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如願以償,先去了大長公主府,換了男子袍服和李昉、顧曠在京城里廝混了一天,這兩人本就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紈褲,自然是吃喝玩樂樣樣精,阿蘅和他們一拍即合,痛快淋灕地玩了一天,晚上回宮也沒忘記帶了好幾樣精致的素菜、點心,用銀盒盛了給隆福太後。
獨孤晟自是得了李星望那邊的回報,說是長公主殿下和李昉、顧曠換了男裝去京城里玩了一天。他也不以為意,李昉和阿蘅本就是從小一塊長大,自幼的情分在那里,說起來比起他常年東征西戰在外,李昉和阿蘅倒更像兄妹些,只是顧曠是她未來的駙馬,這個怕太後知道了不喜。
他索性放了奏折特意去了慈懿宮,才進去便听到隆福太後的笑聲,旁邊伺候的宮女們也在湊趣的歡聲笑語。走進去看到滿桌子都是精致的素菜和花樣點心,阿蘅正站著比劃道︰「那大師傅頭是光的,他把和好的面團往頭上這麼一甩!然後手里的刀就那樣一片一片的將頭上的面皮削到滾水鍋里!可驚心動魄!」
隆福太後駭然道︰「那豈不是髒死了!有人吃?」
阿蘅比手畫腳道︰「排隊的人可多了!要不是昉表哥讓家人一早就去排隊,那還吃不上呢!湯鮮得能吞下舌頭,可好吃!」
隆福太後臉上帶了絲嫌棄,轉過臉卻看到獨孤晟,一時又高興起來︰「皇上今天不忙麼?怎麼有空過來陪哀家。」
獨孤晟看了眼阿蘅,笑道︰「兒子听說阿蘅今天出宮去,專程過來看看有什麼有意思的故事。」
隆福太後喜道︰「阿蘅正說呢,如今外頭還真是太平盛世,熱鬧得緊,正是皇上治理得好。」卻是怕獨孤晟不喜,替阿蘅遮掩。
獨孤晟笑著看了看阿蘅道︰「听說阿蘅今日還見了永樂侯幼子顧曠吧,不知道印象如何?」
阿蘅微微一笑,隆福太後卻是轉過臉喜道︰「見著人了?那孩子我見過,斯斯文文的,長得好得很。」
阿蘅笑道︰「他和表兄是好友,所以一起出去散心的。」
隆福太後連忙道︰「你們相處得還好?他人品如何?」
阿蘅笑吟吟道︰「母後這話叫人可怎麼答呢,皇兄在這兒呢,就給女兒留幾分面子吧,一會兒皇兄要怪我逾矩了,下次可不肯放我出宮了。」她笑眼彎彎,睫毛濃長,臉上一絲羞澀都無,話里暗藏擠兌,倒讓獨孤晟大為意外。
隆福太後笑道︰「你才多大呢?你皇兄自然是巴不得你好的,那麼多侍衛跟著呢,逾什麼矩,前朝那些公主們出格的事還少麼?咱們阿蘅可是堂堂長公主,難道竟不能暢快如意過日子?快來給哀家細細說說。」
獨孤晟哭笑不得,可是看出來了,自己這母親從前不苟言笑,一本正經,教他和大哥的時候,十分嚴厲,然而這些年來吃了許多苦,喪父喪夫喪子全讓她趕上了,一輩子沒過上幾天順心的日子,到老了來,自然將一輩子的缺憾都彌補在阿蘅身上,對阿蘅無條件的偏寵,一心一意的護著,只怕這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大事,還巴不得阿蘅與顧曠感情好些將來日子順遂,心下有數,他艱辛十數年才奪了這天下,成為九五之尊,自然更不想讓自己至親之人委屈了,便也不再提這事,只是轉過去說別的,阿蘅笑盈盈地只說了些市井听聞,熱熱鬧鬧地倒是過去了。
這之後阿蘅出宮更是是肆無忌憚,不過次次不拉都記得給隆福太後帶吃的用的,各種小玩意兒,甚至有次還帶了只烏鴉鴉羽毛的小鷯哥來,聲口脆甜,聰明伶俐,教它說話一教就會,隆福太後愛得不行,將□□那鷯哥兒當成了每日的樂趣,
這日天闊雲朗,日光正好,李昉帶了阿蘅、顧曠去了法雲寺,說是那兒芍藥名品「紫檀生煙」開了,十分華美,便帶了他們一同去賞花。
李昉自然是早和寺院那邊定了那有芍藥花的禪院,早早清了場,在芍藥花叢前搭了遮陰架子,架子下中安設長案,上鋪紫鳳絨毯,酒浮琥珀,花綴瓊瑤,冰碗子上切了女敕藕脆瓜,新鮮果子滿滿擺了,再請了樂師一旁彈奏,暖陽下花香燻人,著實愜意。
阿蘅一邊飲酒,一邊看著李昉和顧曠對弈,只覺得許久竟是從未如此安閑過,眯著眼楮看了一會兒,便有些嫌棄起那樂師彈得咭咭噥噥太過艷靡無力起來,借了幾分酒意直接走過去道︰「這都彈的什麼,我來!」
那樂師是個女子,有些怯生生的起了來,李昉大笑道︰「看來阿蘅這三年在宮中大有長進,居然會彈琴了?」
阿蘅笑微微地直接在琴前跪坐下去,淺青色的寬大袍子下擺散開來,她才十四,即便是男子也未到及冠之年,因此烏黑的長發只是簡單系了青巾,披散下來,配上那晶瑩如玉的肌膚和精致美好的眉目,宛如畫中美人一般。
她側過臉對李昉和顧曠揚了揚眉道︰「我還會吹笛子呢,可惜沒找到根好笛子,待我彈個琴來助你們弈棋。」飛入鬢的長眉下,眼楮亮得驚人,倒是自信得很。顧曠呆了呆,看到她手一揮,輕雲似的衣袂隨雲流水般展開,宛如孤鶴決雲,琴聲便揚了起來,清泠泠猶如冰車鐵馬,氣勢開闊。
李昉和顧曠對視一眼,倒是都有些意外,雖然這些日子只覺得明華長公主灑月兌天真,不矯飾,和閨中女子大不同,因此一起游玩也頗為開懷,然而今日這一曲如此開闊,只令人覺得颯然風起,萬河入海,著實不似深宮女子能彈得出來的。
法雲寺僧院里惠泉長老也正和一黑袍男子對弈,隱隱听到琴聲,卻也咦了一聲,住了棋子,側耳細听了一會兒笑道︰「和方才那琴聲不同,這般開闊坦蕩,一解滿襟煩憂,倒是許久沒听到這般好琴了。」
惠泉長老對面坐著的黑袍男子有著張冰雪雕刻般的面容,直鼻薄唇,一雙狹長鳳目鮮明凜冽,表情冰冷,他下了一子,沒有說話,卻顯然也被那琴聲吸引了注意力,兩人又下了幾著,惠泉長老笑道︰「你分心了,這棋下不下去了,不如我們去看看彈琴的人吧,今日是大長公主府和安寧侯的小公子訂了院子,你好像也和那顧曠有過一面之緣吧?」
男子側了側頭,凝神細听了一會兒,臉上微微起了絲詫異,淡淡點了點頭,惠泉長老便站了起來,柱子陰影走出來個沉默高大的男子,將那男子坐著的輪椅推了起來,原來這黑袍男子居然雙腿不良于行。
惠泉長老前頭先行,一路沿著琴聲而行,結果走到一半琴聲卻忽然斷了。
惠泉長老有些奇怪的轉過臉和那黑袍男子對視了一眼,更是好奇了起來,趕緊走了過去。
才到禪院的門,便听到了里頭的嘈雜聲,里頭服侍的小僧人正慌里慌張地跑出來,看到惠泉連忙道︰「打起來了,里頭打起來了。」
惠泉長老呆了呆,推開門,便看到里頭雞飛狗跳,正打成一片,滿地棋子、殘花、破碟爛碗,水果滿天飛,真正的一地雞毛。當然動手的多是家丁侍衛,兩邊的貴公子們則正在袖手對罵,
想來是李昉請客前沒好好看看歷書,吏部尚書方向凌之子方落今日也帶了一批平日交好的官員子弟們今兒也出外游春,先去的明鏡湖坐船來著,後來有人說起法雲寺的芍藥,他們便臨時起意說是來看芍藥,一群人多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公子,在京里自在慣了,便隨性而來。到了禪院自然是已被李昉訂了,本來麼李昉好歹也是皇親,平日里方落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偏偏今日他們先喝了幾杯,想著澤陽大長公主一個寡婦,也沒什麼實權,他們清晨便來,如今日近午時,想是花也賞得差不多了,便遣了人通報說今日請了些遠方的客人,臨時起意想賞賞花,不知李昉若是已經盡興,是否可以讓一讓,原想著對方興許看在自己父親面子上讓一讓,又或者邀請他們一同賞花,也是可以的。
事情到這里的時候原本還是比較正常,天子腳下原本官就多,平日里難免有些沖撞,官小的自然會讓著官大的,在京城腳下混誰沒個眼色呢,偏偏這日李昉請的是明華長公主在,正是興頭上,公主又是個女眷,自然不可能邀請他們一同賞花,李昉呢便禮貌地婉拒了。
方落灌了幾杯酒,被一個沒實權的長公主的兒子拒了,面上不免就有些下不來,干脆帶了幾個公子家丁直接去了禪院,做了不速之客,想著李昉未必好意思當面拒絕。人既然都來了,李昉也的確沒好意思做絕了給人冷臉,偏偏那方落進去後正看到阿蘅彈琴,暖陽花邊宛如明媚春光,驚為天人,不由地就有些心弛神蕩起來,以為她是樂伎,一時沒忍住,模了模阿蘅那截白得透明的手腕,阿蘅從小到大連著兩世沒遇到過調戲,受寵若驚,直接就把琴砸人家頭上了。
這下頭破血流,少年人血氣方剛,又有酒助威,兩邊家將侍衛立刻就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