩的父親出了車禍不治身亡,但他卻發現父親遺體有不正常的縫合痕跡,種種跡象表明他的父親是因為器官和某位大人物匹配所以才會慘遭意外。于是冷靜聰慧的少年忍辱負重,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內科醫生,並開展了自己的復仇計劃。
故事寫得非常精彩,環環相扣不說,出場人物的性格特征和行為模式都寫得非常敏銳而精到,讀起來每個人物栩栩如生,情節過渡非常自然,簡直像是一個真實發生在身邊的事件,使人不知不覺就被代入進了故事里面。
看到一半的時候,一直被她晾在一邊的兩只貓突然像是商量好一樣一起跳到她的肚子上,勘察地形一般踱了幾步,然後懶洋洋地蕩著尾巴趴了下來。
「」微妙地和主人屬性有點相符的兩只貓啊。
順手在兩只貓頭上模了幾下,繪麻繼續沉浸在小說當中。
直到門鈴聲乍然響起,繪麻才驚覺自己看了一下午。
不等她去開門,一直在她身上趴了一下午的兩只貓動作輕盈地跳了下去,迅速地跑到門邊轉來轉去喵喵叫喚。
繪麻慢吞吞地走過去,故意急了一下開始撓門的那兩只後才開了門。
門外高大的身影瞬間把她籠到了陰影之中。
「我回來了。」他一邊彎腰換鞋一邊道,「椿,梓,先離我遠點。」被兩只貓弄得站不穩的棗拎著貓背扔到了一邊。
她遲疑了一下,「歡迎回來。」
椿和梓?棗你是有多寂寞繪麻突然有種他不是自己想要搬出來,而是面對那兩個密不可分的同卵雙胞胎覺得擠不進去才默默地退出吧。
她為這個可憐的異卵掬了把同情的淚。
「下午在這無聊麼?」棗將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扔,一邊松著領帶一邊走進臥房。
繪麻沒有跟進去,就在沙發上坐下,隔了半掩的門回答︰「沒有,光哥的書很好看。」和人一樣用心險惡。
「你看了?我買了很久都沒時間去看。」
「嗯。光哥的書,椿和梓的配音,還有風斗的cd,棗哥都會買麼?」
「兄弟們都有一套。不管喜不喜歡,算作支持吧。」
她不由聯想到椿和侑介皺著眉頭去買風斗的cd,而風斗也一臉不屑地听椿和梓的配音的場面。這群兄弟,矛盾歸矛盾,倒都是很有親人觀念。
棗再次從臥室出來時已經換下了工作裝,穿了一套淺色的西裝襯衣,搭配了繪麻送的那條低調奢華的西陣織領帶。
不得不說,這樣裝扮的棗無形中將那股銳利感打消了不少,顯得稍微和緩了一些。
「還行麼?」棗干咳兩聲,問繪麻的觀感。
繪麻給了他一個大拇指,「帥呆了。」她為自己的眼光和品味點贊。
他飛快地笑了一下,讓第一次見到他笑容的繪麻不免吃了一驚。棗的長相,雖說是朝日奈家出品必屬精品,但因為過于嚴肅老成,就顯得有些不善。剛剛那個短暫的笑容,卻讓他顯露出一些不經意的羞澀和溫柔。
「走吧,帶你去吃飯。」
沒有那種「你喜歡吃什麼」的例行詢問,棗開著車就直往目的地駛去,下車以後繪麻才發現到了一家名為「珠穆朗瑪」的中餐廳。
這是一座二層小樓,店外懸掛了一串大紅燈籠,中文的招牌格外醒目走進餐館,中式餐具青花瓷器格子窗中式櫃櫥等古色古香的擺設使整個餐館極富中國特色,通往二樓的走廊上還張貼著「五福臨門」、「民以食為天」的條幅。
因為棗早有預定,穿著旗袍扎著丸子頭的服務員直接把他們領到了二樓靠窗的位置。
還好棗還沒有霸氣到直接點餐,把菜單給了繪麻。她從善如流地挑了幾個前幾頁的招牌菜後把菜單還給棗,棗則看也沒看看地報了幾個名字。
「棗哥常來這邊?」這架勢一看就熟門熟路。
棗點頭,「因為我喜歡吃中餐,而且這里的味道不錯。听梓說你的口味和我差不多,所以就想你應該會喜歡在這里。」
原來有和別人詢問她的喜好啊。繪麻在心里嘀咕。還以為他真的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呢。可能是因為他的工作性質,做事很有計劃性,所以就不太喜歡做自己認為是多余或者沒意義的事情,只是太追求效率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慢慢地從對方表現出來的各種細節分析他的性格,這已經是她兩輩子形成的習慣了。
「棗哥現在工作怎麼樣?營業部很忙吧?」她來到朝日奈家半年了,今天才是第三次見到他。
「還行,剛剛升職成課長,很多事情還在熟悉當中。」棗淡淡地回答。
他說得輕描淡寫,繪麻卻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好歹在日本生活了這麼多年,她也知道在日本這個等級森嚴的國家,于資歷欠缺的年輕人很少會委以重任,不僅是質疑年輕人的經驗和能力,還要顧及等級觀念的存在。公司的升職要論資排輩,並不是完全按照個人的能力。雖然這種等級升職制的做法會埋沒很多人才,但也能保持一種相對的穩定性。
棗才二十四、五歲,以他這個年紀能在這麼一家大型的游戲公司里,從競爭激烈的營業部獲得課長職位,其工作能力和處事手段,可見一斑。
棗對著露出「肅然起敬」神情的繪麻略有些不自在,「剛好完成了兩個比較重要的項目,算是比較幸運的。」
繪麻無視對方的自謙,想了一下,「說起來,家里正經的上班族似乎就棗哥一個呢。」
朝日奈家兄弟眾多,自然職業也多種多樣,醫生、律師、和尚、作家、聲優、造型師、運動員、偶像、演員,不同領域無有重復,像棗這樣正常地在公司里朝九晚五的白領反倒有些特殊。
棗面色微變,看著繪麻的目光閃過一絲凜冽,「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感覺很敏銳?」
唔?繪麻不否認棗的說法。由于經常通過觀察別人來鍛煉自己揣摩角色的能力,她可以說下意識就會搜集周圍人的信息得以備用,從這一點來說她和光其實很像。但她這次確實沒有多心,只是無意地感嘆一下,結果反而不小心牽扯出什麼了麼?
腦中飛快地閃過一些與棗有關的畫面,椿和梓沒有關系特殊的昴公寓里的照片職業
繪麻拼湊出一些訊息。棗和昴以前關系很好,為什麼?因為兩個人有共通的愛好,或許是籃球,或許是其他運動。昴現在和棗關系平平,從棗居然會在第一次見面時居然企圖通過她得知昴的消息上就可以看出。為什麼會惡化?什麼會在他們之間產生分歧?是因為職業麼?
昴現在依舊在打籃球,而棗卻做了上班族。一個堅持夢想,一個卻半途而廢?
瞥了眼神色不虞的棗,繪麻歪著頭看窗戶上的紅色木格。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去觸對方的霉頭呢,還是撕扯開來再去開解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