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天晚上睡得並不好,第二天納蘭凌比往常晚了許多才醒過來。她仰躺著,怔怔的望著素白的床簾。腦子里回想起昨日的情景,心底才微微有些發慌。昨日那般做法,她是否有些冒險……接著她輕嘆了一口氣,以後還是要更加謹慎一些才行。
納蘭凌起身穿好衣裳,拉開了房門。秋月早早就在門口站著了,看到納蘭凌開了門,她問安之後跟了進來。她幫納蘭凌梳著發髻,透過鏡子發現納蘭凌的臉色並不太好,顯得有些蒼白,「大小姐昨天晚上沒歇息好麼?是不是做了什麼嚇人的夢?」
納蘭凌看著鏡中她眼中流露出來的關心的神情,眼里閃過笑意,「沒什麼,午飯之後小憩一會就好了。」
納蘭凌突然想起了昨日看到的蓮花池,「中午用山藥和蓮子熬些粥吧,昨日在假山那邊似乎有蓮花,摘一個蓮房就夠了。收拾蓮子的時候記得把蓮心挑出來。蓮心放在干燥的小木盒里面,好好收著。雖然蓮心是苦了些,等來年天氣熱起來了,泡著茶喝可以消消暑氣。」
秋月听著,眼里滿滿的崇拜,「大小姐真厲害,什麼都知道呢。」但是之後她又低聲下來,聲音有些悶悶不樂,「那片小蓮池是安姨娘帶著人花費了些時間弄好的。蓮花長開之後她就一直在老爺面前說著害怕蓮花被下人隨意采摘,容易被糟蹋了,不準奴婢們靠近呢。」
納蘭凌想起之前安姨娘的那般作為,心已經黑了吧,但卻說喜歡性情高潔的蓮花,她心底覺得有些諷刺。她語氣微微有些冷,「既然安姨娘不讓下人靠近,那我親自去摘好了。用過早飯之後去,也順便走一走消消食。」
秋月幫她梳好了發髻,轉身去了小廚房把早飯端了出來,「大小姐早就有些餓了吧,快些用飯吧。」
納蘭凌夾了幾塊糕點放在眼前的小碟子里,端起碟子遞給秋月,「知道叫你坐著也不會坐的,但是你應該也沒有吃早飯吧,跟著吃一些吧。」納蘭凌看著她眼下的青黑,「每日也不必太早就在門口候著,辰正就好。」
秋月微紅著眼圈,感動的點了點頭,低著頭端過碟子也小口吃了起來。
用完了飯,納蘭凌起身循著昨天的路線出了遠門,秋月跟在身後。走了一會,就看到了在不遠處的蓮花池。
昨日天色暗淡所以看得不清楚,今日才發現,蓮池之中的蓮花是比較罕見的紫蓮。這也是安姨娘這麼寶貴對待它們的原因吧。蓮池周圍被石制的護欄圍了起來,那蓮池四周也沒看到下人。蓮池之中似乎還有一個女子的雕塑。納蘭凌凝眸一看,那女子的模樣似乎有些眼熟。
她走進蓮池,彎下腰去信手折斷了蓮房。納蘭凌才把蓮房拿在手中,身後就傳來了尖細的女聲,「是哪里做事的下人這麼不懂規矩,竟然敢私自闖進夫人的蓮花池。」
納蘭凌轉身,看到了尖細女聲的主人,是她的妹妹納蘭雪邊上的丫鬟。納蘭凌听到她稱呼安姨娘為夫人,心底不由的閃過了不悅。她走上前幾步把蓮房遞給了秋月,冷眼盯著那個丫鬟。
紅箋看到是大小姐心底有一瞬間有些發慌,因為她剛才稱呼了安姨娘為夫人,這要是被追究起來可以要被發賣出去的。不過她想著大小姐一向怯懦,今日在院外見到她都已經是難得了。所以她臉上的慌亂只是一閃而過,不一會兒臉上就掛上了假笑,她並不十分恭敬的行了個禮,「紅箋見過大小姐。」
納蘭凌點了點頭,聲音冷清道︰「府中何時多了一位夫人?我怎麼都不知曉父親又續弦了?」
紅箋覺得大小姐和以前並不一樣,她那般冷清的語氣似是砸在了她背上,她不由得彎去,「大……大小姐肯定是听錯了,奴婢是稱呼的安姨娘呢。」
秋月輕哼了一聲,「你那一聲夫人,大小姐和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怎麼還想著把過錯推到大小姐身上。」
紅箋眼底滿是慌亂,但是她還是咬死了,「明明是大小姐听錯了,怎麼怪罪到奴婢身上,大小姐你是不是看二小姐和安姨娘不順眼故意陷害奴婢……」
秋月听著她這般顛倒黑白的話語,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抬手指著紅箋,「明明是你……」
納蘭凌伸手拉下了秋月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是誰的錯,心底自然明了。秋月,我們走吧。」說完,納蘭凌先一步向著院子走了回去,秋月看著她走了,自然立馬是跟了上去,只是臨走前還回過頭瞪了紅箋一眼。
紅箋在她們走了之後很久才慢慢抬起頭,她內里的衣服似乎都沾染上了微微的濕意。大小姐似乎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她這般想著,腳下小跑著離開了。
秋月拿著蓮房,低著頭不說話。
納蘭凌看她這副模樣,知曉她似乎是有些生氣。回到院內,領著秋月走進了小廚房。她從秋月手中拿過蓮房,順著蓮房的邊緣,將整個帶有蜂窩狀突起的一面全部揭下,只剩下一顆挨一顆的蓮米,外面還包裹著一層白色的縴維狀薄膜。
秋月還從來沒看過剝蓮子的過程了,看她這般熟練的模樣,「大小姐怎麼知道剝蓮子?奴婢都不知道呢。」
納蘭凌手下一頓,「書上都寫了,今天只是想試試,沒想到這麼順手。」然後她轉頭看著秋月,又是生機勃勃的模樣了,「不生氣了?」
秋月听到她這般打趣,微微有些臉紅。她搖了搖頭,「奴婢不是生大小姐的氣,只是紅箋實在是太過分了,而且她竟然稱呼安姨娘為夫人,安姨娘哪里擔得上納蘭府夫人的稱呼。在奴婢心中,納蘭府的夫人永遠都只有蘭夫人。」然後她又有些不甘心,「剛才紅箋那般,大小姐應該給她一些教訓才對……也並不是要將她發賣,起碼…起碼,打一頓。」
納蘭凌看她糾結了這麼久才說出「打一頓」這個懲罰,心底輕笑,秋月果然只是一個單純點的大孩子。
納蘭凌白皙的手指輕輕揭著蓮米的薄膜,秋月見狀也走上前去幫忙弄著。納蘭凌不疾不徐的說道︰「紅箋這種人打一頓是沒有效果的,只會令她懷恨在心。這一次能在我們面前稱呼安姨娘為夫人,只怕這府內的下人也都知曉且默認了。只是恐怕父親還不知曉……我們且縱她一些時日,她會咎由自取的。」
秋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安靜了下來剝著蓮米。不一會,青色的蓮子露了出來。青皮有些硬,納蘭凌借著指甲才剝開了一粒蓮子。秋月見狀,忙從她手中拿過了下一粒,「指甲斷了可怎麼好,大小姐您去院子里看書吧,告訴奴婢怎麼做就好了。」
納蘭凌難得笑了笑,「把蓮子取出來,然後泡在水里一個時辰,把蓮肉泡軟些,然後用手掰開就好了。蓮心也好好收著,等到太陽大了些,把蓮心曬干了,放進小木盒中收好。之後再取山藥洗干淨切片,切片之後放在鹽水里。之後按尋常煮粥的方法就好。處理完山藥,手不要亂模亂蹭,多洗幾遍手。」
秋月點點頭,催促道︰「奴婢都記下了,大小姐快去歇著看書吧。」
納蘭凌看著秋月那副生怕她累著的模樣,有些失笑的搖了搖頭,雖然她覺得自己做食物是一種享受,但還是不願撫了她的一片心意。
納蘭凌拿了幾本雜記在樹下的小木桌旁坐了下來,正看得入神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推門進來恭敬的行了禮,她的聲音听著十分悅耳︰「見過大小姐,奴婢是瀟湘,安姨娘請您過去敘敘話。」
納蘭凌心里有些失笑,想必是之前紅箋那個丫頭去報了信了,不然安姨娘哪這麼快就找了來。她抬頭打量著瀟湘,人美聲甜,安姨娘那般心腸的人竟也容得下她。她放下書,站起身,「嗯,那走吧。」
瀟湘微抬頭打量著她,大小姐似乎是有些不同了,不過都還不是得乖乖听安姨娘的話麼。這般想著,她走在前面引著路。快到蓮池時,有兩個下人在那邊偷懶,正小聲議論著。
一個靠著笤帚︰「我總覺得大小姐看了那麼多書,應該不會做出那般糊涂的事情,是不是有人……」
另一人小聲附和道︰「我也覺得,不過已經發生了……我們以後可得緊巴結著安姨娘和二小姐呢。」
那人直起身體,「這話怎麼說?」
另一人聲音之間似乎透著洋洋得意,「大小姐從小就不太得老爺寵愛,現在又出了這般事情。而且府內不是一直安姨娘管著麼?大小姐從來沒插過手,而且一直也听著安姨娘的話呢……而且以後大小姐的婚事,說不定都得有安姨娘定奪了,如果隨便嫁給了一個紈褲子弟……」
…………
瀟湘听到那兩人在旁邊議論,嘴中的話是越來越出格,心底有些發緊,不由得她出聲道︰「那邊是哪里做事的下人,竟敢在這邊偷懶!」
那兩下人听到聲音,趕忙小跑了過來,一人忙巴結道︰「原來是瀟湘姑娘,安姨娘最近可好?」
瀟湘偷瞄著大小姐的臉色,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心里松了口氣。她看了那下人一眼,使了個眼色,「大小姐在這呢,還不趕快問安。」
那兩人才忙不迭的問了一聲安。
納蘭凌看了他們三人許久,才冷冷說道︰「看來這府中早就應該立立規矩了,」說罷她轉過身,「如果安姨娘想要找我敘敘話,讓她自己過來。雖然她是長輩,但是畢竟她只是一個姨娘,而我納蘭凌才是這府中正經的主子。」
瀟湘看著納蘭凌離去的背影,手都有些發顫。她咬了咬下唇,看來大小姐確實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