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方才走出大殿,就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黑衣黑,負手而立,見她走來便微微一笑。***
無憂此時見他不由得心中一驚,微怔了怔,問道︰「慕將軍這是在等無憂麼?」
慕淵身量要比無憂高上許多,此時走近了,無憂才覺自己竟只到他肩膀處。他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酒香,想必方才在殿中他已被灌了不少酒,只是此刻面上卻無醉色,無憂不禁暗嘆此人酒量真好。
此時已月上中天,清冷的月輝映照著他清俊如朗月卻略顯蒼白的面容,雖帶著淡淡的笑意,卻更顯出一種不易察覺的疏離。
「聶丞相方才已先行回去,臨行時托慕淵照顧姑娘,將姑娘安全送回聶府,姑娘不介意與慕淵同乘一車吧?」慕淵微低下頭,幽深的眸光望進無憂漆黑的瞳孔里。
無憂心中暗誹︰父親既已回去,自己若是拒絕,只怕是要獨自步行回家了。想了想,只好彎了眼角,笑道︰「將軍說哪里話,將軍願意送無憂回去,無憂感激不盡,怎麼敢說介意?只是如此便有些麻煩將軍了。」
此刻的無憂沐在皎潔的月華之中,仿佛披著一層朦朧的霧氣,竟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她神色清明,臉上一派自然,只是那笑卻並未傳到眼底。
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呢,這麼小就如此善于隱藏麼?慕淵斂去眸中緒,側過身,道︰「聶姑娘請。」無憂便低下頭,從他身旁緩緩走過去。
空氣中,來自少女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隱隱浮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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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無憂刻意與慕淵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甚至連話也不說,慕淵卻並不在意,只是默默與她並行著。待出了宮門,無憂便看見府中的阿祿坐在一駕陌生的馬車上無聊的打著哈欠,一旁還立著個陌生的少年,褐色衣著,雖容貌普通,但周身氣息凜冽,並不像是個趕車的下人,想來即是慕淵帶來的人了。
馬車不算豪華,但很寬敞。
「阿祿!」無憂叫了一聲,車上坐著的人一看見兩人便從車上跳了下來,讓到一旁,作勢要扶無憂上車。無憂沖阿祿感激一笑,抬腳上車,卻不防備絆住裙角。慕淵掃過阿祿面頰,狀似不經意的伸出手,穩穩扶住無憂的左臂,迅速而有力。
他手掌的溫度在這短暫的接觸下透過微薄的春衫傳到她肌膚上,令無憂瞬間紅了臉。待慕淵上得馬車,無憂才低聲道謝︰「方才謝謝慕將軍了。」
「無妨,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他仿佛有些倦了,眼楮閉著,淡淡答道。
一時間,寬敞的車廂又安靜下來。無憂便不再說話,偷偷打量起他來。
此時他男女二人共乘一輛馬車明明是十分不合時儀的,偏偏那慕將軍面色一派坦然,仿佛並無半點不妥,而無憂雖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但只因年紀尚小,且心中坦蕩的很,倒也並不介意,再者,難道父親把她托付給這人之時,就沒有想過男女之防麼?
皇上方才說已和父親說過此事,所以,父親其實與皇上打算的是一樣的吧?慕將軍年紀輕輕,手握重權且家世清白,倒真是「最好的人選」呢
想到此處,無憂眼中的光便暗了幾分。然而明明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心里卻並不排斥,也多虧今日他在殿中說的話呢心中裝著煩心事,無憂一時又失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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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聶無憂隨著大將軍慕淵走出宮門,侯景順心中著急,卻不敢貿然上前,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兩人一路出了宮門,上了慕府的馬車緩緩離去。
一路忐忑的回到太子處,侯景順顫微微的等著太子落。
然蕭宸只是沉默。
許久,才道︰「那聶無憂真的上了慕淵的馬車,與他一起回去了?」
「是的,主子。奴才怕那慕將軍察覺,才偷偷的回來了」
蕭宸微有些虛腫的眼楮眯著,自自語道︰「原來如此。我道那聶丞相怎麼會拋下他的寶貝女兒獨自回去,原來竟打的這個主意。老狐狸!」惡狠狠啐了一句,蕭宸又去拿水杯,剛到嘴邊,覺竟已涼了,便重重放下,「怪不得父皇今日有此一問,原來是他在底下攛掇!’
蕭宸心中惱怒,臉皮抽動,恨恨地將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
一身暗紅織錦的駱錦雲方走到門前,冷不妨一聲脆響,一只翠玉的杯子堪堪砸到腳下,碎了一地,那腳步便頓了一下。
見是她,蕭宸側過臉,冷冷道︰「你怎麼來了?」
駱錦雲便是他那母後費心為他娶來的太子妃!
駱錦雲原本心中已有不快,如今又被如此對待,不禁怒火中燒。攥了攥拳頭,駱錦雲怒極反笑道︰「太子爺今日心似乎不怎麼好啊!」說著便已坐了下來,「我來不過是想問問太子爺,如今是怎麼打算的?」
「什麼怎麼打算?」蕭宸斜睨著她,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太子妃,醋勁兒大得很,自從嫁給他之後不知攪了他多少好事,難道這回又讓她听到了什麼風聲?
蕭宸轉頭狐疑地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侯景順,直嚇得他臉色一白,連連搖頭。
駱錦雲見蕭宸居然裝傻,不由得冷哼一聲。「太子爺今兒個在殿前,跟那丞相家的小美人兒不是聊得挺開心嗎?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蕭宸一听此話,無名火又起,偏又底氣不足,便一掌拍在桌上,吼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太子爺就不要再裝了,給誰看呢?你想些什麼我可是心知肚明,依我看,你不如直接去求父皇賜婚,把那嬌滴滴的美人兒娶回府中,省得時時惦記著,寢食難安的。」
這陰聲怪氣的一番話真真說到了蕭宸的痛處,偏今日不成事,蕭宸頓覺心中抑郁的很。
「你若果真是無事可做,便多去陪陪母後也好,整日疑神疑鬼、無理取鬧的像什麼樣子?本太子要休息了,沒心再與你胡鬧,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蕭宸一甩袖子便往里間走去。
駱錦雲哪里肯依,見他竟真的要趕自己回去便有些急了,方才那些理直氣壯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急之下便帶著哭腔喊道︰「太子——臣妾到底哪里做錯了,臣妾不過是太害怕,這麼多年,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話還沒說完就抽抽嗒嗒的哭起來。
她這一聲喚的是百轉千回,聲音也是百般委屈。那駱錦雲也是個美人兒,此刻又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蕭宸一看便有些心軟。若不是她性格太過跋扈,二人又何至于此,想著,便覺自己確實待她不怎麼好,便妥協道︰「好了別哭了,你今晚就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