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拉薩機場出來,劇組里的人就倒了大半,高原反應的殺傷力太大,尤其是對這群坐飛機的,海拔瞬間從0到3670那種感覺不是開玩笑的。
琉生的反應尤為強烈,上吐下瀉頭疼發燒四肢無力無法入眠種種癥狀佔了個全,去醫院掛了兩天水依舊蔫蔫的,連飯也吃不下去,全靠打葡萄糖了。
這個也和每個人的體質有關系,有的人稍微心慌氣短了一會就可以活蹦亂跳了,例如光,有的人雖然難受但也不至于倒下,例如繪麻,還有的倒下了也就適應個兩天就沒事了,例如永源輝,比較少的就是像琉生這樣幾乎是出現排斥現象了。
琉生還要強撐著,繪麻卻怕他弄出個好歹來,直接無視他微弱的反對幫他訂了飛機票遣送回國了。只是上飛機前琉生那幽怨的表情讓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趁著大部分劇組成員都在休整的時候,繪麻獨自出去轉了一圈。拉薩的天空很藍,大朵大朵的白雲像是假的一樣拼接在蔚藍色的底板上,陽光直射而下,曬得人微微有點暈眩。
街道兩旁的建築帶有強烈的民族色彩,穿著藏袍的本地人手拿轉經筒,面色黝黑,目光平和而安詳。來往的游客表情新奇而激動,擦肩而過時可以听到他們興奮的交談。那些瑣碎的只言片語帶著熟悉卻又陌生的鄉音,總讓繪麻停下腳步不由晃神。
不可免俗地來到布達拉宮,站在廣場上眯著眼楮抬頭看,依山而建的布達拉宮重重疊疊,迂回曲折,同整個山體的形狀融合在一起,高高聳立著,壯觀巍峨。紅白相間的宮牆在藍天的襯托下色彩格外鮮艷亮麗,金碧輝煌的宮頂在陽光下似乎閃著神聖的佛光。
從山腳的無字石碑起,沿著蜿蜒曲折的石鋪斜坡路攀爬向上,經過東大門通過宮牆進入大殿,自德陽廈扶梯而上經過一條走廊,便到達了布達拉宮白宮最大的宮殿東大殿。看著里面色彩鮮麗的壁畫浮雕,歷史上的那些人物幾乎栩栩如生躍然而出。
繪麻心不在焉地看著,總覺得有些心慌氣短,想著是不是高原反應還沒恢復,爬了這麼點山又加重了,便走出宮殿想要回去。只是布達拉宮的內部廊道交錯,殿堂雜陳,空間很是曲折,她轉了幾個彎,竟然轉到了一個樹著「游客止步」牌子的樓梯前,剛想轉身沿路返回,樓梯上突然響起腳步聲,她抬頭,看見一個穿著藏袍的小孩躡手躡腳地往下走。
看到繪麻,他連忙豎起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繪麻忍不住一笑。這小孩不過六七歲大,長得濃眉大眼,十分可愛,形容舉止更顯古靈精怪,讓人不由就心生喜愛。
她並不是個喜歡小孩子的人,不知為何,看到他卻下意識覺得十分親近。
他跳下最後一階樓梯,沖著繪麻眨眨眼招招手,示意她跟上來。繪麻有些遲疑,但那小孩見她不動,直接抓住她的手拉著她一起跑了起來。
繪麻就這麼彎著腰被他拉著亂跑了一陣,不知道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隱蔽的長廊。長廊的盡頭開著一扇小窗,外面的陽光透過窗在略顯陰暗的走廊上投下一道斜長的亮光。
那小男孩手腳並用地爬上窗台,側坐著看向窗外,露出一個滿足而歡悅的笑容,然後轉過頭來看著繪麻,黑白分明的眼楮純澈得如窗外的藍天白雲。
「你是不是不開心?」他用並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脆生生地問。
繪麻走到他身邊也往下看,這邊正好可以看到她剛剛經過的那個德陽廈,那是一個足有一千六百平米的平台,上面游客攢動,很是熱鬧。
「你是誰?」繪麻總覺得他不太像個普通的小孩。
「我叫吉祥。」他先是藏語說,然後用漢語翻譯了一下,「你呢?」
她猶豫了片刻,「繪麻,我叫繪麻。」
「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吉祥雙手撐在窗台上,晃悠著懸空的雙腳,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繪麻一愣,「並沒有,只是稍微有點」
「我懂。」吉祥打斷她的話,「我現在也有個名字,但是我其實還是喜歡別人叫我吉祥,就算另外一個名字其實才是我現在應該用的名字。」
繪麻看他說出這番話時候的邏輯思維都非常清晰,語調神態雖然天真,卻並不稚氣,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不由地也把他當做了成年人來看待。
「為什麼你有兩個名字?」
吉祥笑嘻嘻地回答︰「因為我是活佛轉世。」
繪麻愣住,吉祥繼續說︰「他們喜歡叫我上一世的名字,但是我已經轉世了呀,我更喜歡這一世的名字。吉祥吉祥,不是很好听麼?」
「你真的是」繪麻還在震驚中。
吉祥卻很是奇怪,「為什麼你會是這個表情?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理解才對呀。」
「如果是我?」繪麻重復著他的話,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吉祥看著她,微微一笑,「你不是和我一樣的麼?」
因為震驚而沉默了許久,繪麻開口剛想問什麼,吉祥卻突然指了指下面,「那個人是不是來找你的?」
繪麻順著他指的方向仔細一看,看見一頭長發格外顯眼的光站在平台的角落,正遙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從這邊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陽光下的他即使在人群中也顯得鶴立雞群,氣質月兌俗。
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句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用在這里倒有些應景。
就這麼一出神,坐在窗台上的吉祥身手敏捷地跳了下來,擺了擺手,「再不回去他們就得急啦,我們有緣再見。」
「誒等等!」
繪麻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溜小跑消失在長廊的入口處,被扔下來的她無數的問題堵在喉嚨口,只能最後無奈地嘆了一聲。回頭又往下看了一眼,沒想到光也正好轉過身,視線無意間往上一掃,兩個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愣。
有種奇異的感覺在心中滋生蔓延,又順著這道膠著的視線互相傳遞,明明沒有絲毫言語,甚至連表情都模糊不清,彼此卻似乎都感應到了什麼。這種感覺奇妙而難以言喻,放佛空氣成了有形的介質,為兩人傳遞著無言的訊息。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繪麻覺得自己剛剛沒有來得及向吉祥傾訴的疑問全部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我來到這里,只為了,遇見我所要遇見的人。
繪麻看著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過了一會,自己的手機便響了,她接了起來,听見他在電話里問︰「你怎麼跑到那里去了?那應該是游人禁入的吧。」
繪麻立刻意識到不妙,剛剛吉祥把她帶到這里,現在他人走了,自己要怎麼出去?
「我一不小心走錯路了。」她總不能說被個自稱活佛轉世的小家伙偷偷帶過來結果人家自己跑路了吧,說不定會被信徒們揍成豬頭的。
光有些懷疑,卻也不追問,「那你現在知道怎麼下來麼?」
她剛才被帶著跑的時候好像沒記路。「我試試。」
「別,你在那呆著,我去找你。」
不等繪麻阻止,光便掛斷了電話,往下看,人群中已經沒有了光的身影。沒辦法,她也只能靠著窗戶百無聊賴地等著。
只是過了一會,繪麻便覺得有些不自在。這個長廊除了靠窗的地方有點亮光,整個通道都是陰森森的,因為狹長,長廊的入口顯得遙遠飄忽,仿佛不知什麼時候這個入口就會閉合在一塊。再加上兩邊的牆壁上都畫著一些面目猙獰奇形怪狀的畫像,看上去莫名有些詭譎可怖。
臥槽!這是布達拉宮,總不會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繪麻撫著手臂把自己往光亮處擠,以抵消這個長廊給自己帶來的微涼寒意。
事實證明沒事千萬別亂想,一想這腦子就控制不住開始往各種地方延展思維,以前看過的奇聞怪談和深夜鬼話紛紛浮現出來,就連剛才那個小孩子似乎也有些來歷不明,本來只是有些陰冷的長廊被這麼一番藝術加工,越發顯得扭曲怪異起來。
繪麻自己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入口處突然出現一道逆光的身影,站在那輕輕喊了一聲,「繪麻。」
心神一松,繪麻快步小跑了出去,沒等說什麼,光一把拉住她的手貼著牆跑了起來。
「跑什麼?」繪麻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過來這的時候被人攔住了,交流不通,我趁他不注意跑進來的。」
「那也不用跑啊,待會過來我解釋一下就好。」
光回過頭,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些狡黠的意味,「這可解釋不清,你說咱們孤男寡女的,又躲到這麼個僻靜的地方,要是被人家以為做了什麼對神佛不敬的事情,說不定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繪麻愣了一下,臉瞬間飛紅,使勁要抽回自己的手,「誰跟你孤男寡女了,誰跟你做對神佛不敬的事了,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過河拆橋也有點太早了吧。」光看上去縴細,手勁卻不小,任繪麻真麼掙扎都巍然不動,「行行行,要是真被抓到了你就說是我強迫你的。」
「本來就是!」話剛月兌口繪麻就意識到自己又被繞進去了,忍不住惱羞成怒道︰「你這混蛋!」
罵完她自己就為這完全可以稱之為嬌嗔的語氣愣了一下,光也頓住扭頭看她,眼中似乎有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彩。
繪麻被看得有些心底發虛,嘴上仍是逞強,「看什麼?要是真被抓到了我就說」
話音戛然而止,繪麻不由自主地睜大眼楮,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放大的臉。
毫無瑕疵的白皙肌膚如同美玉,濃密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落到唇上的溫熱觸感似羽毛般輕柔,卻有著一種極為強烈的存在感,仿佛一把火,從唇上點燃,引發全身的熱度升騰而起。
幸好繪麻並不是真的小女生,腦子還沒有被完全燒糊涂,猛地退後一步,緊跟著一腳就踹了過去,被光輕松地躲過。
「你干什麼!」繪麻忍住不去跳腳,只揚起下巴做出一副淡然凜冽的姿態來維護自己的形象。
光若無其事地微微笑了下,眼線上挑,流露出一種極為驚人的動人神采,「既然你說我是混蛋,自然要做出一點混蛋的事情,這才算實至名歸。」
「你個」頓了下斟酌措辭,繪麻冷聲道,「賤•人!」
光模了模下巴略顯苦惱,「你是在暗示我做一些賤事麼,這個我有些下不去手呢。」
「」繪麻一時間被他厚顏無恥的嘴臉給震懾住了。
這時——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身穿藏袍的老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
繪麻和光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一、二、三——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