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堂堂修士,竟行此下作之事,你怎配得上修士二字!」
卻在這時,有著一聲譏笑傳來,話里語間帶著些微怒意。
姜黎心頭一驚,怎被欺進身周還未察覺,他警惕道︰「來者何人!」
言音方落,便有個身影落下,其肩扛了個紫衣女子,正是追蹤而來的蘇伏,見著方瑜這模樣,不禁擰眉道︰「身為修士,你落盡了這一身份的臉面,本想留你一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方瑜驟然見了蘇伏現身,心頭那個模糊身影便亮了起來,愈發清晰,而後迅疾地化作蘇伏模樣,一股暖流便劃入心田,她眼眶發紅,鼻頭一酸,翕動著唇,顫聲道︰
「蘇伏!」
姜黎卻冷笑︰「原來是你,區區歸元初期亦敢放出大話,我看你有幾分本事。」
其手游過腰間儲物袋,便有符篆現,捻訣間,靈氣瘋狂涌出,震得周遭鳴動,他正自捻訣,哪知對面蘇伏已然拔劍在手,下一瞬間,他身形便模糊消失。
姜黎大驚,突機警地向前沖去,然而此判斷卻是他最大失誤,倘若他不離開方瑜身邊,或可借機要挾一二。
下一息,便見夜空劃過一道寒芒,其人頭便隨之飛起,落地後,直翻了好幾滾才止住,面上表情仍舊茫然,竟一招都沒發出便死在蘇伏劍下,沒了首級的軀體便緩緩倒下,鮮血淌了一地。
蘇伏解開水幕天華,身形緩緩浮現,卻不去理他尸首,碧游劍自方瑜身邊劃過,便將其束縛解開,而後關切道︰「大小姐,可安好?」
方瑜淚眼朦朧望著蘇伏,委屈道︰「蘇伏……我站不起來……」
蘇伏無奈,只得將宮月衣輕輕倚牆放下,然後替她裹上絲巾,穿上絨靴,並托著她雙臂站起,又柔聲道︰「莫憂,已然無事了,這便送你回家。」
方瑜仰頭望著蘇伏,忽然撲進他懷里,嚶嚶哭泣︰「蘇伏,蘇伏,蘇伏,蘇伏!」感受著他寬厚懷抱,她不斷重復著他名字,似乎只有這樣才可尋著安全感。
蘇伏知道她受了很大驚嚇,輕撫著她背,輕聲安慰道︰「莫怕,莫怕,賊人已然被我殺了。」
約莫哭了有一刻時間,才緩過來,她輕輕推開蘇伏,眼淚早將她淡妝沖散,面上有些狼藉,音聲亦有些沙啞道︰「月衣……月衣怎樣……」
見她可以自己站定,蘇伏便再度將宮月衣扛起,又說︰「無事,只是暈迷過去,走吧,我帶你回家。」言罷拾起那人儲物袋,當先行去。
……
回府後,方回夫婦聞了此行事跡,頓勃然大怒,整個方府動員起來,于城中搜索歹人同謀,而後自回來的莫老口中得知,與花憐影的斗法被人阻止了,卻沒透露究竟是誰阻止。
蘇伏得了方回夫婦一番感激不題,自回了自己小院,見著九命仍舊懶散地躺在榻上,氣得暗忖︰此妖貨莫非躺了一整天?
「起來!」
九命聞言懶懶睜眼,見是蘇伏,忙振作精神道︰「老爺,您回來了,今日可有收獲?」
蘇伏似笑非笑道︰「好你個狸妖,我在外頭辛苦奔波,你卻窩在此躲懶,究竟誰才是主人?」
便在這時,蘇伏神情突一緊,他轉頭望著門外,便見一個黑影無聲無息站定,似乎一開始便站于此處。
蘇伏凝神,靈覺里,此人可不正是那位守衛方瑜的凝竅修士,念頭微轉,先行稽禮道︰「散人蘇伏,見過前輩。」
九命驀地站起,毛發直豎,卻悄悄挪至蘇伏身後。
莫老擺手道︰「莫喊我前輩,我托個大,喊我莫老即可,此來沒有別的意思,我護衛不力,差點讓方瑜遭到侮辱,這是我的失誤,多謝你出手相救。」
蘇伏頗為意外,雖無受寵若驚的感覺,卻對此人好感大增,不論修為如何,能勇于向修為不如自己的人承認錯誤,並且道謝,這樣的修士方才能稱之為修士罷,至少他是這樣認為。
「莫老言重了,何須如此……」
隨即一拍腦袋,忙道︰「竟讓您老站門外,快請進來坐。」
莫老老臉上微露笑顏,道︰「我就不叨擾了,就此別過罷。」言罷身形便化作無蹤。
他一走,小院外便傳來音聲︰「蘇伏,你在嗎?」
蘇伏走出去,見是方瑜,意外道︰「怎還不休息?」
兩個小丫鬟亦迎出來,福禮道︰「大小姐!」
方瑜擺手讓她們下去,其面微紅,許是酒意尚未退去,便聞著她問︰「可以和我一起走走嗎?」
語聲大異往常,蘇伏意外地點點頭道︰「可是有事尋我?」
兩人步出小院,轉眼遠去。
九命緩緩踱步出來,無語望天,恨恨暗忖︰「這小子走到哪里都有女人緣,羨煞本大爺了,該死的混蛋小子。」
他發出古怪音聲,兩個小丫鬟好奇地探出腦袋來望,卻被其嚇回去了。
梅苑有個專供方瑜玩賞的花園,因是梅苑里的花園,便種滿了梅花。
「惜時節不對,若入冬,滿圓梅花定會讓你大開眼界。」許是回到了方府,方瑜恢復了一些精神,語間帶著些俏皮。
蘇伏隨著她行至園中涼亭,亭中擺了石桌、椅,他袖口輕拂,便有一陣清風拂過,將其上灰塵掃落,兩人就坐。
「修士真好呢!」
方瑜有些羨慕,又指著滿圓梅樹道︰「梅園規劃時,我還小,記得是府內修士幫忙栽種,我親眼目睹它們長大,那時便想,若我有根骨該有多好……」
「後來我听聞有造化丹,可讓凡人生出修道根骨,爹爹欲傾方家之力換取,可傳聞此丹已失傳幾百載,我爹爹有心無力。」
「從那之後,我便迫使自己不去向往修道,過得快活一天是一天。」
她臉頰微紅,借著未散酒意,將平日不敢出口的話說來,音聲平靜,沒有很難過,許是這麼多年下來,早看開了。
「修道並非人生全部意義,你還有父母,當好生珍惜才是。」
蘇伏不知該如何安慰,便笑笑說︰「哪像我孤家寡人一個。」
「哼,我可是堂堂方家大小姐,豈須你教我怎麼做?」
方瑜嬌哼一聲,不屑道︰「倒是你,既剩了孤家寡人一個,還這樣不要命,劍齋弟子豈是你這樣的散修可以覬覦的,換做莫老還差不多。」
她自方回口中得知了莫老的存在,才知他已經暗中保護自己有一載寒暑了。
見她仍有精神,蘇伏失笑道︰「我的事不用你擔心,只是我明天便要離開,往後你出門,可得警醒一些,再有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明天?「
方瑜突轉去看蘇伏,靜靜問︰「能不去嗎?」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蘇伏亦靜靜說,「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
方瑜卻不再搭話,沉默許久,她淡淡瞥了一眼蘇伏,說︰「太元山脈沒有那麼簡單,你若硬要去,恐會喪命,你不懼?」
蘇伏站起,淡淡笑著說︰「世事時時難自擇,既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家鄉有句話,叫做裹足不前,多半難以成事,若我懼畏前路危機,當初何必入道,且……」
他行至護欄,負手眺望,自信十足道︰「非是我狂妄,太元山脈還難不倒我。」
「呵!你倒自信滿滿,既如此,我亦不多勸你,莫以為我多想你留下來,只是不忍你年紀輕輕便喪命而已。」
方瑜亦莫名笑著站起,卻向著涼亭外行去,她且行且言道︰「其實劍令並不存在,乃是我爹爹放出去的假消息,你無需在意。」
「明日你自去吧,我便不送你了,日後若有路過……便來看看我……」
蘇伏望著她背影,眉頭微皺,此女應不會騙自己,可方回為何要放出這樣的消息?此次方瑜差點遭到凌辱,罪魁禍首豈不就是方回自己?
「大小姐……」
方瑜身形微頓,其眸回轉,疑惑道︰「還有何事?」
「今日擄你那人是李凌雲身邊隨從,你要小心他……」蘇伏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將此消息告訴她。
「我早便知道,他身上有李凌雲的味,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方瑜不屑地笑笑,隨即狐疑地問︰「可你又是如何知道?」
蘇伏無奈笑笑,正欲言,方瑜卻擺擺手,復轉身去,其背著蘇伏言道︰「罷了,此事不甚要緊,你早點休息吧。」
……
與方瑜分開後,蘇伏徑自去了宮月衣宅院,發現其已然醒來,正在院中舞劍,便不打擾,而是靜靜等她舞完一套劍法,才開口說︰「你才醒來不宜多動,現下最要緊乃是休息,沒發現自己元氣大傷?」
知道宮月衣不愛說話,蘇伏便將自己發現的與可能發生的預測一一道來,又問︰「為你性命著想,我欲替你上一道封禁,可以阻你調動道意,此事還需你自己定奪,我明日便走,今晚你好好想想。」
豈料宮月衣卻遙遙首,平靜道︰「多謝,不用!」
蘇伏微怔,隨即點頭道︰「既如此,我尊重你意願,保重!」
夜更深了。