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說了些應酬勉勵的話,李隆禮便帶著獨孤晟下去了。
阿蘅滿月復郁悶,如何呆得下去,想了想取了笛子便出去,並不帶人,一個人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橫笛而吹。
天宇澄澈,她立于廣袤草原之上,袍袖被風拂亂,天地間盡是清約之聲,果然過了一會兒便能感覺到有人到了她身後,並不說話,只靜靜听曲。
一曲終了,獨孤晟的聲音也響起︰「你倒還帶著顧曠送的笛子……人家可是傷心欲絕……」語氣中頗為含酸。
阿蘅轉過身去睜眼怒喝道︰「你來這里做什麼!」
獨孤晟只看著她,浩瀚天光,星河漫漫,她執笛而吹的時候,給人一種腳踏乾坤,樂納天地之感,教他胸中澎湃,忍不住想親近這個人,擁有這個人,他看了半晌才緩緩道︰「當然是為了你,江山都不想要了唄。」
阿蘅大怒道︰「說正經的!」
獨孤晟看著月色下的她一雙眼楮閃閃發亮,顯是怒極,才笑微微道︰「朝中無事,你放心吧。」
阿蘅皺了眉頭,忍了氣和他道︰「我後來仔細回憶過,當年負責宮中浴桶的那個人,似乎和秦王太妃有些瓜葛,我一直覺得秦王有些問題,你如今輕易離開國內,上次刺殺的主謀也還沒查清楚,豈不是教人趁虛而入?你還是趕緊回去,既當了皇帝,那大寰的天下便是你的責任……」
獨孤晟依然笑意不改,低聲道︰「你放心……就是要出來給他們機會,才好一網打盡麼……你擔心我,我很高興。」
阿蘅被他無賴的樣子氣得語塞,摔了手便要走,獨孤晟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重新練的武藝,到底不如獨孤晟,一甩居然沒有甩開,獨孤晟柔聲道︰「你不是說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麼樣子,從前的感情不是愛麼?所以我想清楚了,我來重新認識你一次,咱們重新開始好了,我來重新愛上你。」
阿蘅默了默,將手抽了回來,獨孤晟不說話,似乎在等她表態,阿蘅淡淡道︰「何必總往後頭看呢,獨孤晟,經歷過這麼多,怎麼可能還重新開始。」
獨孤晟卻斬釘截鐵道︰「既然上天讓你重新復活了,這就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
阿蘅被他強詞奪理氣得幾乎要笑出來,拂袖便要回主帳,獨孤晟卻笑道︰「要退韃靼人,長公主殿下打算怎麼做?」
阿蘅腳步頓了頓道︰「你回去吧。」邊快步走遠。
遠遠卻听到獨孤晟笑道︰「我想重新來一次,那些並肩作戰生死相隨的豪情,那些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歲月,你忘了麼?崔華儀。」他堅定而認真地叫著她的名字,從前這樣的語氣他都是叫的是崔華瀾。
阿蘅什麼都沒說,快步地走了。
護國長公主千里迢迢趕過來,眾人都以為她必然要立刻與韃靼軍打上一仗,特別是原薊州大營的駐軍,他們十分艱難的守了半個月,損失慘重,好不容易朝中的援軍來了,還是有名的護國長公主,有傳說長得傾國傾城,他們不由地都有些盼望,想看到護國長公主的本事。
然而如今阿蘅卻只是按兵不動,大部分時間在帳中,偶爾帶著親兵出去,四處溜達,說是勘察地形。
漸漸軍中人心有些浮動起來,有些人道長公主殿下其實虛有其名,不過是仗著皇上寵愛,部將精悍而已,又有人有些不忿他們辛辛苦苦守了這些日子,朱雀軍一來,他們之前的那些犧牲好像就毫無價值了,甚至有些人還忍不住希望長公主打個敗仗,好嘗嘗他們之前吃的苦。
而這些體現在普通兵士上,就是,操練閑暇時間的士兵們的角斗比賽多了起來,軍中雖然禁賭博私斗,這種以競技為目的的角斗卻不禁止,因此這些年輕的軍人們便十分喜愛這種能發泄他們多余的精力同時順便和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干上一仗的運動。
獨孤晟很欣慰地發現了他的目標,他現在很想揍他一頓。
李星望,他的大內侍衛副統領正在人群中觀看角斗。和他們這些駐地大營的軍隊黯淡撲撲的青衣不同,朱雀軍的軍服很好辨認,黑袍瓖紅邊,紅腰帶,而李星望作為公主親衛,還額外配置著皮靴皮護腕,一眼看過去頗為醒目,十分欠揍的樣子,獨孤晟感覺到手有點癢了。
李星望長期擔任公主的親衛,敏感性還是很高的,很快便發現到了獨孤晟一直炯炯有神的盯著他,一眼看過來看到獨孤晟,昨天獨孤晟見阿蘅的時候,不是他當班,因此並沒有見到他,現在一眼看到獨孤晟一邊捏著手指關節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簡直仿佛千樹萬樹煙火爆發,不知作何反應才是。
正好一場比斗完畢,早有人看到了獨孤晟,這些天薊州大營的前鋒營早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如今看到他過來湊熱鬧,又正看著長公主的親衛一連挑釁的樣子,他們正看朱雀軍不順眼,哪有不正中下懷的?連忙叫嚷︰「藍大哥你也要下場來玩玩不!」
獨孤晟笑得滿臉桃花開地擼起袖子︰「許久沒運動,倒是想活動活動,誰來!」
前鋒營的兄弟們早心神領會︰「不不不,藍大哥你這般威武,咱們打不起,還是請朱雀軍的高手才配和大哥打一打!」
「這里不是有個長公主府的親衛將軍在麼,必是高手,何不討教討教!」
獨孤晟笑眯眯對李星望拱手︰「這位小將軍來玩兩把不。」
李星望對上那一雙充滿威嚴壓迫的眸子,腦子早已不知作何反應,下意識地服從了他,走下了場。
四周圍歡呼一片,獨孤晟看著李星望,笑眯眯︰「手下留情呀。」一邊握起拳頭,一拳直接往他那俊臉上招呼去,李星望連忙伸出手去格擋,沒想到這充滿力量的一拳居然是虛招,獨孤晟的左拳在他格擋的同時也出了,李星望完全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冰冷堅硬的拳頭,已打上了他的臉,他只覺得天崩地裂般一擊,兩眼昏黑,耳朵嗡嗡作響,然後臉上才感覺到火辣辣,另外一拳卻又已擊上了他的月復部,讓他隔夜飯都幾乎吐出來,彎著腰不斷喘息。
周圍觀看比賽的兵士們哄笑喝彩一片,李星望被打得鼻青臉腫,幾乎無還手之力,只能被動的招架著,早有人笑道︰「長公主親衛原來也就這樣不堪一擊,也就一張臉兒看得過去……」又有人調笑道︰「誰叫你爹娘沒給你生張好臉呢」。
李星望嘴角高高腫起,心知這已是獨孤晟手下留情,然而獨孤晟究竟為何出現在大燕軍中,他既心中紛亂,又已跟了獨孤晟數年,自然而然服從于獨孤晟身上的帝王威壓,更是無法認真對打,自是輸得落花流水只有挨打的份。
獨孤晟狠揍了李星望一頓,宣泄了一通,後頭卻有人淡淡道︰「這位小將軍好氣魄,在下討教討教。」
場中明明混亂不堪,這人的聲音並不算高,清冷而淡定,卻有著一股劈金碎玉之音,仿佛帶著冷冽寒氣,一下子四周圍都靜了下來。
獨孤晟轉過身去看,只見一個男子,年約三十,身上也穿著朱雀瓖紅邊的軍服,身子頎長挺拔,眉峰深刻輪廓深邃,表情肅厲冷漠,讓人心神為之一懾,他正慢條斯理地卷起衣袖,露出一節玉白的手腕來,獨孤晟精于射術,眼力驚人,一眼卻已看到這人雙手手指靈巧,手掌里有老繭,還有許多似是劃痕一般的紛雜傷痕,他瞳孔微縮,此人是個玩刀的高手,而觀其氣勢,也有著一種殺伐決斷之氣,絕非泛泛之輩。
他拱手道︰「在下薊州軍前鋒營藍勝,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那男子淡淡道︰「在下紀容。」
周圍的人盡皆色變,紀容,朱雀軍副將,在護國長公主橫空出世之前,朱雀軍是由紀容統領的,結果在崔家起兵之時,皇上卻忽然封了個護國長公主並且統領朱雀軍,很快護國長公主便立功累累,但凡知道長公主不過是個才及笄的女子的人,大部分都認為紀容實際上才是那個領軍作戰的人,不過是替長公主做了嫁衣。而也有人懷疑紀容是否是燕帝中意的駙馬人選,畢竟紀容尚未娶妻,又武藝高強,廣有謀略,加之外表也頗為英偉,種種猜測皆有,紀容卻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在外不卑不亢,寵辱不驚,從朱雀軍的將軍退居二把手卻並無一絲怨懟之色,也沒有深受燕帝榮寵之驕矜之色。
獨孤晟卻知道,崔家有一支常年掌暗諜的力量,青龍白虎玄武的將領,都是從前崔家舊的部將,他多多少少見過,便是沒見過也听過姓名,偏偏這紀容,從前從未出現在人前,卻能掌握四帝軍之一,然後又被崔華辰將阿蘅托付于其軍中,必然是從前的心月復將領,如此才干,從前卻聲名不顯,想必便是掌握那支地下暗諜的首領了。
獨孤晟拱手笑道︰「有勞紀將軍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端午節快樂,斷更了兩天,實在是太忙了,對不住大家,我盡量補齊缺的那兩更的,不過後台打開非常辛苦,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個感覺。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